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聚集之處,便有城市的生成。在地的人們延續故事、外來的人們補充故事、路過此地的人則將帶往遠方。也有一些人,他們在此與流浪的人,交織著故事,以及金錢。
在這天空總是灰濛濛一片的都市角落,座落著一間外觀看似有些破舊的小酒館,它掛著隨風搖擺的腐朽木製招牌,上頭的小電子螢幕日經風霜,充滿裂痕,髒兮兮地讓人無法辨識內容,只有微微的亮光告知路人這裡還在營業。
即使是如此不具生氣的外觀,經過此小徑的人們,仍能聽見裏頭傳來的打鬧聲響。
酒吧內部牆壁以鐵板和木片拼裝而成,各種不同木頭的桌椅給人一種將垃圾回收物在此隨意組裝而成的湊合感,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抽象畫,更增添一股詭異的氣氛。而在酒吧的角落,一群人正在喧鬧些什麼,酒杯碰撞的聲音、吆喝聲,像是調和整間酒吧的氛圍,那詭譎的裝潢和格局,在酒、笑聲、驚呼聲、怒罵聲中,又是那樣地柔和順眼。
「我看,那個廚師也很可疑,怎麼可能這樣不知不覺他越贏越多……」
「咯咯咯,各位客人,別把沒有參與到賭局的本店員工扯進去呀!」在另一邊的吧檯裡,沙啞的中性嗓音帶著笑意說道。酒保是一名穿著厚重毛衣、大紫色圍巾、頭纏灰布的矮個子,站在凳子上擦著酒杯。他的雙眼帶著皮革防風眼鏡,垂下來來的雙手足以直接碰到腳裸。「本店也是第一次接待這位來自遠方的客人唷。」
在眾人圍觀的中心點,一名看似青澀的少年,緩緩開口說道。
他有著淡紫丁香色的短髮,在那清晰的草綠色瞳孔裡,散發出一種淡淡的混濁感。他坐在角落的沙發座位上,以微微向前傾、雙手肘靠在膝蓋上的坐姿,向各位微笑。少年穿著耐磨的迷彩多功能外套,配上粉紫色短袖上衣和紅褐色的手套,下半身穿著輕便的短褲、腳踩厚底皮靴。
在桌上擺著的卡牌,在昏暗的燈光下,能辨識出上頭畫著各式各樣的半獸人人種以及數字,紙鈔和錢幣堆成的小山堆在旁邊。
少年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拿起錢幣,排成一個又一個小錢堆,清點著數目。她的手臂和身形看來瘦小,肌膚是一層淡褐色,在指節和虎口的地方有著厚繭,仔細看的話便能發現,在關節和手臂肌肉上,有著與同齡男孩不一樣的厚實感。
舉手投足之間,少年臉龐和身高的稚氣和舉止的老成感,產生出一種落差感的魅力。
「我只是一名旅人,怎麼敢在別人的地盤出老千呢?」少年露出淡淡的笑容,說著恭維的話,卻展現從戎的態度。「請各位不要對我太苛責。」
少年才剛說完,用小布袋裝起的錢袋便印入眼簾,從一旁的人群中拋擲在桌上,整個桌面因而震動,堆好的錢幣堆倒塌、散亂在桌面上。
眾人十分有默契地轉過頭,往旁邊稍微讓出空間,好看見那個將錢袋丟出來的人是何方神聖。
往前一站的是一名成年女子,她綁著黑色的馬尾,古靈精怪的黑色瞳孔閃爍著玩心,嘴角掛著吊兒郎當的微笑。身上穿著漆黑之中帶著白點的星空色短和服,綴以花朵般水嫩的鮮紅色束帶,腰間配帶著有著機械刀鞘、刀鍔的太刀與短刀,腳踩木屐,走起路來喀喀作響。
