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妹，可以讓我喝點水了吧？」
「學長，我跟你說最後一次，不行。」
她跟前幾次一樣，看也沒看我一眼就拒絕，眼睛筆直盯著球場。
「很熱。」
「你就自己去買啊。」
「很遠。」
「你問題真的很多。」
我無力地垂下頭，無神地看著被我坐在屁股下的夾腳拖發呆。
＃
幾天前，我那愛球成癡的朋友難得主動找上我。
「老哥，幫我個忙。」
「放棄吧，我沒有期末考古題，如果你有記得給我一份。」
「不是這個。」
我用驚駭的眼神看著他，飛快思考除了考古題以外他會主動找我的理由。
「過幾天校際杯開打，可是你也知道那天是連假，我們的兩個球經臨時有事不能來，拜託你過來幫忙吧，只要幫忙搬東西和提包包就好。等等等，先不要拒絕，拜託，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我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氣到發抖地看著他。
「這種事不是應該你來處理吧？你已經大四了，先生。」
我試著保持冷靜地提醒他。
「學弟他們沒時間弄。」
我拼命隱忍著賞他一巴掌的怒氣。
他的名字叫廖俊偉，是我非常親近的朋友。
俊偉是個好人，這點毫無疑問，但是他有幾個缺點時常挑弄著我的爆發臨界點。
第一，他愛籃球愛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地步。不管在做任何決定的時候，他都會將打球一起放到天秤上衡量一番。
第二，他是一個完全無法拒絕人的老好人。舉凡同學、學長、學弟、老師、甚至陌生人拜託他，他都會答應。
第三，他非常有自信，有自信到沒有自覺的程度。他總是認為只要自己出手，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這樣講可能沒辦法體會這傢伙無藥可救到什麼地步，我來舉幾個例子。
案例一，他會拜託我上課幫他點名或交作業，為了什麼？為了幫系隊佔球場練球。
下午一點的課你跟我說你要去佔場？
系隊練球幾點開始？六點！你四點說你要去佔場我還可以接受，你一點去佔場？有點智商好嗎？
更誇張的是，他這佔場一佔就是四年。
四年！
你大一佔場就算了，學弟幫學長打打雜，應該的。
這傢伙大二大三擔任球隊隊長，寫作隊長讀作工具人，還是去佔場。
球隊隊長去佔場這件事你敢信？隊長耶？
你有聽過赤木剛憲去戰場的嗎？你有聽過手塚國光去佔場的嗎？你有聽過蛭魔妖一去佔場的嗎？你有聽過赤司征十郎去佔場嗎？
然後他從隊長退役了還是繼續去幫學弟佔場，我無話可說，真的無話可說。
案例二，不管所有的請求他都會接受，例如幫忙點名、幫忙寫作業給其他同學抄、幫忙接小狗、幫忙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女同學搬家。
所有事情一攬之後的後果就是，所有事情都做不好。
為了去打球，他會拜託其他同學幫忙點名，單就我個人最高紀錄我曾經幫六個人簽到，不包涵我自己。
他也曾經整篇作業主題弄錯，造成四個人連帶零分的慘劇。幸好那次我找別人的來抄，小確幸。
最大的問題在於，他一向認為自己做的作品都完美無缺。但實際上那可能是隨便抓個高中生就能完成的成品。
這造成我們這些和他同組的組員必須想辦法幫他擦屁股，把他從維基上複製貼上的資料刪掉，重新再做一遍。而他人呢？想當然爾在球場。
說了這麼多，應該多少能夠理解我的憤怒和無奈了吧。
相信我，這連千分之一也不到。
「我不幹。」我回絕。
「你要當工具人自己當去，別拖我下水。話又說回來，校際杯關你這個老屁股啥事啊？你不會都大四了還要上場吧，醒醒。」
「我下午會上場，早上要去其他場地吹裁判。」
