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王之章‧聖劍問心
消沉了好幾天，我懷著滿心思緒開始回到我的日常，主要是為了讓蘭斯洛特回歸戰場，不能一直將優秀的將領留在我身邊擔任護衛，目前我手上的人才沒有過剩到那種奢侈的地步。
雖然以精神狀態來說我現在並不能說是最佳狀態，但是梅林也留在這邊跟貴族們斡旋交際，因此蘭斯洛特也沒有多說什麼，他也能夠明白我現在的處境來說，戰場那邊反而比較危險。
畢竟在人數上我軍一直都處在絕對劣勢上，戰局並不明朗。
然後我在梅林的陪同下，在宅邸中與高文見了一面，經過上次的事件我多少對男性有點恐懼，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梅林很爽快地同意了陪同會談。我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沖淡那份恐懼。
與高文見面不是為了其他，而是我決定向他坦誠...我跟他之間的血親關係，還有我跟摩高斯的種種恩怨。事到如今沒有拖延下去的理由，我希望他能謹慎地考慮。
在經由梅林的解說下，高文靜靜地聽完了這一段事情的緣由，他臉色有些難看，似乎也超乎了他的想像吧。
高文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深深嘆了口氣說：「原來...一切都合理了...我終於明白了母親她的想法。還有她敵視妳的理由。」
我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拿起杯子先喝口茶，等高文漸漸接受了這些訊息後，我放下茶杯問了一句很直接的話：「高文閣下，我就直問了...假如有一天你不得不與你的母親為敵，你打算怎麼辦呢？」
高文臉色有些蒼白，我跟他其實都明白，他其實有意加入我軍與我一同奮戰，然而這麼一來，他或許會有一天不得不與摩高斯拔劍相向，而我必須問他的選擇。
他站起身，一臉不安地走到窗戶邊眺望著遠方。
我跟梅林都沒有催促他，而是安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可以容我思考一下，一天後再給妳回覆嗎？」高文說。
雖然我有些失望，但卻也感到安心。
我起身送客，同時說：「當然。說實話，高文閣下對我而言是不想錯失的逸才，我有點失望你沒有立即選擇我。但是...我也感到安心了，你並非輕易背叛自己母親的人。」
「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等待並接受。所以，請不要讓自己後悔。」
我是真心這麼想的。高文成為了敵人的話肯定是一件再糟糕不過的事，可是如果能夠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父母投靠他人的那種人也未免太過讓人畏懼。
「妳能對我這麼說，讓我稍微覺得好受了一些...我會認真地考慮的。告辭了。」高文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強。
等高文離開了之後，梅林調侃了一句：
「如果是表兄妹的話，他或許不會這麼失望吧。只能說命運弄人。」
「...梅林。你的嗜好真差勁。」
「失禮了。不過，我覺得妳有些不智...為何不瞞著他本人呢？明明沒有必要特意說明一切的道理吧？」
「確實，未來直接正面與摩高斯交手的可能性基本上為零，她身為魔法使的戰鬥方式完全被我所克制。暗中的交手或許會有，但她不會給我正面交手的機會的。」
「所以妳用了一個可能性幾乎為零的假設，結果錯失了一位百年難得的逸才。」
「我不想讓高文的內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
「即使他有可能因為這樣成為妳的敵人？」
「無妨。我不指望所有人才都能為我所用。而且，若是太早天下無敵，人生豈不是少了一些樂趣？」我笑著回應。
「這是妳的王之道嗎？」
「不，是人生信條。我絕不再對自己的心情說謊了。」上一世不得不陪伴了父母的幻想，欺騙了自己13年...我深深體會了虛幻的幸福只會讓自己更加受傷罷了。
如果我能鼓起勇氣早點接受死亡的話，我的父母就不會用逃避的方式，在生下了我的弟弟之後，刻意遺忘我這個人的存在，留下捨棄女兒的痛苦記憶。
他們是以什麼心情整理我的遺物，又是以什麼心情目送我的遺體火化的呢？我無法想像，但那肯定不是件愉快的體驗。
軟弱與逃避，這是我上一世的罪。
「還真是吃力不討好的信條啊。阿爾托莉雅，妳這是自討苦吃喔...」
隔了一天，高文的隨從送了一封信過來，內容是挑戰書，要求與我進行最後一次決鬥。時間就在四天後，地點則是城外，看似與之前相仿的決鬥，但是高文卻提出了一個特別的要求：
『我聽聞持有聖劍的妳才是戰場上最強的女神，希望在這次的決鬥中妳能使用聖劍，我想見識妳的全力。』
幾番思考後，我回信同意了。
為了準備這次的決鬥，我帶著聖劍石中劍進行了閉關冥想。
藉著武器的優勢，我沒有輸的道理。
可是以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去進行決鬥，只有敗北的下場，高文並不是能夠輕忽大意的對手，而我也必須擺脫內心的陰影，重回顛峰狀態才行。
無論是軍政還是戰鬥，時局都已經不容許我再繼續悠閒下去了。接下來的戰鬥與挑戰只會越來越嚴苛，我不只要回到顛峰，更懷著超越自己的念頭進行了閉關。
......
