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笨兒子，沒睡好？」
我躺在床上，一夜未能闔眼，回到房間就寢已近凌晨四點，夏日破曉得早，再加上腦中無法控制地總是想著袋中屍首及推敲家族內鬼一事，根本難以入眠，我就這麼看著日出，原想再逼迫自己多休息兩個小時，無奈一闔眼便覺心慌意亂，為了不啟人疑竇，我硬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六點多才起身，為了提振精神，我還特地繞著家族外圍跑了兩圈當作運動，流了一身汗才回房沖澡、換了身衣服再來辦公室見父親。
我別過視線咕噥道：「怎麼可能睡得著，虧父親您精神還這麼好……」
父親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背部向後一靠，雙臂交抱笑道：「哈哈！你這小子，自己沒睡好還怨到我頭上來啦？喂，就憑你這點斤兩還想跟人鬥，你晚個十年再來吧！」
「我睡不好跟鬥不鬥得過人家是兩碼子事吧？」
他勾起唇角，搖了搖右手食指：「嘖，你以為坐在老子這個位置不需要體力嗎？一來，坐上大位，就必須把自己的精神、氣勢和自信擺出來，這不單單是為了菲索奇亞家的聲勢與門面，更為了能夠得到下屬的信任，你想想，一個精神萎靡的領導者能夠讓下屬安心追隨嗎？二來，虛張聲勢可是一門重要功夫，就算自己的情況再糟，也絕對不能在他人面前表現出來，特別是敵人，對方會因為你的精神與聲勢有所顧忌而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我們所認知的事實極有可能在一瞬間被顛覆，這一秒的朋友卻可能是下一秒的敵人，所以，無時無刻都得保持最佳狀態讓人看見，再者嘛，最實際的一點，那便是家主該處理的事務比你的腦容量多太多，沒點體力熬夜是不可能處理得完的，所以說，你連保存、恢復自己的體力、精神力都辦不到，根本玩不過人家！」
我從沒想過單純的睡眠休息在這背後竟有這麼大的道理，看來，所有日常生活的小事，對於掌權之家主而言都變得意義非凡了，凡事都得再三琢磨，那個世界、那樣的生活，確實不如我想像得簡單。
「……是，我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休息。」
「很好，不枉老子順便給你上了一課！」
隨後，父親坐正身子，抬眼望向管家說：「梅芬，把名單給奧德瓦一份。」
「是。」
管家梅芬先生走至我眼前，雙手執了一份A4大小的報告書呈了上來：「二少爺，請。」
我接過報告書，未敢不經父親同意便擅自翻閱，所以我先抬眼望向父親，他向我頷首後，我才這低下頭翻閱起這份僅有八張紙釘成的報告書，前六頁是家族六名佣人的相片、姓名與資歷，這些人我都見過，其中一張便是昨夜於食料袋中看見的那女孩，翻閱至此，我抿著唇繼續向下翻，第七頁寫著許多我並不認識的名字，最後一頁也同樣都是人名。
我不解地抬起頭，朝著父親投以狐疑的眼神，知我疑惑，他開口道：「這名單不能外流，你呢，給你兩天給老子記著上頭所有名字，梅芬會帶你隨意四處晃晃，會利用平日交談的方式藉機告訴你這些名字得配上哪張臉，這樣你才好辦事，先告訴你，前七頁全是能夠信任的人，最後一頁全是嫌疑人，不過你千萬別露出馬腳，老子讓你知道這份名單用意是要你提防著些。」
「我、我知道了，不過嫌疑人是……？」
「內鬼成員的嫌疑名單，最後一頁那幾個名字你得多加當心，還沒出現在上面的名字表示仍不確定意向或保持中立，換言之，你得謹慎行事，老子現在雖然不打算把位置交給你，但畢竟你仍是我戮基爾茲在所有人面前力薦的準下任家主，難保內鬼的目的是要趁亂除掉你這礙眼的笨蛋，現在內外都混亂一團，對有心人士而言是最佳的下手時機。」
我緊皺眉頭點了點頭，不過，從頭到尾父親都再三強調我是笨蛋這一事……
心下不由得有些在意，於是，我開口問：「父親，真是因為我太笨所以才惹人非議嗎？應該說，我有笨到人盡皆知嗎……？」