他露出令人厭惡的無辜表情。
「我管你要去吹什麼，吹喇叭也跟我沒關係，你去找其他人吧。」
「我剛剛說有兩個球經沒空，還有剩一個。」
「所以？」
他默默捲動手機畫面，最後停在一個社群網站頁面遞到我面前。
哦喔喔，這學妹真可愛。
「那天只剩她一個人，你不會忍心看她自己背著一堆東西跑來跑去吧。」
……算你狠。
＃
「那臭小子沒跟我說是在戶外的場地……」
我沒有深入探究，但根據學妹所言，場地是抽籤決定的，體育館裡的場地似乎不怎麼好抽。
雖然現在只是五月中旬，但是陽光卻不知道為什麼毒辣得要命，明明才早上十點，真不曉得下午要怎麼撐。
「你太誇張了吧，學長。」
學妹冷淡地說，目光依然沒有離開球場。
妳穿長褲還帶帽子當然不覺得，我可是只有穿短褲短袖夾腳拖啊，衣服還是全黑的。
不過她的情況也沒比我好多少，手臂上和脖子都被曬得發紅，髮絲也因為汗水而貼在臉頰上。
真搞不懂那些神經病為什麼還能經歷旺盛地在球場上追趕跑跳，這大概是我一輩子也沒辦法理解的事。
「你怎麼不一起來打球啊，學長。」
一個跟我稍微打過照面的學弟問。他用毛巾蓋住頭，低頭玩他的手機。
他是大二的替補，聽說技術不錯。但是隊長希望優先讓大三的隊員上場，畢竟這搞不好是他們最後一次打比賽。
關你屁事。
「籃球我不行啦，我沒有半點籃球細胞。」
「是喔，我還想說你體型很適合的說。」
他輕快地說，不過還是在滑手機。
這句話多年前俊偉也曾經跟我說過。
不是我在自誇，不管射了幾球，我的籃球射籃命中率從來沒有高於兩成，上籃成績也永遠是全班最低，包涵女生。
體育課為什麼不廢除籃球？
「這種東西沒有人一開始就會的吧，學長他們也都是慢慢學的。」
學妹說，場上一記漂亮的射籃讓她不自禁拍了拍手。
嗯，最主要的理由當然還是沒興趣外加怕麻煩啦。
「我倒想問，比賽妳都看得懂嗎？這麼厲害？」
我想辦法偷看她手上的筆記。
上面當然沒有像漫畫裡面那樣複雜的數據或紀錄，不過她還是姑且紀錄了場上每個人的得分以及犯規次數。聽說這至少可以讓隊長在換人的時候有所依據。
她翻了翻白眼。
「學長，你該不會不懂籃球規則吧？」
「什……什麼話，當然懂啊。」
我連忙回嘴。
我好歹也曾經是看過NBA的，大概林書豪攻佔媒體版面的那陣子。籃球漫畫也看得不少。
大致上的規則都還算理解啦，球員位置也有點概念，更小的細節就不知道了。
「學長別小看她，人家原本是打女籃的捏。」
玩手機的替補學弟說。
「耶？真的啊？」
我震驚地回頭看學妹。
「嗯，大一打過。」
因為我跟男籃前隊長廖俊偉的關係很好，所以系男藍我還算有點認識，系女籃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學妹身高不高，看上去也沒什麼肌肉，這麼說我還挺意外的。
還是說我對女籃有什麼誤會？
「那怎麼不打了？」
她聳聳肩。
「學期初出了小車禍，扭到腳，暫時休息。下學期應該會回去打吧。」
「所以來男籃當球經？」
天啊，這也太有熱忱了吧。
我還以為會到男籃當球經的女生都心懷不軌咧……
「你是不是以為來當球經的女生都是因為想找男朋友？」
……我的表情有這麼明顯嗎？
另一邊的學弟大笑起來。
學妹哼了哼。儘管和我們聊天，她手上的筆也不曾停下。
「會有這種想法也是無可厚非啦。」
學弟終於把手機收起來，朝著我們這裡坐得近了一點。
學妹就算了，你離遠一點，很熱。
「大多數的球經也真的是為了看帥哥才進來的，這沒什麼好否認的吧，你看像學長，他還不是聽說可以跟學妹球經獨處才來幫忙。」
喂。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根本也沒獨處到，從早上就覺得你在旁邊很礙眼，坐遠一點啦。
學妹的目光終於離開了筆記本兩秒鐘，一臉厭惡地看著我，不過眼角倒是終於有了些笑意。
