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獵人與獵物
冬木聖堂教會。
言峰璃正揹著雙手,笑咪咪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坐堂。
「作為『監督者』,我聖堂教會發現最近冬木市裡發生的連續綁架殺人案,乃是由第七位Servant-Caster所為。」
璃正神父頓了一頓,隨意地掃視著依舊空無一人的各排座位,「此舉已然嚴重違反聖杯戰爭的『不公開』原則。因此,我,言峰璃正,在此以『監督者』的名義,召集諸位Master共同獵殺Caster。」
「而作為獎勵……」
他拉起長袍的袖子,露出手臂上一枚又一枚,直至布滿了整條右臂的,鮮紅色的印記——那,是令咒。多的令人目不暇給的,令咒。
只聽那璃正神父高聲宣布道:「這些,是過去三屆聖杯戰爭中,諸位Master尚未用完的令咒。我在此宣布,取下Caster項上人頭者,將可以得到一枚額外的另咒作為獎勵。」
明明是除了璃正神父空無一人的教堂,卻彷彿能聽見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除去作為狩獵目標的Caster組、身分不明的Berserker組,和已經陣亡的Assassin不計,其餘四位Master都各自派出了使魔來此接收「監督者」的公告。而此四人無一蠢笨之人,自然明白這一枚額外的令咒所代表的意義為何。
「令咒系統」的設計,最初就是「創始御三家」為了箝制過於強大的Servant而誕生的。每一位Master都只有三枚,也都具有巨大得足以違背Servant自身意志的魔力。然一旦令咒用盡,主從契約亦隨之解除,故能自由分配的令咒數目實際上只有兩枚。
對於臨時參加「戰爭」的菜鳥魔術師而言,令咒也許只是兩次絕對命令權;對於經驗豐富,詳細研讀過「戰爭」規則的參戰者來說,令咒……遠遠不僅如此。
既然是龐大魔力的結晶,令咒怎麼可能只有這麼一種消極的使用方式呢?當Master與Servant的意志契合時,令咒便可以搖身一變,成為強化Servant戰力的最有力的工具。最普通的用法之一,無疑正是直接消耗掉令咒為Servant補充魔力,使其得到短時間內多次施展強力寶具的能力,足夠彌補Master素質上的不足,發揮出規格以上的戰鬥力。
此外,Servant由於受召喚的職業(Class)限制,極有可能因此失去傳說中本來具有的強力寶具。比如身為Lancer(槍兵)而失去傳說故事裡曾使用過的寶「劍」。在這種情況下,Master也可以藉著令咒呼喚出英靈作為Servant而失去的寶具,從而提升Servant的戰力。
令咒的用處之大,懂得利用的Master自然會對唯二能支配的額度斤斤計較了。倘若其中有一個人得到了額外的一枚令咒……那麼,與對手之間的差距,就會因此擴大。
得勝的可能性,無疑也會提升許多啊。
將此一重大的事件宣布完畢。璃正神父面上依舊掛著看不透的笑容,逕自向內堂走去。諸位Master此刻必定在消化這件大事吧,沒有人會去注意這位年長的「監督者」的笑容中,究竟在研磨著什麼樣的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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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數小時前。
自言峰綺禮從衛宮切嗣的「犯案現場」回到教會時,見到的是他暗中的合作夥伴-遠坂時臣,和他年邁的父親言峰璃正。
在「監督者」的調查下,發現最近震驚全冬木市的連續綁架殺人案,始作俑者竟然是「聖杯戰爭」中的第七位Servant-Caster。
對於負責監控「聖杯戰爭」,使其對「表世界」所造成的影響降至最小的聖堂教會,和與教會合作,計畫穩穩當當地取得聖杯的遠坂一族而言,像這種過於張揚的Servant毫無疑問是頭號大敵。
兩人商討完畢之後,決定以「監督者」的身分發出告示,藉「令咒」為誘因,組織起其餘的Servant共同討伐Caster。
「這,要是被其他的Master取得令咒了怎麼辦?」綺禮向著二人提出自己的疑問。
只見父親言峰璃正露出了如狐狸般奸巧的笑容,道:「哼,其他的Servant不過是打手,用來消耗Caster的力量。到了關鍵時刻,Archer就會適時出手,替時臣老弟取下頭籌的。」
啊——原來已經串通好了。說來也是,既然教會都決定與遠坂合作,又怎麼可能將令咒拱手讓人呢?綺禮在心中暗暗反省著自己的後知後覺。
「話說回來,綺禮。」此時綺禮名義上的師父時臣發話了。
他眼中略帶責備地瞪了綺禮一眼,說:
「你剛才為什麼偷跑出教會去了?身為『受庇護者』的你,在戰爭還沒結束之前跑到外面閒逛,很容易就會被人質疑你做為『失去Servant的Master』的真實性的。」
綺禮怔了一怔。
璃正神父瞇起雙眼,趕緊靠過來勸道:「偶爾一次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時臣老弟。綺禮,還不快向時臣老弟道個歉。」
綺禮默默地向著遠坂時臣微鞠了一躬,算是認錯。
時臣長吁一口氣,也放緩了語氣:「唉,我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之人。不過,綺禮,今後可不能再輕舉妄動了。你的Assassin具有關鍵時刻扭轉時局的潛力,必須謹慎待之呀。」
「我,明白了。」
言峰綺禮,冷然而鏗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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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木市,麥肯吉夫婦家中。化名維瓦·麥肯吉的維瓦·維爾維特,此時正在消化著使魔帶回來的消息。
獵殺Caster,然後得到另一枚額外的令咒……!