女子拉開少年對面的沙發椅,以上半身、腳都放在扶手上的橫躺姿勢、沒規矩地躺在沙發椅上,只遮住大腿一半的短和服眼看隨時都會滑落。隨興的姿態,卻絲毫沒有削減她眼裡銳利的視線,鎖定了少年的雙瞳和桌上的錢,目光緊緊咬著對方。
女子偏頭,笑嘻嘻地問,臉頰自然地靠在自己的手背上,明明還沒開始,卻散發出游刃有餘的氣息。
「……」少年看著桌上蓋著的卡牌,露出讓人無法看出情緒的一笑,一點也不害怕女子宛如獵人般的目光。「可以。」
雖然僅僅只是翻牌的賭局,卻讓周圍吵鬧的人們漸漸安靜下來。旅人少年和和服女子的對決,讓他們屏息。也許是期待女子替他們復仇,也許是想見識少年的運氣,不管如何,他們緊盯著兩人開牌的動作。
女子緩緩將牌打開,攤在桌上。上頭是肌膚黝黑、肌肉壯碩的豹人持獵矛的圖案,數字被劃在豹人胸口的傷痕上。『I』。
少年將牌翻開,上頭是手為翅膀、腳為爪,身材妖魅的綠色女性鳥人,在她暴露的胸口上畫著數字。『VI』。
「黑序列一,我贏囉?」女子笑呵呵地說著,豪爽地將牌丟在桌上。
「……」少年微笑,將桌面上的牌拿起,和手中的牌一起整理進旁邊散亂的牌堆裡。
翻牌對決結束了,然而,從兩人身上散發出的炙熱氣氛,毫無減緩之意,圍觀的人們能感覺到:賭局,並沒有這樣結束。兩人還有著滿滿的戰意,不容人插手、不容人多嘴、不容人干擾的賭局,還要繼續,也必須繼續。
「我,不喜歡這副牌。」少年一邊整牌一邊淡淡地微笑說著,就像是在跟熟人話家常一般。
「哦?為什麼?啊,酒保,給我一杯老樣子。」女子舉手向酒保點酒。
「豹人在半獸人牌裡面序位第一的原因,是因為他們驍勇善戰。許多半獸人種族當時被『創造』的理由,就是供人類使用在戰爭。」少年平靜地說著,聽不出他自己對這件事的評價,然而從將牌堆放到一邊,眼神裡略帶不屑的樣子,似乎對這副牌很不以為然。「他們很強、和光芒兵器相性高,所以他們比較容易『被使用』,在半獸人牌裡的順位才比較高。」
女子拿著酒保遞來的一杯琥珀色飲品,啜飲了一口,滿臉笑意。
「……大概是吧,」少年淺淺地笑了一下。「只是覺得,有其他的物種,更適合排在前面。而且,並非以人類的標準來排。」
少年拿起放在扶手上的玻璃杯,啜飲著裡頭的紅葡萄酒,熟練的樣子似乎常常喝酒。在兩人放穩酒杯後,少年率先開口了。
「……我是旅人,塗比.林肯。」少年將卡牌收好,平靜地自我介紹。「怎麼稱呼?」
「噬錢,伊東六冥。」六冥用右手食指笑嘻嘻地指著自己的臉頰。「可以叫我六冥唷。」
塗比將手伸進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個手掌般大小、破舊的零錢包,將內容物撒在桌上。就算只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桌上的是數枚歷史悠久的古金幣。
「那麼,換我決定項目。」塗比維持原本的坐姿,雖然有著嬌小的身體但卻散發著驚人的壓迫感。他帶著笑容,環視這間酒吧。然後,他指向在另一頭的吧檯上的一個酒杯。
『以』的話音才剛落,六冥一瞬間就抽出腰間的小短刀,在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穿過人群間的縫隙,筆直地射向酒杯。
