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兩把刷子

10　兩把刷子

長槍出手，目標直取面門。容貌清秀的金髮劍士眼神一凜，雙手虛握，彷彿手裡有著一把劍似的擺在身前，只聽「噹啷」一聲，槍頭竟然確實被格擋下來了。

持槍者見一擊不成，不再貿然進取，藉著這一下的力道退開數米，在準備下一次攻勢的同時，也仔細端詳著對手的狀況。

金髮的劍士一身銀白色的鎧甲，上頭還點綴著些許花紋，樸實中又不失尊貴；鎧甲包裹下的是以藍色為主色調的長裙，邊緣裝飾著簡單的蕾絲圖案，彷彿一件舞會禮服，而不是將士作戰時的甲冑。

然而，最吸引人目光的，要屬其手持之物了。

——看不見，儘管雙手毫無疑問握著些什麼，但就是看不見。劍？刀？棍？不說是武器的種類了，連它究竟長寬幾尺也不曉得。

「……不可視之劍嗎？……」

也許是沒聽見他的嘟嚷，金髮劍士——Servant－Saber只是一臉肅穆地盯著持槍者——Servant－Lancer手裡的兩柄長槍，戒備著他不知何時會發起的攻勢。

Saber緊握住手裡的武器，不動聲色的護住了身後的愛麗絲菲爾。若是Lancer想對愛麗絲菲爾發動攻擊，就勢必得先過她這關不可。

就在這有著皎潔明月的夜晚，Saber感覺到Lancer挑釁意味濃厚的氣息，細想後決定主動站出來，接下對方的挑戰。

此絕非無謀之舉。其一，Saber本就是擅長正面交戰的英靈，有著七名Servant中最優秀基本能力的她，對上同樣善於近身搏鬥的Lancer（槍兵）絕不會吃上什麼大虧。

其二，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拿自身為誘餌，勾引出其餘尚在觀望中的敵人。敵暗我明，繼續隱忍下去指不定何時被人暗算。Saber無法像Archer（弓兵）、Assassin（暗殺者）一般遠程狙擊或隱密行動，這種作戰方針對她而言是相當不利的，放手一搏反倒成為一個更佳的選擇。

相信，Lancer的Master也考慮到同樣的事，才派他出來發起挑戰的吧。

Saber見對手沒有攻擊的意思，也就不再等待，踏出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彷彿未曾存在似的，手中的不可視之劍就直直撞擊在Lancer的槍身上。

「有意思。」

Lancer手一發力，把Saber架了開來，接著趁她還無法反擊的時候，揮舞起右手上較長的槍，直刺向Saber的胸口。Saber冷哼一聲，舉劍橫劈，把這一招來勢洶洶的直刺打偏了軌道，但同時Lancer左手上的另一柄短槍也隨後到來，令她不得不繼續防禦。

「怎麼了Saber？攻勢過弱啊。」

Lancer嘴上饒有興致的嘲弄著Saber，手上卻毫不留情，長槍橫掃下盤，令得Saber隨之跳起，滯留在無法借力的空中，自己則送出短槍，直擊無法閃避的Saber。

「噹——！」來勢洶洶，Saber避無可避，只得舉劍格擋。

空有一手精妙的劍技，卻被人壓得連出劍都做不到！Saber心中煩躁，手上仍滴水不漏地防禦住Lancer的攻擊，絕不給對手任何一絲機會。

——光看這使槍的技巧，就證明他絕非泛泛之輩。這個男人……有兩把刷子！

旁邊，愛麗絲菲爾雙手交握，緊張地望著面前交戰著的人影，心中默默地為Saber祈禱著。速度太快了，她看不清誰是Saber，誰又是Lancer，只有每回雙方兵器交鋒時迸發出的火花，提醒她面前有兩名古代英雄正交戰著。

這，就是英靈之間的戰鬥嗎？如此強大的力量……

也許是乏力了，當手上雙槍又一次被烏龜似靜靜挨打的Saber防禦住的時候，Lancer雙腳一蹬，把Saber踹得踉蹌了幾步，自己也向後跳開了Saber的攻擊範圍。

「哈啊！」沒有放過這個機會，Saber猛然前衝，送出的第一劍被格擋了下來，立刻便回身藉腰力再送出一劍，趁著Lancer還未回過氣的時候，退後一步由下而上又是一劍。

「噹——！」連續三劍，Lancer不敵其力，只得暫避其鋒。

真是棘手的劍，不知道劍身長度就難以閃避啊！Lancer心中暗嘆，雙槍卻隨時準備好出擊，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刺殺對手的機會。

