卑麥祖的死訊在菲索奇亞家族中很快地傳開來,頗有聲望的卑麥祖走得突然,讓家族中人無法接受,特別是由卑麥祖帶領的執行部,旗下的殺手們各個哀慟非常,在這非常時期下能為卑麥祖舉行的喪禮僅能從簡,莊嚴的喪禮上,不輕易在他人面前流露出情感的殺手們流下了無聲的眼淚,身為家主,我將代表菲索奇亞家一份子的那把匕首擱入卑麥祖的棺木中,這才蓋上棺板,讓家族佣人埋葬入殮。
在喪禮前,我命人去摘些花園中種植的花,雖然花種也許與喪禮並不相襯,但是總不能讓這位總是為家族著想的前輩走得冷清,每人發放一朵,在覆土時丟入鮮花,讓這些花香能夠伴隨著卑麥祖一同回歸大地。
好在菲索奇亞家的身分特殊,什麼人突然死於非命都不足為奇,所以家族中有一座倉庫擺放了許多座空棺墓碑,倘若有在外執行任務的殺手不幸死亡,家族接到消息也會以空棺入殮,葬於家族的墓園之中。
葬禮於卑麥祖身亡後兩日舉行,在簡單的葬禮過後,開始有著對卑麥祖死因的猜測,屍體就在家族之中,勢必是要接受鑑定給眾人一個明確的交代,同樣擁有鑑定技能的漢克先生也如實宣佈卑麥祖是咬舌自盡,答案一出,引起了更多的猜測與疑竇。
卑麥祖養傷多日都無異樣,又何以無故咬舌自盡?
在家族中聽聞的傳言,多數全指向是身為家主的我及前任家主的父親逼死了卑麥祖,這樣的論調聽在我們耳中只覺荒誕,但是偏偏有人表示在那日深夜時分見我與父親造訪卑麥祖休養之處,當日,我與父親明明再三警惕小心不讓任何人發覺了,我並不清楚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的指控出現。
而且,傳入耳中聽聞到的造訪時間確實與我們前往的時間不謀而合……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我與父親遭人跟蹤卻不自知?
卑麥祖的死給家族帶來不小的動盪,許多人將原因歸咎於我與父親並不信任卑麥祖,懷疑他與敵方勾結,卑麥祖為表赤誠之心所以選擇以死明志。
所以全家族上下無法諒解的是卑麥祖的忠心可見一斑,但是我與父親竟還質疑這樣忠誠的下屬,進而逼死了他。
雖然這樣的談論還未出現在檯面上,但是已明顯感受到家族內部的氣氛並不對勁,眾人看著我的眼神也有微妙的不同……
喪禮後五日過去,更是傳出了最不樂見的消息……
有人說,就連家主都不能信任他們的那份忠誠,也聽聞了只要找到家族中某樣重要的東西,便能以此為交換條件,求得外頭的敵人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家族中人多口雜,又怎能輕易杜絕這悠悠之口?
況且,根本找不出由誰釋出這樣人心動盪的消息,家族中的長輩們也曾出聲扼止這樣的討論,但是不僅成效不大,也僅會讓人認為菲索奇亞家族成員是作賊心虛。
「唉……該直接攤牌嗎?但是又沒有證據,恐怕只會造成反效果……」
我也正為此事感到心煩意亂,聽見父親的喃喃自語,我瞠圓眼眸抬首問:「父親,您知道是什麼人……?」
「知道了也沒有證據,現在負面傳聞不斷,要是沒有證據而貿然行動後果不堪設想,但是什麼也不做,再這麼下去,遲早會有蠢蛋偷偷大開菲索奇亞家的門戶任人殺個片甲不留……」
「可是,您說出來,至少我們還能有所防備對方的下一步行動,不是嗎?您自己悶在心裡頭不說也不是辦法。」
我對著父親如此說道,雖然我明白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輕舉妄動,但是我無法理解父親明知幕後黑手是何許人,卻又不採取任何行動或防範措施而要任人宰割。
父親斂起眸子瞪了我一眼道:「對方不是你想防範就防範得了的人物,再說,一丁點小動作都會打草驚蛇,人家可不像你一樣是個沒神經可言的蠢蛋。」
「……那您當作我好奇心作祟行了吧。」
頓了頓,父親以輕描淡寫的口吻說:「我不是早告訴過你了嗎?你腦子裡到底有沒有東西?」
我思忖半晌,隨後站起身走至父親眼前,以唇語問:『您指的是……賽菲爾?』
『廢話,用你的豬腦給老子想想卑麥祖是怎麼死的。』
『受到催眠啟動指令咬舌自盡身亡……慢著,催眠……』
是了,我怎會疏忽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呢?我將催眠這個技能看得太理所當然了,進而忽略了催眠在家族中的地位……!
