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頓在熱水器的按鈕前,絢瀨的頭往旁邊歪了歪,最後轉身從冰箱裡拿出一袋白吐司,放棄先泡咖啡的舉動,準備來做個簡易的三明治。她已經聽膩也厭煩了絢瀨亞里沙的碎碎唸,要自己不要空腹喝咖啡。
前些日子與西木野的對話,到現在還是深刻的感到苦悶,估計那天的餘韻暫時不會消失。
記得西木野那漠然的神情,絢瀨總到了後來才記起關於矢澤的事,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先是對她,再來是對西木野。
絢瀨繪里大概永遠不會曉得矢澤妮可和西木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抑或是產生了什麼樣的心境,最終走向了這樣的結局。
自己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吧。
在兩片吐司中間夾進了蛋和火腿後,某顆淡金色的頭從旁邊湊了過來,她的雙瞳還帶著剛起床的矇矓,軟糯的聲音還摻雜著睡意:
「姊姊,我也要一份。」
「好。」
自家妹妹再度在出現於廚房時,已經將自身重新打理好,蹦蹦跳跳得坐在餐桌前開始用餐,如同十幾年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國中生。
她看著絢瀨繪里把用過的餐盤放進洗碗槽,轉身就將掛在椅背上的薄外套穿在身上。
「盤子我回來再洗,我先出門了。」
絢瀨亞里沙嘴裡還嚼著食物,她睜著大大的眸見對方準備離去便趕緊將之吞了進去,「姊姊又要去醫院了嗎?」
「呃、嗯嗯……」
「姊姊每天去的用意是什麼?」
「是想要改變些什麼嗎?」
絢瀨繪里有些恍神,她沒有想過自家妹妹講話突然變得有壓迫感,她的問題自己還真答不上來。
沉默了許久,絢瀨亞里沙笑了笑。
「姊姊,路上小心。」
聞言,絢瀨繪里足足楞了三秒有,她覺得眼前的妹妹已經不再是過去自己認識的乖巧懂事的妹妹了。
「……好。」
絢瀨繪里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什麼,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改變些什麼。
她想起剛回到這裡去拜訪園田時,在聊過自己與東條希的事情後,對方突然問起的問題。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繪里有想要改變些什麼嗎?」
絢瀨繪里當下沒有做出回答,她的腦袋在那刻是空白的。
「我、我不知道……」
園田海未只是淡淡的勾起嘴角,沒有逼問的意思。
「沒關係,我也只是好奇問問的,有機會的話下次再告訴我吧。」
事後她想了想不管再怎麼倒轉時間,做的決定大概也只會是重複走著這條時間線吧,她與東條希仍然會迎來這樣的窘狀,如同矢澤妮可與西木野真姬之間。
絢瀨繪里沒有辦法停止對東條希的愛。
對她而言十幾年不間斷的愛還不夠長,甚至沒有長得可以向這個社會證明什麼,短得連家人這關都無法通過。
如今再問想要改變什麼的話——
前腳才剛踏進位於醫院附近的咖啡廳,一頭海藍色如夜空的長髮女人便對自己招了招手。絢瀨勾起一抹笑轉身就往女人的方向走去。
「抱歉,海未,我來晚了。」
「沒關係。」
園田海未仍然是十幾年前的那根木頭,絢瀨不禁這樣覺得。這種時候不就應該要回「我也才剛到。」嗎?真是辛苦南了以戀人的身份待在園田身邊。
園田海未伸手招了服務生,把遞出的菜單往絢瀨推去。隨意地點了黑咖啡打發掉了服務生,觀察力一直都很敏銳的園田,當然沒有遺漏這與以前不同的餐點。
只是她沒有戳破,也沒有想要問的意思。
結束了一些日常的閒聊,園田輕啜一口涼掉的紅茶,手肘抵在桌上托起了腮幫子。嘴角帶上了一點笑意:
「說起來,繪里妳上次的問題沒有回答我呢。」
絢瀨清澈的藍眸轉了轉,一時想不起園田說的究竟是什麼事。只見對方勾起的薄唇愈發明顯沒有來由得感到緊張,什麼時候連自己的後輩也這麼有壓迫感?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繪里有想要改變些什麼嗎?」
啊。
終於是想起了這件事情。
她微微低下頭摩娑著藏在桌底的手指,抿住雙唇沉默不語。
後來絢瀨是想了很多,但若提及事到如今才想要改變什麼,倒不如說一直以來想要改變些什麼。
雖然想要改變的事情過程總是艱困,有心卻是無能為力。想要讓自己變得更有用更堅強一點,回頭一看卻發現自己沒有進步反而退步了。
自己的肩膀不夠寬大,也不夠厚實,能力跟地位也沒有高到令人尊敬。說到底,自己究竟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依靠呢?
大概什麼都沒有吧。
一直以來想要改變的、一直以來渴望改變的。
總不是自己有能力做到的。
昂眸對上澄澈的琥珀色雙瞳,已經呈現模糊不清的畫面。絢瀨繪里感受的到積在眼角的霧氣就快要順著臉頰滑下。
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無能為力,所以才讓自己痛苦了這麼久。
自作自受,只能這樣形容自己了。
「海未,我呢……」
聲音已經開始沙啞。
「想要改變的事……一直一直想要改變的……」
「想要讓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有關於她的事……變得理所當然。」
「不過就是這樣……就連十年後的我也改變不了。」
絢瀨繪里的眼眶有些泛紅,話語輕又沉如同踏步在水面之上,化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似心海又似單純的波動,那般的令人難受。
那從來都不是自己所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