——居然能反擊我的槍術到這麼一個境地，這個女人……真是個不得了的劍士！

幾回合的交鋒下，雙方各有勝負。Lancer隨意地揮動雙槍，英俊地臉上浮現了帶有些許快意的笑容。仔細一看，他還真是一名漂亮的男人。高挺的鼻梁，散發著凜然正氣的眉毛，一頭長髮梳到腦後，一雙略顯憂鬱的眼神體現了他作為男人的魅力，右眼角下的淚痣……

「……魅惑的魔術。對已婚婦女而言太過失禮了吧，Lancer。」

Saber身後的愛麗絲菲爾突然對著Lancer如此說道。Saber一聽，也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瞪住對方。

沒錯，會覺得他英俊絕不僅僅是因為他端正的面容，而是因為他右眼角下的那一點淚痣。就像是「魔眼」一樣的魅惑的詛咒。不過想到愛麗絲菲爾從頭到尾都沒正視過他的雙眼，只是看見他的容貌就令其能力起效，這份詛咒稱之為「魔貌」更加適當。

持槍的英靈笑了一笑，並沒有介意兩人對自己的敵意。從前面對的女性向來都因為詛咒對他抱有不同程度的好感，此時愛麗絲菲爾和Saber的反應對他而言倒是十分受用。

「這是我自出生以來就背負的詛咒，Saber的Master喲。要怪，就怪你們自己為何生為女人吧！」

Saber神色一肅，舉劍直指Lancer，語氣略帶鄙夷：「可別以為我會因為你的容貌而手下留情。」

「真要是那樣未免太無趣了。……嗯，原來如此，Saber職業的『對魔力』還真是非同一般啊。」

像是放開心懷了一般，Lancer將兩把槍一前一後地擺出架式，隨後一揮雙槍，露出了好戰的笑容：

「儘管不能自報姓名的戰鬥毫無榮譽可言，但多少接受我的稱讚吧。戰到這份上居然連喘都不喘一下，那手漂亮的劍術毫無疑問是在屍首堆砌成的戰場中鍛鍊而來的。作為一名女人，還真是不容小覷啊！」

Saber也笑了起來，「不必如此多禮，Lancer。儘管不知道你的姓名，但能得到擁有如此高深槍法的你的讚譽，我對此深感榮幸。」若是如此堂堂正正的戰鬥，無論結果如何都能心服口服地笑到最後吧。

她高舉不可視之劍，「就憑你這句話，我便不再隱藏自己的武器了。接下這一招吧——」

「————風王鐵槌（Strike Air）！」

壓縮於劍上的風解放，引發強勁的氣流，Saber藉著風力如離弦之矢，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朝著Lancer衝了出去。「來得好！」Lancer興奮地大叫一聲，腳一蹬地，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了手持黃金光芒的Saber的斬擊。隨後舉槍一刺，長槍化為一道赤芒，直逼Saber的腦門。

「哼！」魔力貫注於腳部，Saber猛然拔地而起，躲避Lancer攻擊的同時，也藉著地心引力，自上而下使出一招重擊，「噹！」一聲脆響，Lancer急忙之下同時架起雙槍，勉強格擋住Saber的殺招，「喝啊！」使力把Saber頂了開來。

Saber在空中翻了一圈，輕巧落地，再次舉起大劍，直指面前的對手。此時，透過解開附加在武器之上的風之魔術，Saber手裡的寶劍總算能清楚地展現在Lancer面前了。

——劍長三尺有餘，寬約四吋，其上沒有多餘的綴飾，然劍柄與劍刃處卻毫無接合的痕跡，渾然天成，做工精巧無比，一柄閃耀著黃金光芒的大劍。

「啊……」也只能發出這樣的感嘆了吧，如此完美的武器，豈是凡人所能造？

「『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ur）……沒想到區區在下，竟然能與千古流傳、常勝不敗的亞瑟王交手還略佔上風。看來，我也挺不錯的嘛！」

Saber對此微微一笑，開口正想說話的時候……

「——Lancer，別再廢話了！那邊的Saber是強敵，快點解決她——我准許你使用寶具！」

一道略顯不耐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聽來正是Lancer的Master透過魔術傳來的命令。Lancer一聽，便露出了無比自信的笑容，舞弄起了雙槍：「我明白了……我的主人。」

裹著雙槍的布料在魔力的作用下燃燒殆盡，露出它們原本的樣子：被血一般的鮮紅所染上的長槍，以及通體澄黃的短槍。然後，Lancer將黃色短槍隨意扔棄，握緊赤紅長槍，雙眼鎖定住了Saber的身影。