見我如此認真地向父親拋出這樣一個問句，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幾分為難說：「拜託你別這麼認真問我這種聽起來很好笑的問題！老子知道你從小就因為自己的腦袋不如畢海瑞及賽菲爾機靈而著急，但是這種事是天分，有時候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有天分的人，就像畢海瑞雙腿還健在時，他也努力修練就為了要超越你一樣，所以你別想太多了。」
「可是如果真的因為我太笨而遭人反對……」
一言及此，我不由得感到有些氣餒而垂下雙肩，父親一臉不耐地左掌托著腮幫子，右手屈起指節敲了敲桌面道：「喂喂喂，梅芬和漢克都還在這兒，你那副死人模樣成何體統？把老子的話全當耳邊風了是吧？」
「我……對不起……」
我明白在外人面前必須讓人看到身為菲索奇亞家一份子的自信與驕傲，但是仍不由自主地道了歉，父親頭疼似地揉了揉太陽穴說：「好，夠了！我沒怪你，可以了嗎？唉！就這點事你靠自己想想，當作活絡腦細胞不行嗎？你的腦袋不夠靈光只是他們的藉口，要不，難道你的實力還不足以令他們心悅誠服嗎？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持反對聲浪的那群人擁戴的是賽菲爾，我不清楚這究竟是賽菲爾在幕後煽動，還是那些傢伙真心認為賽菲爾要比你適合坐家主之位，總之，我不選擇賽菲爾的原因先前也對你說明了，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只要自己凡事謹慎小心就行了。」
「是，那麼父親，您今日叫我過來，只是為了交給我這份名單嗎？」
聞言，父親站起身向著管家：「梅芬，用我辦公室的東西泡壺茶，茶種隨意。」
「是。」
父親朝我和漢克先生指向一旁的沙發，他逕自入了主人座後，我與漢克先生也入了座，父親隨性地嗑起了桌面上的堅果類零嘴，他一面剝開硬殼一面說道：「你都說要幫老子的忙了，怎麼可能只打算交這名單給你？前六頁，就是凌晨你見到的那食料袋中的死屍，也是梅芬向我報告的六名失蹤人口，而這些人就是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意向，大力支持你繼任家主的人，換言之，第七頁的名單同樣有遭到毒手的可能，但是也不能太早下定論，也許專挑支持你的人下手不過是聲東擊西，讓我們以為是不滿由你繼任家主，實則衝著漢克的研究而來也說不定。」
手腳麻利的管家梅芬先生已用托盤擱了壺紅茶與茶杯走來，他將茶杯分配過後，待到父親下了指示才敢入座，我緊鎖眉心問：「父親您既已查到了屍首藏匿的地點，應該也大抵猜出了兇手才是吧？」
「那當然，不過老子放出的餌都沒能釣上這條大魚，我也不能無憑無據就一口咬定是對方所為，如此，只是讓人家稱心如意，甚至可以反擊我所作的決定是錯誤的，不僅是薦你為下任家主一事，更甚至是目前抵禦外侮所下的決策，倘若如此，也許他們還會動用眾人的力量集結所謂的意願逼著我交出漢克的研究，總之，將這兩件事視為密不可分的關係來處理會比較妥當。」
我訝異地微瞠眼眸，完全沒料想到還有這一層可能性，見我的反應，父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說：「你別把想法全寫在臉上行不行！我知道你肯定沒想到這個層面，但是也別表現得這麼明顯！」
「是，對不起……那，父親您可還有其他方法找出證據？否則，不清楚外面那群人何時會發難，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
「我當然知道不能拖延，老子要是輪得到你這傻小子來教訓，那也真是沒救了！不過，我暫時沒想到什麼能引誘對方做大動作的餌，有的方法太過冒險，有的方法不適合任意去嘗試，今天讓你過來，主要是要你提防著點，另外也要你暗中替老子注意這些人的動向，發現什麼就立即向我回報。」
簡言之，父親現在打算處於被動態勢，等待對方的動向再見招拆招，但是這種辦法肯定會讓人壓制得無法翻身，就算不論腦袋靈光與否，憑著實戰中的理論便是如此，若不攻擊只是一味防禦終究會讓人看破弱點，一舉擊破！