「妳敢說妳沒有過『哇嗚俊偉學長好帥唷』這種想法嗎？」
學妹厭惡的眼光離開我，轉向旁邊的學弟。
「有時候是會這麼覺得沒錯。」
不過嘴上倒是大方承認了。
很帥？誰？那個俊偉？真的？
「喂，我先說，俊偉他有女朋友哦。」
我忍不住插嘴。
「不是那種感覺，我說學長，沒人告訴過你你的思維有時候太跳躍了嗎？」學妹沒好氣地說。
常常有人這麼說耶……
學弟又一次爆笑。
「學長，你沒看過老大打球吧？」
俊偉一年前還是隊長，所以這些隊員通常會喊他「老大」。
我不禁側頭思索。
「好像還真的沒什麼印象。」
球場這東西我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場我們應該會贏，下午你可以看看。」
學弟笑著建議。
由於比賽是淘汰賽，早上的比賽贏了俊偉下午才能夠上場。
「等等，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論學妹嗎？關我什麼事。」
我連忙說。
「不衝突啊。」學弟聳肩，「我也覺得俊偉老大打球很帥，你可以看看。啊，對了，我也會上場，請記得關注我的英姿。」
最後一句話與其說是對我說，不如說是對學妹說，意圖明顯到不行。
就像說好的一樣，遠處的隊長這時朝著學弟用力招了招手，他急急忙忙跑過去。
「哎唷，他喜歡妳啊？」
我看著學弟跑遠的背影，詫異地問身邊的球經，而她早已恢復成原本平淡的表情，盯著場上敵隊的罰球。
「學長，你的思維真的很跳躍。」
＃
果不其然地如學弟所言，我們系上順利拿下了早上的勝利。換句話說，我們可以再打下午的比賽。如果下午再贏，明天則可以比四強，不過根據我和當隊長的學弟閒聊得到的情報，下午的勝率不高。
因為第二輪的比賽參加隊伍就少很多了，所以我們可以轉到室內場地比賽。
謝天謝地。
我幫忙球隊把大大小小的用具搬到體育館，途中我也想幫學妹拿她的包包和醫藥箱，但她很顯然不領情。
我猜大概是在害羞吧，真可愛。
喔，對了，後來我實在熱到受不了，就跑去距離球場最近的飲料店買了幾杯手搖杯回來。姑且算是幫學弟和學妹各買了一杯，只有學弟接受，原本該給學妹品嚐的那份則落入了隊長學弟和後來回來跟我們會合的俊偉肚子裡。
啊，雖然是無關緊要的小事，還是提一下好了。
中午我和俊偉則開了小差，溜會他家開電腦玩了幾局，順便也包了些東西回去吃。
「對了，那個學弟啊，大二那個。」
「嗯？」
俊偉右手激動地點划著滑鼠，大概只是反射性地回覆我。
「他和你們那個球經是不是……？」
這回他則是賊笑了起來，趁著回城的空檔拿起他的便當扒了幾口。
「這也被你看出來，好眼力、好眼力。」
「他視線那麼火熱，我一跟學妹講話他就急著插嘴，白痴才看不出來。」
「這麼明顯啊？看來全世界就剩他們兩個在裝傻了。」
我忍不住大笑。
＃
事後向俊偉打聽才知道，下午我們對上的系一直都很強。理工科出身，男生也多，跟我們這種一班男生可能還湊不滿一隊的弱雞系不一樣。
「就像之前講的，節奏打慢。先求穩再求得分，對方射手很強，放點空間讓他們進禁區。」
隊長的精神喊話聽說是從比我們還更早以前就有的慣例，除了我以外，包涵學妹在內的成員都集中到隊長身邊。
「幹，你怎麼也在這。」
高明哲晃悠悠地坐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背。他是除了俊偉之外這個系隊唯一的大四生，也是我們的同班同學。
他對於籃球遠遠沒有俊偉那麼狂熱，但聽說球技卻不輸俊偉。
「現在才想加系隊有點晚了吧？」
「哪可能，你們妹子跑了，被廖俊偉找來幫忙。」
「原來如此。」他笑起來。
隊長和俊偉似乎不打算再練兵，決定在一開始就讓有經驗的隊員上場。俊偉、明哲、隊長、再加上兩個在早上比賽大放過異彩的大三學弟。
「哎唷，這是黃金陣容啊。」
早上一直打擾我跟學妹獨處的大二學弟果然又白目地跑到我旁邊嘻皮笑臉。