這把紅色長槍，才是Lancer真正的寶具嗎？

Saber首先發起了攻勢，手握黃金之劍正面迎擊Lancer的槍頭，而Lancer正如她所預料地選擇了迴避，操控著赤紅之槍，從她難以閃避的刁鑽角度反擊。

正好。Saber心中一定，魔力洶湧而出，不選擇放棄攻擊、以「誓約勝利之劍」格擋，反而是決定強化鎧甲的防禦能力，硬抗下這一擊，換取攻擊機會。

本來這應該是一個優秀的計畫——如果Lancer手中的槍枝不是寶具的話。

出乎Saber意料之外，緋色的魔槍快如閃電，毫無阻礙地穿透了Saber的護甲，刺傷了她的側腹。一柱鮮血如箭射出，Saber一驚，趕緊扭轉大劍，狠狠地砸向Lancer的面門，逼得他收槍後撤。

「呼、呼……」

站在一旁觀戰的愛麗絲菲爾可不是花瓶，見Saber掛彩，立刻便施放了治療魔術。所幸她所受的僅是皮肉傷，在愛麗絲菲爾的全力支援下，不消半會就痊癒了。

只是，那柄魔槍……

看出了Saber眼中的戒慎，Lancer炫技似的舞弄著紅色的魔槍，有些得意地笑道：「此槍名『破魔的紅薔薇』（Gae Dearg），就如同妳所猜測，能夠在擊中的同時解除魔力——無論是何種魔術，就算是像妳身上由魔力構成的『概念武裝』也一樣。」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深吸一口氣，Saber眼神一凜，握緊「誓約勝利之劍」，「輪到我了。」如同砲彈一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就出現在Lancer面前，由右至左一招橫劈……！

「雕蟲小技。」Lancer輕巧地在地上打滾一圈避開攻擊，然後屈腿如彈簧一般帶著「破魔的紅薔薇」彈射而出，槍枝化為長虹，挾貫日之姿，一出手便是殺招！

在那一刻，Lancer卻清楚地看見Saber嘴角邊勾起的一抹算計成功的輕笑。

「什麼——」

Saber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長槍也失去了準頭，刺入了水泥地面裡。Lancer正急忙四處搜尋Saber的所在處，卻感覺到背後一陣涼意，還來不及細想便立刻拔起長槍護在身後。幾乎是同一個瞬間，一股怪力透過長槍傳入Lancer的虎口，震得他幾乎要把愛槍扔棄，人也因此向前飛行了數十米，撞上了一道水泥牆壁。

砰——！脆弱的水泥牆承受了範圍外的力量，應聲碎裂，化作無數碎石四散。有些往愛麗絲菲爾那邊飛去的大塊岩石，在中途就被Saber斬成了兩半。

被Saber砸飛的Lancer，儘管沒受什麼重傷，可是那張有著漂亮五官的美男子的臉，卻被水泥牆面碎落後的土石弄得髒兮兮的，十分狼狽。

「咳，她的速度怎麼突然提升了這麼多？」

Lancer用力喘了幾口氣，抓起長槍用力揮舞，把周邊的煙塵都驅散掉。少了塵霧的遮蔽，他才看清楚Saber現在的樣子。

原來十分搶眼的銀白鎧甲已經讓Saber回收了，此時的她只穿著一襲藍色的衣裙，握著「誓約勝利之劍」的樣子，倒是很有「女武神」的英姿。知道這身鎧甲在那柄緋紅色的魔槍面前形同虛設，Saber便很乾脆地取消了防具，將維持它們的魔力用來強化身體，放棄了防禦力從而增加機動性。

「真是不錯的判斷。將失去鎧甲的劣勢，轉變為捨棄鎧甲的優勢……這份勇氣，這份決斷，不愧是曾為王之人。只是……在我看來，這不過是魯莽啊。」

「多餘的諫言還是在接了我這一招之後再說吧。」

Saber毫不猶豫地選擇主動進取，透過搶佔先機來反制Lancer的敏捷能力。親眼體驗過Lancer槍術的她深知，要是拖得太久，說不定會被Lancer奪回主動權，到時候下場肯定會比原來還慘。

所以——要速戰速決！

「哼！」Lancer望著來勢洶洶的Saber，露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

黃金聖劍狠狠砸碎了水泥地面，而原本還在那裡的Lancer毫無預兆地消失不見了。

突擊不成的Saber沒有多餘的念想，只見她眼神一凜：「在左邊！」依循著直覺，Saber毫不猶豫地向左面揮劍斬擊……

「——太慢了。」

一道金色光芒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射向Saber的心臟，然而在千鈞一髮之際，Saber閃過了這致命一擊，金光僅只擊中左手，劃破了手腕。即使掛了彩，Saber的劍也未因此停下，電光一閃之間，還在Lancer的胸口上拉開一條大大的口子。