雖說菲索奇亞家族頗富盛名的原因在於催眠術的使用,但是家族中並非所有人都會使用催眠術,身上流有菲索奇亞家血脈的人肯定習有催眠,另外,家族中其餘人士,也僅有身為執行部部長的卑麥祖會催眠術而已,家族接到任務,若無任何情報索取需要的委託,只會由執行部中派去殺手執行任務,反之,則會由我們親自出任務以訊問情報。
換言之……能做到這點的,也只能是流有菲索奇亞血脈的人。
賽菲爾的身分特殊,家族中仍有不少人擁戴賽菲爾接下家主之位,若對賽菲爾輕舉妄動,的確會造成家族不小的動盪,再加上賽菲爾為人聰明機靈又謹慎,確實一丁點小動作都會打草驚蛇……
並不是我不願意相信賽菲爾,而是……比之他人,他的嫌疑確實最大。
祖父沉穩不動如山、也已不管事多年,母親雖然嘴巴苛刻、但是和父親一般總將家族事務擺在第一位,叔叔為家族勞心勞力的付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大哥自腿殘後淡泊名利、且他不可能做出危害家族之事,黛洛兒年齡尚幼、對家族之事一向沒有意見也沒有心眼。
而賽菲爾……在想什麼呢?
我這個相處了十六年的小弟,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無法捉摸,毫無頭緒。
有時候我甚至會想,賽菲爾將自己藏得這麼深、這麼不願讓人看見真實的自己,難道他不寂寞嗎?
除非是利益關係或點頭之交,否則,想與人相處,勢必得將一部分真實的自我掏出讓人看見,而賽菲爾總是用那張如沐春風的微笑掩飾一切,難道他沒有悲傷、沒有苦痛?於他的世界裡,真的只有微笑?
連我這樣一個粗神經的人都讓喜怒哀樂給牽引著我的行為舉止,更遑論心思如此細膩的賽菲爾……
如果幕後黑手真是賽菲爾,他的目的會是什麼?
因為他體弱多病,所以家族上下待他不薄,既是如此,他又何以要做出這些傷害家族的舉動呢?
思及此,我趴在父親的桌前緊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唉……可是,為了什麼呢?」
「早跟你說老子也想不透了。」
一個孩子在惡作劇時的動機是基於『有趣』,更何況是賽菲爾,他會這麼做,不可能沒有任何目的或原因……
我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見我為此苦惱的模樣,父親連眼也不抬、一個手刀直接劈上我的腦袋,痛得我即刻由思考中清醒過來,我伸手撫著腦袋,父親收回手並翻了下一頁書面報告說:「有時間想這種近似無解的問題,不如用你那不怎麼可靠的豬腦想想該怎麼解決這窘境還來得實際點。」
「……我就認為也許了解他的想法便是能讓問題迎刃而解的關鍵嘛。」
「憑你這腦袋空無一物的小子能想得出什麼大道理來?痴人說夢,我看你回房睡一覺,也許作的夢都比你的腦袋要來得牢靠!」
我沒好氣地鼓起雙頰咕噥:「欺人太甚……」
父親僅是勾起唇角淡淡搖首,並未再出口反駁,若非家族遭逢如此困境,否則,與父親這般的相處模式與點滴都是我彌足珍貴的回憶,父子間的情感簡單而快樂,雖然他的話語中總是擺脫不了刺激我腦袋不靈光一事,但是他是帶著玩笑般的口吻說著,也總在隻字片語中讓人感受到那略顯笨拙的關懷,而非打從心底的責罵與不屑,這是我最感謝父親之處,我雖深知自己並不聰明,但卻也能不因此感到自卑。
沉靜片刻,我的雙掌托著下顎直盯著父親問:「父親,那我能去找賽菲爾聊聊嗎?」
聞言,父親停頓了手中的原子筆,他抬頭望著我挑眉問:「就憑你?」
「什麼意思!賽菲爾是我的弟弟,我去找他聊聊還需要什麼資格?」
「……既是如此,你問老子這種問題不就是廢話嗎!我給你的答案和你丟給我的回答在基礎立論上完全不同,根本無法溝通!總之,我還是站在自己的立場送你一句話,不做沒把握的事,如果你敢讓人家看出任何不對勁,老子就把你綁在大石頭上,從山上把你丟下去!」
雖然不是太清楚父親這番話的意思,但是,看樣子父親是准許了,所以我揚起燦爛的笑容站直身子道:「反正目前也沒什麼事,那我過去啦,聊完就回來!」
聽了我這席話,父親以哀默大於心死的眼神抬首對我一望,他沒好氣地又翻了個白眼,這才又低下頭望著桌面上的報告書低語:「……老子不想對牛彈琴了,快滾。」
揮了揮手,我揚起笑容離開了辦公室。
自回到家族後,與賽菲爾交談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今日,我打算撇開家主的一職,僅以賽菲爾二哥之身分與我的弟弟談心。
多希望……哪怕是一丁點也好,賽菲爾能向我敞開心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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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去拔了智齒,到現在還沒消腫……(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