在維瓦的計畫中,由於Rider那無懼於與「三騎士」碰撞的、強悍的正面戰鬥力,在所有的Servant中,他最為擔憂的反倒是公認為最弱的Assassin和Caster。
如今Assassin陣亡,監督者又號召眾人群攻Caster,正意味著他的Rider將會進入最適合他發揮的戰場。加上維瓦自信的魔術素養與戰略,這回的「聖杯戰爭」,他想不取勝都難呀。
哈哈哈。維瓦差點忍不住大笑出聲。
然而在看見他的那位Servant-Rider的時候,維瓦又笑不出來了。
「Rider……」維瓦的雙眉控制不住連連震顫。只聽他用像是刻意控制著的平淡聲音,對著他面前的那位身長二米有餘的魁梧大漢,問:
「你,就穿著這一身下樓?」
此時的Rider依然穿著昨夜的那一身古代盔甲,充滿了古希臘風味,顯眼的緊。在這以「隱蔽」為核心原則的聖杯戰爭中,穿著這種衣服大喇喇地在外頭行走,當然是絕對禁止的。
維瓦如今藉著催眠術寄居在當地居民的家裡,所以他更是限制了Rider只許待在二樓,他的房間裡。
終究是曾為王者,Rider看似魯莽,其實精明的很,立刻就明白了維瓦的意思。他哈哈一笑,「麥肯吉老夫婦一大清早就出了門了,所以沒被他們看見。」
維瓦先是鬆了一口氣,但在看見Rider手裡的那個箱子之後,又大叫了起來:「等等,你這個箱子是哪裡來的?」
箱子上正貼著一張紙。儘管身為魔術師,卻因為才能限制所以也沒少用現代產物的維瓦知道:那張紙是郵購清單呀……!
「難道,你就穿著這一身到玄關去了嗎!」
「哎呀。」Rider摸摸後腦杓,「屋主也出去了,你也忙著操縱使魔。運送貨物的使者到來,總不能讓他一個人無功而返吧,當然只能由朕出去簽收了。」
「沒、沒辦法吧。」維瓦嘀咕道:「受聖堂教會傳喚可是異例呀。」
沒理會心情複雜的維瓦,Rider從箱子裡取出一件白色的短袖汗衫,迅速地便換了上去。在衣服的正中央繪製著一幅世界地圖,上書三字:「大戰略」。
Rider捏著衣服看了看,興奮地做出了一個健美先生的姿勢,「咿呀——胸前居然畫有世界的地圖,實在暢快。」
「話說回來,」維瓦對他的Servant皺皺眉,「你為什麼突然想網購了啊?」
Rider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有什麼關係。昨夜看了Saber,朕也就開竅了:只要穿著現代風格的衣服,就算是保持實體化到街上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Rider一邊說著一邊又往玄關走去。維瓦從背後打量著對方,突然臉色一變:「喂!等一下啊!……就算要出門,在那之前好歹先穿條褲子吧!」
「褲子?……啊,綁腿嗎。也是啊,說起來這個時代的人好像都穿著啊。」聽見維瓦的怒吼,Rider停下腳步,半晌,才緩緩回頭丟了一句:
「那個非穿不可嗎?」
「當然是不可或缺的呀——!」
維瓦振振有詞地一揮手。隨後靈光一閃,又抱著胸,冷淡地瞪著Rider,說道:「醜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會為了你特地跑到街上去買特大號褲子。」
「你說什麼?」Rider瞪大如牛鈴般大的眼睛,「小子,你居然敢與朕的霸業唱反調嗎?」
「霸業和你的褲子完全……絕對沒有關係啦!」
維瓦惡狠狠地指著Rider,像是要把過去幾天的怨氣都發洩出來一樣,大吼:「真要想出去玩的話,你倒是打倒一個敵人的Servant給我看看啊!到時候別說是褲子了,無論什麼我都買給你!」
「原來如此。」Rider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雙眼爆射出如猛獸般嗜人的光芒:「好啊,我知道了。總之只要帶來敵人的首級,到那時你就會發誓為朕買褲子對吧。」
「……你……」
先是被對方鬥志高昂的雙眼震懾,然後又被如此兒戲的話語打倒。維瓦嘆了一口氣,說到這份上還真的是不能不接受對方的提案了呢:「你就這麼想穿著現代的衣服出去轉悠嗎?」
「騎士王那個傢伙就是這麼幹的,朕作為王當然也不能落後。」Rider叉著腰,自信滿滿地回道:「況且對這件衣服的花紋,朕很是中意;作為霸者的象徵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件衣服的花紋,也就是胸前的世界地圖吧。
維瓦只覺得自己很疲倦。
「明明還要先找出Caster的位置……你到底都在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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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木市的近郊,有一座古怪的森林。