在密室中，我正坐在供奉著聖劍的劍壇面前，開始冥想。
我問我自己，如果一切都擺脫不了命運既有的軌跡，那我會選擇放棄嗎？
我曾經以為自己做得很好，以女兒身面對亞瑟王的命運走上這一條道路，我以為我改寫了命運。
但是沒有。
摩高斯懷上了我的血脈，未來將生下終結亞瑟王的反叛騎士莫德雷德。而且為了延續王族血脈，安定國家，即使身為女子我也必須迎娶王妃，而且八成最後這個人選會是桂妮薇兒，與蘭斯洛特發生禁忌之戀的女子。
最終即使稍有偏差，我的命運還是回歸到亞瑟王毀滅的道路上。
我似乎太小看命運的慣性了，小小的細節變化並不能影響結局。
我的自信心一切都源自相信我能走出不一樣的道路，但是假設說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命運不可能被改變的話...明知自己行走在毀滅的道路上，我還能保持著自信與希望嗎？
自暴自棄嗎？隨波逐流地扮演著亞瑟王的角色，直到毀滅的到來？
──那樣子的我還是我嗎？
不想放棄，但是我該怎麼辦？
誰也無法告訴我答案。
在時間的流逝中，我仿佛陷入了夢魘中。閉上眼睛就好像看見了獨自一人孤身站在山丘上，周圍遍布著屍體，最後的終末...面對騎士們的分裂與叛亂，我什麼都沒能守住的悔恨。
最後我親手毀了這個國家。傷害了我所愛的人們。
忽然間我驚醒了，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不覺間已經入夜，一天的時間就快要過去了，而我依舊找不到答案。
我有著前世的記憶，所以我很清楚亞瑟王的終末。我記得在我躺在病床上，每天等待著新一輪的身體檢查與治療的重複過程時，為了打發無趣的時間，我第一次接觸了某一款文字冒險遊戲，在電視螢幕上那位金髮少女的故事深深打動了我。
為什麼她能夠這麼勇敢呢？
她說，她祈求聖杯只為了改變那個結局，如果她不適合做為王者，那麼她希望能用聖杯重新替國家選擇更佳適任的王。
她一心祈求著她所愛的國家與人民能夠幸福，即使在那份幸福中並沒有包含她的身影。她不恨背叛她的騎士們，也不認為他們有任何罪過...誰都沒有錯，只是...她或許不具備成為一位王者的才能。
她的凜然、美麗與堅強對當時的我而言是一種救贖，無論遇到多麼糟糕悲慘的事，我也知道了有些人能夠勇敢地面對這些悲慘。不詛咒世界、不責怪他人，只是祈求著每個人的幸福。
或許那樣的堅強很虛幻，但是我真的認為那份感情很美麗。
直到最後她認清了過去不可改變時，她微笑著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靜靜地永遠長眠在森林中。
我想她不是為了自己想要讓時光倒流重來，而是為了那些追隨她的友人與騎士們能夠善終，那些騎士們的光輝事跡不應該蒙上汙點。這也是為了她自己，她不想再看見自己所愛的人們一一死在她的面前，甚至還是她親手殺的。
所有的悲劇源頭都是來自於她自身，如果她沒有成為王，那麼那些騎士的英勇譚就不會蒙上任何汙點。她將這一切的錯誤都歸咎在她的自身，最後得出了她不應該成為王的結論。
即使背負著悲慘命運的她也未曾詛咒過世界、責怪過他人，那是我從她身上得到救贖的關鍵。
我從她身上明白了什麼叫做為愛奉獻的精神。
我愛我的父母，所以我即使欺騙自己13年，也能夠在他們面前表現出自己最美好的笑容。如果不是知道了她的故事，我怎麼樣也無法在他們面前保持著笑容的吧...那實在太過痛苦了。但是，正因為痛苦我才更必須以笑容面對我的父母啊。
所以...我不想放棄，也不想就這樣認輸。為了我，也為了她。
「什麼嘛...答案不就早出來了嗎。」我笑著望著窗戶外的月光，自言自語著。