幾乎在同一刻——或者該說,在『更早一點』,塗比從口袋拿出組合彈弓,在拉緊強化橡皮的同時組裝完成,兩顆鮮紅色的彈珠旋轉著、劃破酒吧內沉悶的空氣。
其中一顆彈珠宛如活著一般,與另一顆彈珠往不同的方向射去,不偏不倚地射中六冥的小短刀。小短刀在空中旋轉,彈射插在天花板上。
而另一顆彈珠,在打到玻璃酒杯的時候,強力的向上旋轉力道,讓它沿著酒杯外圍往上爬,往上空旋轉而去,接著再精準地掉落進玻璃酒杯裡。
圍觀的眾人直到酒杯因為彈珠微微搖晃、發出與檯面的碰撞聲,才回過神來剛剛發生什麼事情。
塗比手上的彈弓,明明是那樣原始的武器,但從剛才彈珠劃破空氣的聲音,就能讓人知道並不簡單。在遇到判斷有危險的事物,動物的本能會讓動物往後拉開距離,所以,除了幾個人以外,幾乎所有圍觀民眾都往後退了一步。
「彈弓呀?還真是原始的武器。」六冥笑咪咪地說著,沒有貶抑,似乎單純覺得有趣。
「原始?不見得。」塗比將彈弓放在手掌上,稍微向眾人展示了一下,握柄的部份雖然不太明顯,但能看出螺絲和焊接的機械構造痕跡。「會使用的話,跟弓弩一樣強。」
塗比對於六冥直率的反應,沉穩地笑了一下,將手伸進口袋裡。旁人以為他還會再拿出什麼武器,十分緊張,然而,他只是拿出兩根用粗糙的包裝紙包裝的棒棒糖,看似稚氣的臉龐露出微笑,遞出糖果。「吃糖嗎?」
「最愛了。」六冥拿起一根棒棒糖,拆開包裝紙後直接塞進嘴裡。「嗯哼,雖然不太懂,但是這是稀有品吧?那麼,接下來還賭嗎?我可沒錢了哦。」
「六冥是噬錢,對吧?」塗比也將棒棒糖塞進嘴裡,雙眼直盯著六冥。「那麼,就賭『委託』吧。我贏的話,要算我免費哦?」
「好啊,但賭的項目,我要決定。」六冥爽快地答應。「你是旅人的話……比『說故事』吧?」
「說故事?」塗比似乎沒預料到這樣的項目,靜靜地看著六冥。「怎麼個比法?」
「你說一個故事,我說一個故事,然後彼此問一個問題,看誰說的好、回答的好,怎麼樣?」六冥歪著頭笑著說。「既然你是旅人,故事一定很有趣吧?」
「那是因為,我樂於當個挑戰者哦。但我可沒打算輸。」
「我想也是。」塗比愜意地舔著棒棒糖。「誰先開始呢。」
「那當然是……」六冥笑著用食指指著自己。「挑戰者優先囉。」
從前從前呀,有一個愛跳舞的小女孩哦,她超級愛跳舞的,不需要音樂,只要風和天空和地面,就能輕易起舞!
但是,爸爸和媽媽總是不准女孩跳舞,說什麼太輕浮、太沒用處、太蠢,之類的,要女孩繼承家族事業,要好好拿刀。
這是多麼殘酷的事啊!不准小女孩跳舞,而且還要拿好重好重的刀!
還好,爸爸和媽媽,是個願意講道理的人,只要女孩完成他們交代的訓練和事情,那想做什麼都可以。
而且呀,女孩也不是那麼討厭玩刀呢,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一起練刀。
耶,這樣說好像怪怪的,並不是那種親妹妹,而是家族中年齡稍微小一點的同輩,對方該叫什麼呢,好像是叔叔嬸嬸,又好像是舅舅舅媽,女孩也不確定,但只管叫伯父伯母,畢竟大家都是一家人,還要管要叫什麼實在太彆扭啦!
女孩和妹妹,在家人的訓練下,越來越強了,畢竟呀,這個家族在耍刀上,根本就是天才家族呀!