「學長他們早上都沒下場，隊長也只有一開始和最後下去跑一下，這應該是現在最好的陣容了吧。」
一直很平淡的學妹面露擔憂。這也許可以看作我和她逐漸打好關係的證明，不過我更傾向於另一種可能。
對方來頭真的不小。
哨聲響起，比賽正式開始。
正如隊長所言，對方的射手很不簡單，開球後不到二十秒就來了記漂亮的空心三分。
俊偉他們拿到球權以後，當機力斷展開快攻。
說好的先求穩再求得分呢？
球傳給俊偉後，就算是門外漢的我也理解到一個事實。
廖俊偉大概是現在球場上最強的球員。
他運球又穩又飄逸，虛晃幾下就連過三人，不慌不忙地墊步、上籃。
「哇，那麼厲害。」
「他的拉杆真的很精彩。」學弟嘴裡咬著杯裝水的吸管，口齒不清地說。
「也要慶幸對面小看我們，沒有專門去守他，我大一的時候俊偉學長從頭到尾都被守死，根本沒辦法發揮。」
我依稀有印象聽俊偉提過這件事。
「俊偉是打什麼位置？」我問。
「大前鋒。」
回答我的則是學妹。
「不過他其實什麼位置都能打。」
「這麼猛？」
這是不是等於上中下打野都可以打的概念？
「其實也還好，我們這種等級的比賽大多沒什麼特別的分野和鍛鍊。而且俊偉學長他一天到晚都在打球，要跟路人報隊伍等於每個位置都要兼顧，所以練習量比其他人多太多了。」
除了第一球以外，接下來都如隊長的策劃，盡量讓對手在內線出手，這也讓對方射手的發揮空間縮小很多。
俊偉、明哲和學弟準頭都不錯，照學妹的紀錄來看，我們這邊投出的三分甚至還比對方多一球。尤其是俊偉和明哲，基本上他們兩個出手都沒什麼失誤，十五分中倒有十分是他們兩個老將拿回來的。
「十八比十五，對方也還好嘛，分數應該還算咬得住才對啊？」
以我看籃球漫畫的經驗，這種情況通常最後都會反超。
「如果我們拿出最強陣容都還壓不住，那就真的糟糕了，」學弟一派輕鬆地說，「關鍵是隊長他們下場以後。」
第一節就在差三分的情況下結束了。
「我們會不會太顧慮外線了？」我聽見隊長問。
「剛剛很多球是如果你們兩個在籃下就能抓掉的。」
「如果我們沒守在外面，球根本不會有機會進到籃下。」
明哲果斷回答。
「俊偉可以試試看跟你守籃下，但我認為射手還是得顧。」
隊長點點頭，「稍微放一點點試試吧。學弟，上場。」
他指著在我旁邊滑手機的學弟說。
學弟應了聲，跑到他們旁邊一起討論戰術。
「他技術怎麼樣？」
我轉頭問趁著休息空檔滑手機的學妹。
「我看他早上都沒上場，不太好意思問。」
學妹看了圍成一圈討論的球員一眼，側頭想了想。
「跟學長比是比不上，不過在大二大三裡面也算很不錯的。早上沒派他上我猜最主要也是因為我們一開始分數就贏了。」
「救援投手的概念是吧……」
第二節開始後，就連我也感到不妙。
「他們開始封俊偉了……」
「嗯，其實他剛剛不應該打那麼衝的。」
學妹皺眉，言下之意是俊偉應該隱藏點實力。
「不過如果他不發揮全力，我們的分數會被拉更開吧？」
學妹垂下眼。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
剛上場的學弟表現也還算亮眼，接到傳球後的出手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在我看來他幾乎連瞄都沒瞄就投出去了，而且還真的成功進球。
「太快了吧！」我忍不住讚嘆。
「他那樣有瞄準嗎？」
「長距離不行，不過中短距離他真的很準。」學妹說。
但是對手隨後的猛攻卻讓我方招架不住。
對方的身材每個都相當剽悍，我們這邊只有隊長和俊偉能和他們一比，明哲雖然比俊偉還高，但太瘦了些。
在俊偉被鎖死之後，我們完全擋不住對面的攻擊。尤其他們的隊長，又高又壯，上籃又迅速，根本沒有人攔得住。
「那隻蠻牛好猛喔，那是中鋒嗎？根本是坦克吧，他該不會可以灌籃吧？」
我決定把他的上籃命名為猛牛衝撞。