傳說,擁有資質的、特別的人到了那裡,就會在森林深處,找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城堡。而一般人只會迷失在森林之中,最後莫名其妙地又走了出來,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經驗老道的魔術師知道這座城堡。他們把這座森林稱作是「愛因茲貝倫森林」,而這座城堡就是「愛因茲貝倫城堡」。
來自德國,已經傳承千年的魔術名門-愛因茲貝倫,透過特別的魔術技巧複製了遠在德國的愛因茲貝倫本家的城堡與森林,安置在冬木市近郊,歷屆戰爭以來都是愛因茲貝倫的基地。
城中。
「切嗣,其他的Master應該也會盯上Caster吧。」
愛麗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擁有銀髮赤瞳如精靈般美貌的她,盯著自己的丈夫,詢問道。
「應該是毫無疑問的吧。不過,在對付Caster這一點來說,我們是佔有優勢的。」
Saber的Master-衛宮切嗣,他看了看自己的Servant,接著說:「也不知道為什麼,Caster鬼迷心竅地將Saber誤認為貞·達爾克前來找茬,這點對我們來說再好不過了。」
「我們只需要耐心等候就好了。」
如侍從般立於一旁聽著的Saber忍不住開口道:「Master,我認為這樣是不夠的。那傢伙的惡行實在是令人難以容忍。」
「在被害還沒有擴大之前,我等應該主動出動討伐他……」
話說到一半,便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她搭話的對象,她的Master切嗣,只是閉著眼睛,默不作聲。數日以來的經驗告訴她,對方並不同意自己的提案;那樣的話,再多嘴大約也只是自取其辱吧。
——只是,很不甘心。
也不知出於何種心情,Saber將視線斜斜瞥向她身邊的愛麗絲菲爾,就像記憶中的桂妮薇兒一樣,沉靜如水的美人。只聽坐在對面的切嗣向著愛麗絲菲爾開口:
「愛麗,這個森林結界的術式已經完全掌握了嗎?」
「嗯,沒問題。比起這個,」愛麗絲菲爾轉頭望向Saber,與她的視線在空中相撞,但是一下子就避開了,轉而鎖定住她的左手:「問題是Saber左手的詛咒。你襲擊肯尼斯之後已經過了18小時了,Saber的手還是沒有恢復。也就是說……」
「——Lancer還健在。」
切嗣替她說出接下來的話語。
「為了能保持最佳狀態迎擊Caster,是不是應該先打倒Lancer比較好呢?」
對於愛妻的疑問,切嗣微微搖頭,「沒有那個必要。你只需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地理優勢,帶著Saber到處跑、干擾敵人就好了。」
「咦?不讓她和……和Caster交手嗎?」
——Saber緊緊握住了左手。大拇指依然不能動彈。
切嗣凜然的目光與愛麗絲菲爾交會。愛麗絲菲爾又一次顫抖了。啊啊,這正是他當年被稱作是「魔術師殺手」時,最冷峻的、戰士的意志。
「就算放著Caster不管,也肯定會有其他人去解決的。」他聳聳肩,「倒不如說,只顧著追殺Caster的那些人,才是我們的獵物。」
「我會從側面襲擊,解決掉他們。」
「——Master!你這個人……究竟卑鄙到何種程度?」
終於忍受不住的Saber,怒氣沖沖地向著切嗣高呼:「你這是在侮辱英靈!為什麼不將戰鬥委託予我?你難道不信任身為你Servant的我嗎?」
一陣沉默。
眨眨眼,像是為了打破這份嚇人的沉默,愛麗絲菲爾對著切嗣追問道:「教會那邊不是說了,與Caster以外的從者應該休戰嗎?」
「不必在意。這次的監督者……總覺得難以信任。」
雙眼凝聚著可怕的混沌,切嗣如此回應:「不管怎麼說,他裝作毫不知情地窩藏了Assassin的Master。搞不好是遠坂的同夥,小心一點總是比較好的。」
作為監督者的言峰璃正,包庇作為參戰者的言峰綺禮。考慮到血緣關係的話,這是無庸置疑的答案。而能夠同時動用這兩人的,恐怕也只有與教會關係密切的遠坂了。
「就這樣吧,解散。」
切嗣一聲令下,眾人從臨時的會議室中離開,只留下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Sa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