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在好天氣裡有客人。」
蒲留仙擦拭著馬克杯，望向靠著窗邊的四人座，座位上四名女子打扮像民國初年的富太太，不過在她們身上的裝飾品又充滿現代流行元素。
一位頭戴貓耳髮箍、抹紅塗紫，整個人像朵招蜂引蝶的花。
坐在貓耳女身旁的女人較為年輕，左耳耳垂戴著一只七彩蝴蝶的耳環，特別要求在黑咖啡裡加上蜂蜜。
蝴蝶女對面坐著金髮碧眼的華裔混血女人，眼角的淚痣特別引人注目，不過金髮女人身上最大的特色就是將長髮綁成九條馬尾辮、讓她更加成熟撫媚。
最後一位和金髮九尾女頗為相似，差別在年紀與蝴蝶女相仿，腦後的馬尾只有七條，看上去就像九尾女的女兒。
九尾女叮嚀身旁的七尾女，說：「璃璃，她們是花斑阿姨和尋蜜阿姨。」
不等璃璃開口，貓耳女花斑和蝴蝶女尋蜜就一起酸言酸語：「傾靈妳別亂教小孩啊，什麼阿姨、都給叫老了，要叫姊姊！」「是啊！璃璃，咱們加起來還沒妳娘親大呢，說起來咱們得叫她一聲『奶奶』。」
九尾女傾靈佯怒道：「叫什麼奶奶？當心我抽爛妳們兩人的嘴巴！璃璃，叫阿姨！」
傾靈說完話，三位同輩份的女人杏眼圓睜、怒目相視，撐不到三秒就聽見花斑「噗哧」一聲，三個女人像三支被風吹動的風鈴盈盈而笑，只有像皮球一樣被母親和她的閨蜜玩弄的璃璃、無奈地吃著香草提拉米蘇。
蒲留仙躲在櫃台後竊笑，她雖然還年輕但是她知道年紀永遠都是女人最好的笑料，不由地豎起耳朵偷聽她們的交談。
只聽她們閒話家常一番，從街頭巷尾的八卦到時尚尖端的潮流，姊妹淘之間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而傾靈的女兒璃璃則有現代年輕人的風範——長輩在說話的時候絕不插嘴，反正手機是最好殺時間的工具。
「傾靈，難得妳找到愛妳男人、還生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怎麼突然想起我們了。」花斑捨去酸溜的口氣，十分認真地問這個像在挖苦傾靈的問題。
傾靈也沒有發脾氣，反而是從隨身包包裡拿出兩封訃文放到花斑和尋蜜的面前，臉色由晴轉陰，幽幽地說：「我就直說吧——雪燕去世了，她是自殺死的，所以不能跟我們團聚，要先去枉死城報到、等待發配。」
花斑和尋蜜臉色沉澱下來，沒想到多年的好友竟然以自殺作收場，說起當年四人同台在上海灘「百樂門舞廳」演出、造成萬人空巷的盛景；當紅頭牌雪燕曾讓多少姊妹羨慕不已，如果說世間的精彩有十份、雪燕就獨佔七份，遊戲人間千餘載的傾靈也差點摔破她的醋罈子，沒想到風光無限的雪燕竟然會是這樣謝幕，傾靈、花斑和尋蜜三人和她同台多年、多少是有些感情，因此唏噓不已。
尋蜜默默喝了一口參著蜂蜜的黑咖啡，滿嘴苦澀地說：「妳們想想，以前我們還羨慕她有多少男人在追求，結果還是應驗那一句『是非成敗轉頭空』呢。」
「就是說啊。」花斑答腔：「以前她總嚷著要是能長命百歲，這個世間就完美了。」
璃璃雖然不懂她們在說些什麼，那位「雪燕阿姨」也只有聽母親在回顧往事的時候會提到，不過想像好姊妹去世，她多少能理解那種難受的感覺。
「但是如果她能長命百歲……」傾靈這位千年九尾狐看著起司蛋糕金黃油亮的表皮、好像那段輝煌的歲月，這千年以來體會過多少大起大落，那是人類幾輩子才能理解的感受，讓她苦笑著感嘆：「我就不會羨慕她了，因為她遲早會和我一樣、厭倦那些反反覆覆在發生的事情。」
躲在櫃台後偷聽的蒲留仙、想起以前讀過一些描述流金歲月的故事，從三位客人口中說出來更加真實動聽；剛才她們還在討論人間的奢侈，轉眼間就因為一位老朋友的逝世而落盡繁華，蒲留仙還年輕、大概需要再多花一些生命才能體會那種感覺。
「老闆娘？」
蒲留仙回過神時發現四位客人已經準備結帳，趕緊從櫃檯後探出來陪笑：「謝謝光臨，歡迎再來！」
璃璃笑咪咪地向蒲留仙說：「小妹妹，妳做的提拉米蘇很好吃喔。」
蒲留仙當然是答謝應對，將客人送到門口，一如往常地鞠躬送客；看著她們的逐漸消失的背影，她心想：「其實做人也有做人的好處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