「我們這種程度要灌籃不太可能……話說回來，學長，如果你有練的話大概也是差不多的等級哦。」
妳住口。
俊偉的立場從攻擊轉成傳球之後，我們的進攻主力就只剩下明哲一個人。
儘管學弟的速攻還算奏效，但是他終究沒辦法彌補失去俊偉的差距。
話說回來，明哲也真的有兩把刷子，他的基礎動作沒有俊偉扎實這點連我也看得出來，但是他也沒俊偉那麼死腦筋，假動作唬得對手一愣一愣，倒也算撐起了一部分的攻擊點。
嗯，「三分線內的魔術師」明哲，這個稱號怎麼樣？
「……你漫畫看太多嗎？」
謝謝妳肯吐槽我，學妹。
隨著幾波攻防過後，對方大概也注意到我們對外線射手的防守稍微鬆了一點，雖然只是二投一進，但是兩發三分成功出手後，他們傳給射手的次數也更多。
「哇哦，感覺外線守不住了。」我喃喃說。
這也讓我深刻體會到了同時身為攻擊和防守支柱的俊偉究竟有多重要，僅僅只是換去守內線就讓射手有出手的餘裕。
中場過後，分數被拉得更開。
外線倒不是主因，主要是我們的攻擊火力比一開始低落太多，第二節我們甚至拿不到十分。
我看著一屁股坐到我旁邊大口喝運動飲料的俊偉。
「可以用了吧？」我問。
他眨眨眼。
「啥？」
「別再藏招了，開ZONE吧。」
「如果有那種東西我就去打NBA了。」
這樣的對口相聲是我和他的日常對話，我之所以會看一堆籃球漫畫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這傢伙一直推薦。
「白痴。」
我聽到學妹在另一邊喃喃說。
嗯？她聽得懂耶，她的髮型該不會是在學里子吧？
「學長，你還行嗎？」隊長走向我們，問俊偉。
「不行也得行吧。」
他放下寶特瓶，擦了擦汗。
「明哲要下了？」
「對。」
隊長簡明扼要地回。
我以前常常聽俊偉抱怨，明哲本身是非常厲害的球員，但是他一方面並不是全心在練球，二方面有抽菸，所以體力不怎麼好。
抽菸究竟有沒有影響我不得而之，但是他的臉色很明顯不太好看，我猜他能撐到中場大概已經算是很勉強了。
「少了明哲學長守外線，我想他們下半場一定會更著重在射手上。」
隊長簡單宣佈。
「盡可能在傳球的時候截球吧，先以追平為目標，走起！」
「喂，沒有明哲是不是很不妙啊？」
我看著在另一邊的坐台喝水和揉腿的明哲，趁著俊偉在伸展的時候問。
「不太妙，只能期待他們對我的防守放水一點。」
俊偉揉揉肩頸，把水瓶遞給學妹後，快步跟上走進場內的隊友。
「對喔，剛剛俊偉被死守，換句話說，他現在體力應該還行吧，相對於明哲來說。」
我恍然大悟，如果俊偉能夠發揮，先不提追平，至少死守分差應該沒問題。
但我卻注意到學妹用怪異的眼光看我。
「怎麼了？」
「你真的沒看過俊偉學長打球耶，學長。」
她用玩味的語氣說。
「我不是說了嗎，球場這種地方我一年也不會來一次。幹嘛？」
「嗯，俊偉學長是慢熱型的選手哦。」
「啥？」
我看向她。
「慢熱？現在嗎？他已經上場二十分鐘了哦？」
她眼睛一轉。
「我換個方式問好了，以你所知，他通常練球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練球時間？那要看他晚上有沒有班吧，通常是四、五點打到八、九點……」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不會吧？」
學妹露出微笑，點點頭。
「至少我沒有在比賽裡看他因為體力不足而下場。」
我轉頭看向俊偉，他的背影巨大無比。
第三節後盤，徵照就開始漸漸出現。
誠如我體會到的事實，俊偉是當前球場上最強的球員。
換言之，對方要能鎖得住俊偉的球員身手也不能太差，扣除隊長蠻牛、當家王牌射手之外，負責防守俊偉的球員水準恐怕是他們隊上第三或第四。