我抿著唇靜心思考，想想還有什麼辦法……我不敢說自己能夠思考出一套父親想不出的可行方法，但至少得想出父親所謂太過冒險、不適合任意嘗試的方法來，因為，在與黛洛兒談過以後，也許父親想出的辦法基於保護我為原則而不敢嘗試，倘若如此，我定是要向父親爭取嘗試，否則，我牽連了伊萊諾及艾琳回來家族這一趟就沒有意義了！
父親伸手要取茶壺斟茶，身為管家的梅芬先生趕忙搶一步制止：「老爺，茶葉還沒泡開，紅茶的味道還不夠濃。」
「呵，無所謂啦，我就是吃了點開心果口渴了，還有梅芬，在這裡沒有外人，你也不需要太過拘束，誰想喝茶自己倒就是了。」
「還是讓我來吧，幾十年的習慣了，要我坐著看各位親自動手，我也挺難受的。」
「真是，讓你這事事操勞的管家偶爾放鬆還不領情啊？」
父親挑了挑眉笑道，漢克先生則說：「老爺，您可別這麼說，我明白梅芬的心情，老實說，我擔任醫療部長這麼多年了，至今還是習慣大小事都自己來，我那助理可快被我氣炸了，因為我花了太多時間去處理下屬能夠解決的問題。」
「你們兩個就是天生勞碌命，注定坐不住享不了清福！」
三名長輩一陣輕笑，在他們閒談期間，我終於想出了一套方案，若是這個方法，父親確實有可能為了保護我才不願實行，如此，便與黛洛兒的說法不謀而合了。
此時，梅芬先生姿態優雅地以熟練的手法為每個人的杯中添滿香氣濃郁的紅茶，並且一一將瓷杯遞至我們眼前，接過茶杯，我的腦袋向後一仰，一口氣喝乾了香氣四溢的紅茶並將杯子擱於桌面，梅芬先生只是帶著淺笑為我再添一杯。
見我如此，父親蹙著眉對我說道：「喂，你口很渴是不是？口渴就自己去飲水機那裡倒水喝嘛，毛毛躁躁的，多難看。」
「老爺，您都說了這裡沒有外人，二少爺在我們面前示弱、表現得毛躁那也無傷大雅，不是嗎？」
「你少寵他了，從他小時候老子可不是這麼教他的！真是，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會讓你看上去這麼欠揍！」
我咕噥著：「還不是因為您自小就實施斯巴達教育，害我一見您就緊張，在您面前才會頻頻出錯嘛……」
「怪我囉？」
「不敢……不說這個了，父親，我想了個辦法，雖然您可能會反對，但是能聽聽我的想法嗎？」
父親瞇起紅眸、露出了深邃的微笑道：「知道老子會反對還想白費唇舌？行，就聽你說說，看你能說什麼大道理來。」
得到父親首肯，我開門見山地道：「請您正式宣佈將家主之位交給我。」
聞言，他斂起笑容說：「小子，莫非你笨就算了，腦子還不長記性的？先前不是對你說過了，現在家族動盪，不是交接的好時機，我一直認為你不是貪戀權位之人，莫非這麼多年來，我看錯你了？」
父親已拿出了稍顯強硬的態度，我不能在這裡退縮，一旦退縮了，要想解決家族問題更如天方夜譚了！
所以我同樣換上了不容置喙的堅決眼神道：「若是您認為是我貪戀權位便願意將家主之位傳交給我，那請您就這麼認為吧！我……我明白現在當然不是家主交接的好時機，此舉可能會讓家族內亂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但是，若連嘗試都不願意，時日一到，菲索奇亞家……勢必、勢必得走上滅亡之路！拖延時日、坐以待斃絕對不是最好的辦法，就算我的方法會有風險，若不幸失敗了，那就是一刀痛快，不需要這樣慢慢受人折磨，姑且不論外頭的人會否進攻，只要等到家族內部糧食及水源都斷絕了，屆時我們更無力去對抗！不成功，便成仁。」
一聲輕嘆，父親輕輕搖首道：「不行，你說的方法我早想過了，如果他們的目標是將你踢下準家主之位，在我宣佈由你正式繼承後，他們確實可能會展開較大的動作，我們要找到證據、找到機會一網打盡也變得容易許多，但是就如你所言，若是掌控不了，一切就完蛋了！況且……我不認為你招架得住，與其如此，倒不如再慢慢思考可否還有別條路能行。」
我淡淡吸口氣，看來，父親是不會輕易讓步的……
只好賭一賭黛洛兒所言的可能性了！
（待續…）
創作內容
《異能殺手》（原殺手十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