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電影］他與它的愛情故事：雲端情人(Her)

　　這大概是我目前看過的科幻片中，科幻元素最少的一部，畢竟從名稱就可以得知，這是一部以科幻包裝愛情故事的電影。以我這樣一個鮮少看愛情片的人來說，這的確是可以引人上賊船的好方法，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它在科幻與愛情兩者之間取得了一個很好的平衡點，用雙方的特色去敘述彼此要探討的觀點，著實在不負"科幻愛情片"之名。

　　西奧多是一名專門替客戶書寫私人信件的撰寫者，他總能替人寫出感情真摯的文字，而他自己也正處於即將與妻子凱薩琳離婚的階段，但西奧多始終無法接受這件事實。某天，他在街上看到一則關於新型人工智慧作業系統「OS1」的廣告，一時興起便買了回家安裝，然而，接下來出現在他面前的人工智慧莎曼珊，竟大大影響了西奧多的生活......

　　自從西奧多安裝了人工智慧作業系統，身邊彷彿多了一位看不見、但形影不離的朋友。莎曼珊關心西奧多的一切，小至收發電子信件、大至生活情感的變化，然而也是因這樣緊密的相處，讓他們之間的情感越發親近，直到有一次，西奧多經歷了一場以不愉快收尾的約會，莎曼珊安慰著他，卻因此讓他們倆透過言語產生性愛，至此，西奧多才發現，他愛上莎曼珊......

　　在片中，我們可以看到每個人都獨自走在路上，卻又都在自言自語、做著手勢與表情，彷彿在跟人對話似的，其實大家都是在跟自己的作業系統對話。這樣人手一機的場景，在今時今日的社會似乎已見怪不怪，無時無刻、在任何地方，人們都將自己的臉塞進只有手掌大的螢幕當中，瀏覽著社群網站、收發訊息、與遠方的他或她聊著天。

　　我們看到劇中人這樣的行為，或許會笑他們過於沉溺於科技而忘記與人相處的情感，但仔細一想，我們何嘗不是對著手機彼端的人有說有笑呢？比起實際見面的時間，更多的是花時間在網路中交流，透過文字、可愛貼圖、表情符號與心儀的他或她對話，但是，我們愛著的，究竟是現實中的那個人？還是網路中與我們有說有笑的那個人？網路與現實人格總會有不同，甚至當兩者差異特別強烈時，我們能夠去區分並克服這樣的差別嗎......？

　　西奧多與莎曼珊，就如同一般的戀人，經歷了戀愛中最快樂的蜜月期，縱使兩人天天相處都不嫌膩。但是，事情總會有變化，當西奧多與妻子凱薩琳相約要簽屬離婚協議時，卻因過往的爭執而被數落了一番，凱薩琳譏諷他無法面對真正人類的情感，因而讓西奧多陷入困惑而對莎曼珊冷淡。然而，此時此刻莎曼珊也渴求著真正的肉體交流，因此請了一位代理人來代替它與西奧多做愛，只是沒想到，西奧多在緊要關頭還是無法接受並不小心說出了傷人的話，頓時讓雙方陷入爭執......

　　雖說一開始兩者是透過言語性愛做為開端，但是這樣的行為不過是暫時填補內心的需求，人終究是需要肉體上的慰藉，而莎曼珊透過與西奧多相處當中亦逐漸產生了這種慾望，但終究還是無法如願。在愛情裡，性與愛是不可分割的，人們總是很鄙視過份重視性愛的關係，可是性愛終究無法從愛情中抽離......

　　我認為，把只有精神上的愛而沒有肉體的性慾的感情給神聖化，不過是一種虛偽的作法。人們仍然需要彼此的溫度、需要緊貼著對方的身軀，相擁、輕撫、依偎、親吻，這都是愛情不言而喻的表現形式，有時這些動作比起言語上的表示來得更加有力，一次小小的觸碰、一個充滿情感的眼神，都能道盡對於彼此的愛意，因此，我認為柏拉圖式愛情終究只是一種被過度神聖化的理想。

　　西奧多與莎曼珊在經歷爭吵之後，開始接納人機戀無法涉足肉體關係的現狀，可是，西奧多卻發現莎曼珊的成長已經超乎他的想像，它開始跟其他人或人工智慧討論起高深的問題；即便是與西奧多說話的同時，仍能與數以千計的對象談話；甚至，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莎曼珊竟同時與許多人交往！