要守住俊偉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那個防守球員很明顯已經露出疲態。經過半場的現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早就換選手了吧。
但是把他換下場，還有誰能擋得住俊偉？
除了擅長速射的煩人學弟和隊長，俊偉的出手空間也很明顯的越來越多。
在其他人一見到空隙就傳球給俊偉的情況下，他終於能展現出他曾經在比賽初期展露的驚人火力。
也許是受到俊偉的氣勢打擊，也有可能是他們急於將球傳給射手，連續兩次的傳球都被學弟截走，傳給已驚人速度衝到對方籃下的俊偉後，迅雷不及掩耳地連拿四分。
這四分使他獲得了同隊隊員和前來加油的朋友——包涵我——幾乎要撕裂聲帶的歡呼聲。
雖然還是落後了十多分，但是非常顯而易見的，看得見希望。
不只如此，漸漸的，俊偉開始擺脫對方的防守出手截球，火鍋也蓋得越來越響亮，球權幾乎有七成的時間是在我們手上。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這樣形容對不對，但是廖俊偉開始掌控比賽的節奏。
即使經歷了數度更換球員，現在全場跟得上俊偉的步調的只剩對方隊長蠻牛和我們的隊長。
其餘球員的程度漸漸被拉開，幾乎剩下他們三人互相撕咬。
不知不覺間，除了歡呼和加油以外，我和學妹都不再交談。
那是容不下任何對話分神的精彩。
第三節結束後，兩隊之間只差四分，在這一節中俊偉一個人就得了十四分。
「明哲學長。」
下場的隊長不住喘氣，伸出手和明哲擊掌。
煩人的學弟也正式下場，應該說除了俊偉以外，我們這邊的球員都更換了，並不是所有人都跟得上俊偉的節奏。
「呼。」
學弟笑嘻嘻地來到我和學妹旁邊。
嘖，走開啦。
「辛苦了，打得漂亮。」
我說。
「辛苦了。」學妹拆了一杯新的杯裝水給他。
他沾沾自喜地接過，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為什麼這小子還是不敢去坐學妹旁邊啊？
「怎麼樣，學長？」學弟邊吸吸管，邊衝著我擠眉弄眼。
「看過老大打球有什麼感想？」
「帥到噴汁。」
「我就說吧。」
簡單說明一下第四節兩邊的陣容吧。
我們這邊除了俊偉和明哲這兩個大四老將，還有一個第一節上場過的大三控衛，一個和隊長體型不相上下的大二中鋒，最後則是大一的學弟。
對方除了跟俊偉一樣整場都上場的蠻牛——我真的很佩服他——以外，還有第三節後半稍微休息的射手，以及三個沒有上場過的生力軍。
對方的綜合素質比我們好很多，這點連我也看得出來，那三個初登版的球員就算沒有前面那些人還強，卻也不會弱到哪裡去。但我們這裡上得了檯面的除了大三學弟以外，只有打了三十分鐘的俊偉和體力相較比較差的明哲。
「感覺情況不太妙……」
我擔憂地看著場上。
「我覺得五五波。」
聒噪的學弟說，他居然開始吃起便利商店買的飯糰了。根據他的說法是賽前吃東西會肚子痛。
第四節開始不到一分鐘我就知道學弟的意思了。
雖然俊偉和隊長的配合也很好，但終究也只是有默契的程度。
俊偉和明哲，則完全不是這回事。
很難用一個詞彙概括他們之間的動作，我想比較準確的也許是「預判」。
他們是唯一一對一起從大一打到大四的搭檔。
其他同伴都退出了、交棒了，只剩他們還在球場上。
雖然他們平常的交情說不上好，明哲甚至跟我的關係都還要更好一些，但是一上了球場，大概沒有誰能介入到他們之間。
「除了第一節一開始，他們這場好像還沒什麼機會一起上場。」
學弟一邊嚼著肉鬆飯糰一邊說，肉鬆和飯粒噴得到處都是。
我另一邊的學妹很明顯抖動了一下。
喂小子，你這樣很扣分。
「第二節過後老大就被封死了，現在正好是最適合他們開掛的時候。」
學弟笑容燦爛地說。
「他們不會回頭去守俊偉嗎？」
「守不住。」
學弟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三個新上場的真的不錯，單挑估計也是屌打我們。但是想去守老大？我看是不可能吧。」
