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二少爺今日有何吩咐?難道我給的任務資料不夠明確,讓您必須再跑這一趟向我確認情報?」
鷹姿態優雅地為我上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咖啡,咖啡香雖濃郁,但是……究竟是不是鷹的關係,讓我越來越不愛喝咖啡了呢?畢竟這傢伙對咖啡的熱愛顯而易見,這個愛咖啡的傢伙又總是說話帶刺,一張儒雅的笑容底下總是不留痕跡地嘲諷我不夠聰明一事。
見我遲遲不願端起咖啡杯,鷹微微一笑:「今日給二少爺準備的是較為滑口的焦糖瑪奇朵咖啡,見您的神色嚴肅,我想您適合藉由它的甜味來舒緩您的心情。」
這麼說,鷹姑且也算是為我的心情考量而特意調製這杯咖啡的……
於是,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而不膩的焦糖化解了咖啡微苦帶澀的口感,焦糖香與咖啡香融為一體,順著我的舌滑入食道,確實,令人心情舒爽許多。
將咖啡杯擱回桌面上,我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是來向你買情報的,視你給的情報而定,也許我必須辭了手上這件工作。」
聞言,他瞇起眼眸、似笑非笑:「您這麼說可真讓我傷腦筋呢,雇主可等著您的捷報,況且,他也是了解到是您要為他辦這件事才會開出如此高價,您要辜負他的這番美意嗎?若是如此,往後要想再與他合作恐有困難囉。」
我面有難色地說:「我明白幹這行與商人一樣,講求的是信譽,但是……事關我的家族,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噢?既是如此,倒是有個正當理由了,請二少爺說明想買什麼情報。」
「我希望你能替我調查我家族之中近期是否有任何異狀,至於酬勞……待到事後,我可以免費替你做幾次任務,如何?」
「唔嗯……其實我也早就料到您會來找我了,只是……」
我瞠圓紅眸,難以置信地問:「意思是說,家族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你也早就知道了?」
「是的,但是我也被交代了,不准將這件事告知給您知曉,不過我認為事情非同小可,心裡也打算了,要是您主動來找我,也願意和我作這筆交易,我就會將我所知告訴您。」
……被交代了不准告訴我,事情恐怕真如鷹所言──非同小可。
聽了鷹的這番話,我的一顆心沉甸甸的,也不由得眉頭深鎖,淡淡吸了口氣,我直視著鷹說:「要我支付多少酬勞我都願意,只要你能將家族發生的事告訴我!」
鷹伸出雙手食指打了個叉,向我微笑道:「十次,您得替我工作十回,不得分帳,如何?」
「你獅子大開口啊?十次耶十次!我可是菲索奇亞家的武略猛虎,你應該知道請我做一次任務要多少酬勞才請得動我吧?」
「二少爺,方才我已表明,這件事有人交代我不准向您提起、告知,您要我昧著他人請託將情報交給您,總要有相對的吸引力才能讓我辜負對方的請託,不是嗎?」
他勾起唇角,面露精明幹練的一面,在見到他這樣的表情以後,我這才恍然大悟,竟將叔叔教導的談判技巧給拋諸腦後,忘得一乾二淨……
在與人談判,特別是在情諮人面前,絕對不能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得一覽無遺,如此只會讓自己處於弱勢,成為對方的俎上魚任人宰割,而我……打從一開始便將自己的急迫與焦躁表現出來。
……看來,只能認栽了,是我自己給了鷹這樣的機會。
低著頭,雖有不甘,但我仍然輕輕頷首:「……我知道了,十次就十次,那你能將情報告訴我了吧?」
「那當然,不過在此之前,我得給二少爺一個良心的建議,請您得保持冷靜、沉得住氣,切莫衝動行事,否則……就辜負了請託我的那位大人的一番心意了。」
那位大人……會是伊萊諾嗎?若論伊萊諾與鷹之間的關係,是她的可能性確實高出許多,但是,她竟想瞞著我家族發生的事?為了什麼?
是為了……保護我?