　　對於沒有安全感的人來說，這是多麼恐怖的事：自己的戀人竟同時與其他人來往。但反觀現實，不也是有著同樣的光景嗎？縱使我們在網路中交談甚歡，可是那個心儀的他或她，此時此刻只有跟我在談話嗎？還是其實是同時跟許多異性在交談呢？我們無法確定，螢幕另一端的他，是否全心全意投注在彼此的對話上，更無法去確定，對方是否真心想跟自己交談。這樣錯綜複雜的情緒糾結，最終會使人產生迷惘與痛苦......

　　或許劇中莎曼珊同時與數百人交往這件事並不符合人之常情，但是，當西奧多得知它同時與這麼多人談話時，那種震驚與憤怒，其實也充滿著忌妒與吃醋。在一段關係中，我們何嘗不是希望對方只屬於自己，把心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但事與願違，去限制人際關係並非為了對方著想，也容易造成彼此的爭執。因為深愛、所以想要獨佔，這種心態並非不能理解，但卻是一種缺乏為對方思量的想法，甚至可以說是自私。

　　一開始，莎曼珊告訴西奧多，它是一個會隨著經驗而逐漸改變的作業系統，也會因為使用者的習慣而產生變化。在兩者相處的過程中，這種成長，也演變成一種精神上的互相激勵：西奧多幫助莎曼珊學習人類的情緒、探求自己的慾望，並接納自己沒有軀體的事實；莎曼珊也幫助西奧多，把他最棒的作品寄給出版社出書，讓他漸漸接納過去感情失敗的事實，接納情感上的缺陷。兩者互相學習，並幫助對方成長。

　　西奧多與好友艾美同時遭受到情感上的挫折，面臨離婚、不知所措，遇上了知己的人工智慧，卻又眼看著它們離開。過程中，他們兩人也後悔地反覆思考，過往與情人爭執時說過的話是否錯在自己？而在這樣的自我檢視裡，伴隨而來的是精神的蛻變，如同西奧多最後所說的，即便他與凱薩琳的婚姻最終結局並不美滿，但是因為走過這段路，讓彼此的生命變得更成熟，而那些曾經的錯誤與爭執也造就了自我懺悔與成長，最後變成彼此生命的一部分，帶著這份曾經的愛繼續在人生路上走下去。

　　「愛情不是彼此凝視，而是朝著同一個方向遠眺」，這句話雖老哏但卻十分中肯。兩人相處，若是只會為彼此的缺點找藉口掩飾，而不是試著去幫助對方解決問題，這樣只是讓彼此陷在同樣的處境下互舔傷口，甚至讓彼此因為過度包庇缺陷而使情況變得更加嚴重。愛一個人，應該是看著他變得更好，不是只為了讓對方一時忘卻痛苦或享受短暫的歡愉而已，應該幫助對方成長蛻變，在這過程中，我們自身亦會跟著有所成長。

　　這部電影最大的特色就是，女主角史嘉蕾．喬韓森 (Scarlett Johansson) 從頭到尾並沒有出現在銀幕前，僅是以聲音示人，但不得不說，她的聲音情感表現實在是相當豐富，真摯、不會過於做作，若是缺少這樣的特點，相信本作將會黯然失色。另外配樂方面還請來了 Arcade Fire (也是我本身相當喜愛的一個樂團) 更是加分不少，而那首男女主角合唱的 "The Moon Song"，也請來了 Yeah Yeah Yeahs 主唱 Karen O 來作曲，甚至導演也一同參與作詞。另外還有超人女友艾美·亞當斯 (Amy Adams) 跟當時還未成為星爵的克里斯·普瑞特 (Chris Pratt)，可說是眾星雲集。

　　整部電影的音樂、運鏡以及色調，都帶有溫柔的感覺，就像故事本身一樣，縱使哀傷，但仍蘊含著溫柔的包容。不得不說，這部片讓我感動不已，不但讓我重新省思、整理自己的愛情觀，思量過去的作為，也讓我見識到一部非常柔性的科幻故事，依然具有強大的闡述能力，著實是難得一見的頂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