所以,女孩終於開始嘗試一些困難的事情了,完成之後有零用錢買東西吃,也能跳舞,女孩很高興呢。
每次完成越困難的任務,女孩都會拿到越多的錢、有越多的自由時間,不只可以買好吃的東西跟妹妹分享,還有錢有時間帶著妹妹到好多好多地方玩。
「沒錯,女孩強到不行,她看上眼的東西,絕對不會讓它溜走……畢竟,在她的力量之前,什麼賭局,什麼遊戲,都不算數……!」
六冥緩緩拔出刀,冷冽的寒氣從銀白的刀刃上散發而出。
六冥收斂笑容,緊盯著桌上的錢和塗比的咽喉。如果是其他人說這個故事,可能還會考慮『這是假的』、『她是在開玩笑吧』的想法,但六冥冷峻的黑瞳和伴隨太刀抽出而來的純粹殺意,只能讓人聯想到:『她是認真的』。
「等等,在這種狹小的地方開打嗎?太刀和彈弓……不、不要啊!」
不消幾秒鐘的時間,整棟酒吧只剩下幾個比較鎮靜的人,還坐在座位上喝酒,而酒保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繼續擦著酒杯。
「噗、哈哈哈哈!這些人真是的,隨便唬弄一下就被嚇成這樣!」六冥抱著肚子大笑。「真是的,太弱了吧!」
「是怕有人打擾嗎?」塗比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下門口,再把視線移回六冥身上。「那些人就算一起上,也無法從我們這邊搶走半毛錢的。」
「是沒錯,只是、」六冥笑嘻嘻地收刀,坐回位置上。「我們之間的賭局,有雜音的話,舞會不盡興哦?」
「……意思是要講,就講的盡興嗎?」塗比點了點頭,溫和的微笑,比之前的笑容都還要有溫度的多。「我懂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只是,還要聽妳講完呢?」
女孩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和自由的人了,只要有著一把刀,那她就能無止盡擁有錢和舞蹈。
那個莫名其妙的噬錢呀,指著女孩的刀,說了很過份的話。
『那把刀,太鈍了,斬不斷感情。』噬錢說著。『既沒有斬斷感情的堅韌,妳也沒有守護感情的舞姿,哪裡自由?』
『……亂講,才沒有我砍不斷的東西呢!而且我跳舞明明很好看的!』
沒錯,才沒有斬不斷的東西。就算叫做噬錢的傢伙,擁有女孩沒有的自由,那又怎樣?少女仍然將他斬斷了!
嗯?為什麼呀,為什麼伯父伯母你們的頭會卡在我的刀上呢?
為什麼,妹妹是叛族者的小孩,為什麼我斬不下去。為什麼?為什麼斬不下去,為什麼,為什麼手就是動不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也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一定要執行什麼任務。
但,這個聽從命令的身體,卻比自己的心還早行動,在阻止自己之前,就把心愛的伯父伯母斬殺了。
妹妹哭著搖晃自己的畫面,少女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呢!
在少女把妹妹放走了以後,她的刀,這才真正的鈍了。嘿嘿,也許這樣說不太對呢,更應該說,她這才發現,這把刀是多麼的重,上面承載的重量,到現在才被少女察覺到。
『不要!不要!我做的夠多了吧,我不要再當殺手了……』
『我想當……自由的人。』少女想起了,那把刀,曾經斬過那樣美麗自由的人,但,如今想起來只有懊悔。『我想當,噬錢!』
『妳想要離開的話,就像以前那樣,完成殺人的話就能做想做的事……妳有辦法殺了我們的話,就讓妳離開!』
少女將心愛的爸爸媽媽擁有的刀,斬成兩段。這一次,明明沒有殺人,卻覺得有把什麼東西徹底斬斷的充實感,手上的刀,也好像變輕了。
少女笑嘻嘻的,就算心愛的爸爸媽媽已經不愛她了,就算妹妹也會恨自己一輩子,但是,她還感覺到自己的刀變輕了,她很高興呢!