第二天，我一面看著石中劍，腦海中開始想像著如果當初我沒有選擇拔出這把劍，而是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做為一位少女活下去的生活。
或許沒有戰爭沒有英雄譚，而是平淡普通的日子，那樣子的生活也能夠簡單幸福。
我就這樣幻想了一整天，不為了他人，只做為阿爾托莉雅單純地活下去的日子。
最後在天空微明的時候，我笑著嘆息：「這種生活似乎也很不錯呢。」
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最後一天我開始問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走上這一條路？
我想起我拔出聖劍的那一天，在廣場上的宣言。
我說，因為沒有人能夠站出來拯救國家，所以我選擇站出來。
那是個謊言呢。
假設有人能夠取代我拯救國家的話，我會選擇交出聖劍乖乖放棄嗎？答案是不！
這是為什麼呢？我又想著。難道是我貪戀權力嗎？
別開玩笑了，以女兒身走上成為王者的道路一點都不有趣，反而充滿了困難與挫折，我到現在還沒體會到任何權力的優待，反倒是樹敵不少麻煩不斷。
那麼，為什麼？我不肯放手呢？
漸漸地我明白了，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等待別人來拯救我。等待，也就是代表著將一切交給了命運去控制，也是我最痛恨的事。
所以，我站了出來。不是為了其他，而是為了拯救自己，為了掌握自身的命運而戰。
那麼，回到原點，命運假如不可改變，我還要持續地努力白費力氣嗎？
答案是──肯定的！
亞瑟王失敗了，但是我卻事先知道了所有的原因與結果，難道我就不能先做些什麼準備嗎？
例如說，提前做好莫德雷德叛變的準備，提前做好蘭斯洛特叛變的準備。
將所有最糟糕的事件視為『必然』的現象，提前十年以上的時間去做好收拾善後的準備，難道我就真的一點翻盤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真是這樣也就代表了我個人的無能罷了！
我已經得到了答案。
『以最壞結果為前提，總是做好最壞的打算。』不要心懷僥倖，命運總是以惡意的方式出現，絕不會放過任何人。因此，就將這一切的壞結局徹底破壞掉，以粉碎的方式終結它！
「如果當初亞瑟王提前預知了結局，她或許就能夠改寫這一切了吧。」
當我喃喃自語完的瞬間，忽然心有所感，腦海中閃過一種可能性。
難道說...我其實就是亞瑟王所許下的願望？
她...不是對聖杯祈求的願望是『王的重新選定』嗎？
但是，仔細想想就會明白，在這個時代，怎麼可能會有比被石中劍選上的她，更適合的人選呢？所以，聖杯能夠做到的就是，從遙遠的未來中找尋一個最適當的靈魂托生在阿爾托莉雅的身上，實現重新選定王者的願望。
在無數平行世界中，參加了聖杯戰爭的她贏得了勝利，取得了聖杯...這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這是我的突發奇想，然而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很可能就是我轉世的真相。
「如果真如我所想...我不能認輸的理由又多了一項啊。」
我起身迎接早晨，伸手取出了石中劍。
這一瞬間我感覺到自身的精神與意志達到了圓滿的巔峰，也是在這一刻，我體會到了精神上的『劍心通明』的狀態。之前費了很多努力只融合一部份的直覺，徹底地融合了戰鬥的感覺中，即使閉上眼睛我也也仿佛能夠透視萬物運行的軌跡。
現在的我，比起過去的任何時候都還強。
創作內容
阿爾托莉雅傳說21
星空幻想譚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