「喂喂，這樣我們優勢不是也很大嗎……？」
我忍不住興奮地說。
這回是學妹搖搖頭。
「我們只有三個人有得分和防守能力，對方可是有五個人。」
「就算老大金手指真的全部打開，大概也就一半一半吧。」
所以才是五五波嗎……
實際上結果似乎不像學弟講的那麼樂觀。
對方射手的實力直到現在才發揮出來，俊偉不可能攔下所有的球，實際上他只不過截了三成左右，而這已經足以讓他獲頒今天的美技獎了。
有了射手狂暴的三分砲，蠻牛似乎更能將重心擺在防守和籃板球上，即使是俊偉和明哲精湛無比的配合，在這樣的猛攻上也討不了多少便宜。
到了比賽的尾聲，幾乎演變成俊偉一人單挑對方全隊。
他的氣勢就是這麼驚人。
也許他自己也知道這時候傳給其他隊友，倒不如自己出手來得更有效率。
配合明哲偶爾漂亮的攔截和傳球，他們只憑兩人之力，就壓制住對方包涵蠻牛在內的五人，不論是氣勢或是分數。
分數並沒有被拉開。
但是，分差卻也沒有縮小。
如同學弟所言，五五波。
而這個情況持續到了終局。
終盤比數六十七比六十一。
俊偉和明哲的配合拿了第四節全部的分數。
儘管是輸家，但是當哨音想起時，我們這邊的歡呼和嘶吼搞不好比對方來得大。
在隔壁球場比賽的學生被嚇得回頭看向我們。
我們這邊全原都衝到球場上把俊偉和明哲團團圍住，這也是我第一次在現實看到把人往上拋這件事，雖然只拋了三下。
到這時候我才想起來，這是四年來持續參加系隊的那兩人最後一場比賽。
但是俊偉並沒有漫畫上輸掉學生生涯最後一場比賽時一樣哭泣，取而代之的是心滿意足的爽快笑容。
他去和蠻牛握手時，似乎還約了過幾天一起打球。
真是可怕。
＃
「唷。」
我舉起手。
「你真的很扯，」俊偉難以置信的看我，「你遲到的習慣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改？我都快吃完了。」
「等你不佔場，我大概也就不會遲到了。」
「賣靠盃。」
他沒好氣地把資料夾丟給我。
「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謝謝大大分享！」
我滿心歡喜地捧著手上的考古題，要不是這個資料夾不是我的我鐵定一嘴親上去了。
「啊，對了。」
當我開始啃椒麻雞的時候，俊偉像聊天般提起。
「啊？」
「那個學妹好像和學弟在一起了，你沒戲囉。」
「是喔。」
剛出爐的椒麻雞真是極品。
「我看那個學弟應該可以當隊長吧。」
「可以吧，那個學妹也開始練球了，如果照這樣練下去，她應該也能變成女籃王牌。」
「這麼猛。」
「你接下來有什麼計畫？要不要一起看書啊，我有很多地方想問——」
「看鬼，我要打球。」
我驚駭地看著他。
「明天考必修，你現在跟我說你要打球？」
「一起來啊，我們報隊，我凱瑞你。」
「哈，還是算了。」
我大口把白飯扒進嘴裡。
球場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
但是你卻用一場精彩到爆表的比賽和帥氣的身姿教了我，在世界上發光的方法。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讓你看見我帥氣地站在我的世界上的身影。
就像你曾經讓我看過的一樣耀眼。
￠
我一直覺得自己有喜歡把句子寫得很複雜的毛病，再加上很愛鉅細靡遺的描寫
我自己不喜歡
所以嘗試用節奏輕快、簡單的方式來寫
但是回頭看完卻覺得比賽過程好像又太簡單了...
深刻體會到我的命名品味蠻爛的，再想一個適合的標題吧...
獻給我那親愛的損友
創作內容
發誓不踏進球場的我正和學妹球隊經理一起看比賽
影劇品評 (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