少女踏上了噬錢的道路,會比以前更加辛苦,但是呀,少女知道的唷!
「然後,少女就一直跳舞、一直跳舞!嘿嘿,故事就到這邊囉。」六冥將酒杯裡的酒一口飲盡。「哈!講這麼多話,口乾死了!」
塗比露出親切的笑容,眼裡的那份算計、陰謀的汙濁,不知在何時減緩了許多,剩下的是真摯的神情。也許是故事打動了她,也或許,那份汙濁是剛剛外人眾多時,自然而然架起的防備。
「誇獎我的話,我會很得意的哦!」六冥笑著伸出食指,輕輕搖晃。「好了,比起說些客套話,不如快點說吧!妳的故事!」
旅人很自私,他用商人的嘴和盜賊的手,騙取、偷取、巧取所到之處的平凡物品,再到另一個地方以高價拋售。為了生存,這是理所當然的,旅人從來沒有因此愧疚過。
旅人從來沒有想保護的東西,所以,也沒人保護過他。他曾經有過父母,不過,當把他賣掉的那一刻,他們對他而言就只是陌生人罷了。在逃離所謂的『主人』家裡後,他把從那間宅邸學到的事物,那狡詐商人的狡詐話語,用於生存。
這一天,他一如既往地帶著標著高價的商品,來到了一處深山裡,想向愚笨的半獸人們兜售。但,半獸人們比自私的旅人所想的更加聰明。他們識破了旅人傲慢的騙術。
自私的旅人,連滾帶爬、狼狽地躲過了半獸人的處刑,躲進森林裡。他失去了食物、水,身上剩下的只有那毫不值錢的商品和沒半點用處的紙鈔。
『我真是活該。』旅人在心中告訴自己,拖著破破爛爛的身體,倚靠著樹幹,等待著死亡。
哈比是什麼樣的種族,在這個故事裡不重要呢,但,能確定的是,他們不想和外人接觸,特別是,跟人類接觸。
『大家好像不是那麼喜歡人類呢,不過沒關係,我會照顧大姊姊的!』
與旅人相遇的哈比女孩這樣說著。自私的旅人因為傷勢,無法動彈,長著羽翼的哈比女孩,將他揹到樹洞之中,細心的照料。
自私的旅人,內心沒有感謝的情緒,在第一眼見到哈比女孩時,心裡盤算的是對方的價錢和對方到底想做什麼的的意圖。
面對對方笑嘻嘻的笑容,旅人總帶著淡淡的淺笑,敷衍式的應答。
『嘿嘿,沒有同享,糖如樹皮,所以,大哥哥身體好了之後,也要學會分享哦!』
『啊啊,因為我是壞人。我騙了人,所以被懲罰了呢。』
哈比女孩離開了一下子,帶回來的東西是一把彈弓、強韌的繩子、小碎石。
『大哥哥沒有防身的手段才會被懲罰的,來,這個!我來教你吧,彈弓是很強的哦,學會了大哥哥至少就不會受傷成這樣了。』
『咦?我只是覺得欺負沒有武力的人算不上什麼好漢呢,而且呀,』哈比女孩笑的很燦爛,那陽光般的笑容,照進了旅人的心裡。『為了生活,有時候說謊是必要的,大哥哥,你不用被譴責,也不需要自責或自我貶低成壞人哦!』
明明心裡是那樣地感激著對方,但,他還是沒說出口,甚至直到那天,他也沒說出口。
『優……妳不是我們的守護者嗎?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擋在樹洞前、以一雙羽翼面對數十對翅膀的女孩,那背影是多麼的堅強,和連道謝都不敢的旅人比,勇敢太多了。
『沒錯啊,我是哈比的守護者……我要守護大家教我的,身為哈比那份深愛分享的心啊!』
女孩為了旅人,挺身對抗自己的族人。而旅人什麼都做不到。之後,哈比的領導者似乎來緩和了氣氛,帶走了女孩,由他跟旅人談話。
講了些什麼,旅人其實有些不記得了,什麼隱藏好這裡、保守秘密、女孩會好好的,之類的無關要緊的話。
但是,就在旅人要離開的時候,女孩出現在他的面前。女孩帶著悲傷的表情,和旅人記憶中那個開朗活潑的她完全不一樣。
『對不起,大家只是因為被人類騙過而已……哈比是很好的,哈比是很棒的!大家平常都是很棒的朋友……請不要討厭哈比……!』女孩哭泣著。『大家只是還沒辦法像你那樣自由……』
旅人不明白,連和幫助自己的人建立連結、表達感謝都做不到的自己,自由嗎?