鮮血流淌而出。

「還真是不讓我輕易取勝啊……」Lancer搖頭苦笑，胸口傷重如此，即使主人盡全力治療，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完全戰力。不過嘛……他望著看似傷勢較輕的Saber，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拇指肌腱被割斷了，不能動彈……Saber靜靜地感受負傷的左手，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她回頭望向愛麗絲菲爾：「愛麗絲菲爾，請為我治療傷口。」

可是。

「治療魔術……已經確實發動了啊！」

愛麗絲菲爾死盯著Saber左手的傷口，雙眼遍布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Saber……妳的左手，現在應該已經完全康復了！」

完全康復？Saber看著鮮血直流的左手，沉默以對。

半晌，Saber抬起頭望向Lancer：「你的槍……那把黃色的魔槍，應該帶有著『傷口不可復原』一類的詛咒吧。」

「沒錯。其名為『必滅的黃薔薇』（Gae Buidhe），由它所造成的傷害將無法恢復，除非殺了我，或者把這把槍毀掉。」Lancer輕笑著做出說明：

「在我『破魔的紅薔薇』之下，有著捨棄鎧甲的覺悟是不錯。但是，就此捨棄護具的舉動未免太過莽撞，給了我使用『必滅的黃薔薇』的機會，導致妳如今勝算全無。」

「……。」

他的臉上仍掛著微笑，重新握住了雙槍：「還要打嗎？妳的左手已經完全廢掉了，我的傷口卻在恢復當中，就這麼打起來……哈，也許妳會成為七人中第一名敗者呢。」

「……哼。」Saber嘗試著想動動拇指，然而事與願違。

「我早該發覺的。破魔的紅槍、詛咒的黃槍，還有魅惑少女的魔性之淚痣……費奧納騎士團首屈一指的勇士，有『光輝容貌』之稱的迪爾姆德。沒想到，我居然有和這等的對手交戰的機會。」

即使如此，她的鬥志仍然不會撲滅。左手托住右手，緊握住「誓約勝利之劍」，劍尖直指Lancer那粒魅惑的淚痣。

「這就是聖杯戰爭的迷人之處啊。但是，該感到榮幸的應該是我，亞瑟王喲。」Lancer輕笑著擺出架式：「既然已經互知姓名，那我們就能以騎士的方式堂堂正正的戰鬥了。還是說，妳對自己左手的傷勢感到憤恨不平呢？」

「區區這點小傷，因此憐憫我的話，對我而言反而是一種侮辱。」Saber眼神一凜，似乎隨時都能加入戰鬥。

Lancer哈哈大笑，一矮身，右腿蓄力，下一刻就要發動攻擊：「那注意了Saber……我下一槍，就要取妳性命！」

「轟隆——！」

劍拔弩張之際，天邊畫過一道閃電，藍白色的震雷不偏不倚地落在Saber和Lancer之間，把兩人逼得分了開來。

「什麼人！」兩人同時大喝，將劍尖與槍尖指向東南方向。隨著雷光降下，那裡也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

只見一個飛行物體從東南方向的天空俯衝而下，駕著閃電，直朝此處奔來。

從其身周釋放出的藍紫色電光足以得知，剛才那道雷電毫無疑問正是由它釋放出來的。成網型的雷電正簇擁著它前進，彷彿天神下凡，那份強大的魔力若是硬要正面對抗，即使是Saber與Lancer二人聯手，也不見得能毫髮無傷。

足以創造出此等威勢的，也只能是Servant的寶具了吧。

「啊——啦啦啦啦啦啦！」

隨著不明物體逐漸接近，幾人也終於看清它的形體。率領在前的是兩頭黑色的牛隻，身上纏繞著韁繩，肌肉魁梧，踏著雷電，來勢洶洶；兩頭黑牛所牽引著的，是一台有著兩個車頭的古代戰車，駕駛它的一名壯漢，正發出威武的戰吼，面上掛著豪氣干雲的大笑。

「雙方都收起劍——！你們可是在王之御前啊——！」

雷電戰車降落在雙方之間。戰車之上，紅色的巨漢高舉雙手，大聲呼喝道。

他深吸一口氣，十分滿意地看看Saber與Lancer兩人驚異的表情，繼續用他那粗獷的嗓音說道：

「朕乃鼎鼎大名的征服王－伊斯坎達爾，於此次聖杯戰爭中以Rider職業現世！」

Servant－Rider，華麗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