我思忖片刻,點頭答應了鷹,告訴自己必須保持冷靜,而我也不打算追問他口中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誰。
「那好,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關於菲索奇亞家族……近期確實有變故,現在處於暴風雨前的寧靜,估計在這一個月內對方就會發難了,既然家族刻意對您隱瞞,我想……他們是不願意將您捲入其中,因為這問題非同小可,如果沒能處理得當恐怕、恐怕……會導致整個菲索奇亞家族覆滅,從歷史的舞臺上下臺一鞠躬。」
我端著咖啡杯的手因此鬆開,熱咖啡也因此撒了一地,甚至部分撒上我的牛仔褲,鷹趕忙站起身走至櫃檯取了條抹布,他先擦拭了我的手與褲子後,這才蹲下身子擦拭著地板,並且小心翼翼地撿拾著破碎的咖啡杯殘骸。
「您、您沒燙著吧?先去洗手間沖個冷水吧!」
「燙……?」
我僅以所剩不多的心神捕捉到這個字眼,狐疑地覆述,攲著腦袋頗為不解。
我連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何以說燙?只感覺到十指末梢冰冷得快要無法活動,腦子也一片空白。
鷹拉著我的手腕便打算帶我到洗手間沖冷水,我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卻是強硬地縮回自己的手:「我沒事……繼續說下去,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現在的狀況又如何?」
「先和我到洗手間去沖水,你看看自己的手,都燙紅了!要說話也不急於一時!」
不急於一時……?
因為他們與你非親非故,所以你認為這根本不急於一時!
微慍怒氣,我也藏不住殺氣而低吼:「我要你現在坐下來跟我說清楚!」
一釋放出殺氣,因求生本能而讓鷹瞠圓眼眸、驚懼不已地打著寒顫,見他雙唇顫抖不止而遲遲未入座,我這才察覺到自己失態,略顯懊惱地撫著額致歉:「……抱歉,我、對不起……總之,我真的沒事,請別擔心,現在我只想知道家族究竟出了什麼事……!」
近乎哀求的嗓音也讓一貫冷靜自持的鷹即刻回過神,他將包裹著瓷杯碎片的抹布擱在櫃檯,並將自己的手帕沾濕,包覆著我燙紅的手,嘆了口氣,他入了座。
「近幾個月,菲索奇亞家族出了不少紕漏、也接下了不少根本不能去動的委託,這些舉動在任何人眼裡看來無疑是自尋死路,況且一向謹慎的菲索奇亞家竟頻頻作出錯誤判斷,開罪了不少有頭有臉的得力人士或勢力,特別是到了這兩個月,情況越演越烈,最巧妙的是在戮基爾茲先生宣佈您為下任家主後幾日,導火線就此點燃,當時菲索奇亞家派了四名殺手在外執行任務,最後,四個人都沒有回來,菲索奇亞家的殺手都具備多少實力,我想您是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四人都沒了消息,所以能夠判定這件事絕對是有心人士所為,身為家主的戮基爾茲先生理當然不能忍氣吞聲、任憑自己的人被欺負,沒費多少力就查到那四人皆已遇害,不僅沒能完成工作賠了家族聲譽與大筆違約金,更重要的,這是加害者對家族的挑釁,因為事情在這樣的時間點發生,所以家族中原就不滿由您繼任的有心人士更是藉此將這件事順水推舟地怪罪到您身上,可謂是內憂外患,據說家族有意散去所有佣人及殺手,但是在第一批共計十名的佣人下山離去時也慘遭殺害,表示有埋伏在外,雖說憑藉著所有殺手也許能殺出一條血路,可在冒死偵察過後得知包圍、埋伏的殺手、傭兵人數難以估計,就算菲索奇亞家的殺手們各個是精英中的精英,那人數也絕非他們能夠應付,且空路也遭到封鎖,他們就被困在山中孤立無援,就算對方不發難,假以時日,待到家族中水盡糧絕之際自會發生內鬨與鬥爭,所以……他們才會選擇隱瞞,至少還有您在外,一時不會遭到毒手。」
隨著鷹的字句,我的心也越發沉重,血液像是被抽乾似的,完全無法行動、也無法思考,在我耳中聽見的這些話語,彷彿訴說的只是絕望、絕望……
我顫著唇瓣,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作幾回深呼吸,緊鎖眉宇、閉上眼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帶著發顫的嗓音問:「他、他們是、是誰?而且……既然、既然家族的對外通訊沒被切斷,應該、應該可以向外求援的,不、不是嗎?」
鷹沉重地搖首:「不可能的,據我所知這是十二個勢力組成的聯盟,沒人敢對菲索奇亞家伸出援手的。」
「十二個……」
聽這令人絕望的數字,我的拳頭緊了鬆、鬆了緊,抿著唇壓抑著即將被絕望與不安吞沒的心緒。
「就連……就連晦影都選擇袖手旁觀嗎?」
「……是的。」