是妳啊!一邊說著哈比的信念,一邊幫助我的人,是妳啊!妳才是,那個真正自由的人!
而,旅人還是說不出口,內心的話語,因為哽咽而卡在喉嚨裡。
旅人一點都不自由,在遇到哈比女孩之前,她,僅僅只是被過去痛苦的回憶,緊緊拴住的囚人罷了。
『如果有一天,大家能夠信任外面的人、大家能夠自由高飛的時候,請一定要回來……!』
本來應該說出口的感謝,卡在旅人的喉嚨裡。過去的疼痛,無法如此輕易撫平,但,即使做不到感謝,那,總是有旅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吧……那也就是……
旅人,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撬開鳥籠,再次踏上了旅途。
自私的旅人的故事還沒結束,也許,他會死在某個地方,但是,他很慶幸於一件事:在這悲傷的人生中,他仍然多多少少,學會了『無私』。
「旅人今天又身處何方呢?也許,就在你我的身邊吶。」塗比將話語輕輕點到為止,做了一個優雅的結束。
「不愧是旅人,好故事。」六冥笑得非常開心。「那麼,接下來就是提問了唷?你先問囉?」
「嗯,最後的提問都結束,才能真正的見到讓彼此心服口服的勝負吧。」塗比淡淡一笑。「那,我就提問了?」
塗比將兩手手肘抵著膝蓋,十指交扣,將下巴放在手背上思考著。過了幾分鐘,才緩緩開口。
「噬錢的眼淚,早就流乾了。」六冥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塗比點了點頭。「這就是,噬錢啊。那麼,換六冥妳問吧。」
六冥笑嘻嘻地,以無法反應的高速將刀抽出,一瞬間,銀白色的刀鋒就停留在塗比的脖子上,亮晃晃地刀刃展現出真實的殺氣。
塗比輕輕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草綠色瞳孔裡本來有著的那象徵城府、詭計的混濁,現在消失地一乾二淨,剩下的只有直率的純粹。
「旅人不懼怕死亡。」塗比帶著自信回應。「旅人追尋死亡。在完成承諾之前,我,絕對不會死。」
「……嘻。」六冥笑著,將刀華麗地收回。「你贏了。說吧,委託是什麼?」
「請交給那個哈比女孩。可以的話,請代替我陪她玩。」塗比用感激的語氣說著。
「為了打破拘束哈比的牢籠,我沒時間停下腳步。為了,履行承諾,晚一點見面也無所謂。」塗比微笑,然後,把錢堆往前輕推。
「哎呀?說了『委託』是賭注吧,這次委託免費唷?」六冥眨眨眼,不解地看著塗比的動作。
塗比往後靠在沙發上,似乎在賭局結束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懶洋洋地聳聳肩。
「可是,這個故事還沒結束哦。」六冥指著自己。「而且呀,這個故事的結局我還沒想好呢?」
「那就,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告訴我吧。」塗比淡淡一笑。「請務必活到交貨的時候。」
「嘿嘿!」六冥笑嘻嘻地往門口走去,回頭吐了吐舌頭。「成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