我搖曳著紅瞳不斷搖首喃喃自語:「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伊萊諾會這麼對我、我不相信伊萊諾會見死不救!我、我要自己向她問個清楚!」
丟下這句話,我一把抓起背包邁步離去,我必須先回到宿舍,撥個電話向伊萊諾確認,也該收拾行李回家一趟。
就算回去必死無疑,我也得以菲索奇亞家二少爺的身分和大家死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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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主動打電話給我了,但是……不是因為想我吧?』
即便透過話筒,伊萊諾落寞而哀傷的嗓音卻清楚地傳達至我耳中,猶如她正強顏歡笑地站在我眼前,眸中蘊著水氣,唇角卻又硬是勾起一抹弧度。
「對不起,我……」
『不需要向我道歉,我、一直都明白的,我也猜得到你打給我是為了什麼事,不過真的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不能幫助你,因為……就像你想保護菲索奇亞家族一般,我也必須保護晦影,所以我真的不能……不能答應你。』
伊萊諾的口氣中帶有歉疚與遺憾,我雖然明白她的立場,但是為了家族,我已別無選擇,所以我只能再度開口央求:「我求妳,伊萊諾……我求求妳!至少、至少想辦法讓我回到家族,我、我不能丟下我的家人自己躲在這個地方!我拜託妳了……只要我力所能及,妳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妳!」
沉默了許久,也許伊萊諾正忖度著,我也沒敢開口催促她給我個答覆,我只能左手撫著這顆狂跳不止的心臟,按捺下這般不安的情緒等待著她的回應,牆上鐘聲滴答滴答作響,響得我這顆心也難以平靜。
長吁一嘆,伊萊諾的口氣聽上去冷靜許多:『吶,奧德瓦……你這是在和我談條件進行交易嗎?』
「……」
我沒有回答,不清楚自己究竟該如何回答,答否太過虛假,答是又太過傷人,但是,保持沉默,又何嘗不是給了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呵……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混帳,身為你的女朋友,我就連想要你的噓寒問暖、你的甜言蜜語及你的愛,竟然都得透過交易才能得到嗎?我……就真的要如此卑微地去乞求你施捨一點愛嗎!』
痛徹心扉、肝腸寸斷,這是伊萊諾透過話筒傳達給我最為真切的感受。
「……對不起。」
『……不需要了,你不需要再對我感到愧疚了,奧德瓦,我伊萊諾是什麼樣的女人,何以要對你低聲下氣、搖尾乞憐?不過你也別在意,很痛……我心裡確實很痛,但是父親說過,會痛就會有所成長,我也相信自己能夠很快地振作起來,所以我還是必須謝謝你讓我成長,我不會恨你、不會怨你,給我一段時間,我能夠對你只是抱持著合作關係,再無其他私人情感。』
「……」
無法回答,她要我別再感到歉疚,也就意味著她不稀罕我這如口頭禪一般的道歉,是啊……與她交往的這段時日,我已向她說了幾回對不起了?
因為自知虧欠著這個深愛著我的女孩,不自覺地,竟將這三個字給掛在嘴邊了……
『既然我們結束了,那與你作這個交易又未嘗不可?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我能出給你的力,只有我和艾琳兩個人,可以嗎?』
雙方沉默了許久,伊萊諾又再度開口道,那嗓音,猶如談論公事不帶任何情感的她,冷漠得讓人清楚感覺到她刻意拉開的距離。
我深吸了口氣,努力鎮定下心情答道:「可以,妳的條件呢?」
『我的條件是……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無論再痛、再骯髒,用盡各種手段都得活下去!如此,你還願意嗎?』
這意味著……就算我想與家人死在一塊兒也無法得償所願了嗎?
但是,我還是不想就此默不作聲就與他們天人永隔!
所以……
「我願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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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寫著羅蘭但是發現自己太過小心翼翼,不是個好狀況,花了太多的時間不斷修改明明為數不多的進度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