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命運是決定好的。

 

     這不是宙第一次重複相似的話語了，但是這次吉爾加拉德卻皺眉不語。

 

     「所以，準備好要去拿取你的聖物了嗎？我想一下，入口應該是在……，哇！」咒用相當有精神的聲音說，然後用腳在自己周圍的地面用力踩了幾下，黃沙地面毫無預警的陷落了出一個成人大小的坑洞，而宙瘦小的更直接掉進了洞裡，初、優山和吉爾加拉德只能愕然地看著那個洞，聽著他的喊叫聲越來越遠，最後洞底傳來碰的一聲，看來宙已經掉到洞底。

 

    「宙，你還好嗎？」優山第一個反應過來，小心湊到洞口往下喊道。

    「沒事，我不會受傷的。」下方傳來宙悶悶的回應，大概因為洞底空間的回音，所以聽起來有些朦朧，「吉爾加拉德先生，你可以下來了嗎？」

 

     吉爾加拉德臉色難看的，朝那黝黑的洞口吼了幾句。

    

    「有樓梯啦！當然不是叫你跳下來。我剛剛是摔進來之後，直接跌出階梯的。」宙喊了回來，初小心地和優山並肩望向洞裡，果然在光線所及的範圍看見一道石造的狹窄階梯，和洞口一樣，只有一名成人的肩膀寬度，而且階梯兩邊並沒有扶手或岩壁，直接就是一片漆黑。

 

    「初小姐與優山先生待在地面就好，這裡很危險，不過順利的話我們一會就會回來。」

 

     一聽見宙這麼說，初和優山立刻有默契地退後一大步，盡可能與那洞保持距離。吉爾加拉德對他們皺起眉頭，而後用陷入沉思地表情，瞪著那個不見底的深幽黑暗，然後突然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間的配劍。他走到初面前，用一種慎重但是依然傲慢地神態，做出要初將劍收下地動作。

 

    初愣了一下，看著劍，又看向吉爾加拉德；精靈的綠眼並不像昨晚那樣發光，只顯的森冷。最後，是優山在她身後小小的推了下，她才用兩手接過了劍。

 

     還好有用兩隻手，劍身加上劍鞘、以及掛劍用的金屬腰帶，那重量讓初差點要直接往前栽倒。

 

     為什麼要把劍給她呢？初著實不解，現在她和吉爾加拉德也不能交談，所以也無法詢問。

    「那個，請小心。」雖然知道對方無法理解，但是出來是脫口而出，而吉爾加拉德揚起眉毛，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便轉身走下了那個通往地底的階梯，消失了蹤影。

         

    初轉身，看見優山臉上驚愕的表情。

 

    「你什麼時候跟他變的那麼熟了？」

    「昨天半夜。」初如實回答，但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與吉爾加拉德真的有「變熟」，而這個答案顯然讓優山更驚愕了。話說回來，她終於找到機會與優山獨處了；昨天晚上優山到了初準備入睡才回來，早上又在初起床前就移開了營地。

 

    其實就算宙不提醒，初自己也有點擔憂優山的狀況，畢竟不管怎麼看，他的處境都相當艱辛。她對於「命運相聯的人」這樣的說法完全沒有實質的感受，初還是覺得優山是因為自己才捲進了這串事件，在這之前他也如一般人一樣，過著大學生的生活

 

    「那個……天野同學，你有想起什麼了嗎？」初小心翼翼的問。

 

    「完全沒有。」優山苦笑著說，然後聳聳肩，「就像是這個世界一樣，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這個世界還有史萊姆，記得嗎？」

    

    「我的記憶中包含對史萊姆這種生物的知識，我應該感到開心嗎？」優山裝出困擾的表情，但看出命沒有回應他的玩笑，又接著說：「我現在對於自己的身份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知道名字，但是沒印象，知道關西腔是什麼，卻不知道自己在講關西腔，知道劍道怎麼用，卻不記得怎麼學會的。如果你不和我提起的話，我可能連日本、地球，都不知道。宙說，這是靈體覺醒的後遺症。」

    初愣住了。所以她不只將優山捲進了這些事，其實連失憶這件事都是她造成的。

 

    「宙說的…….什麼時候？」初結結巴巴地問。

 

    「昨天下午在你家裡，就是那個名字很難念的魔族出現之前告訴我的。」

 

    「那......關於靈體不是…..生命這件事，他那個時候也說明了？」

 

    「不，那一點，他當時並沒有告訴我。我自己也是昨天晚上才和你們一起知道的。不過，他確實還告訴了我其他的事情……」

 

    「那你怎麼……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呢！」初忍不住朝優山大喊，「這到底算什麼？你難道就這樣接受了嗎？太超過了！莫名其妙！」

 

    「三日月同學？」優山驚訝地看著脾氣突然爆發的初，但是初並沒有準備就此停下來。

 

    「我都還沒有答應要拯救世界呢！什麼命運相連的人啊？你有答應誰要拯救世界了嗎？憑什麼就這樣決定？你和我的人生就這樣被搞到天翻地覆，你為什麼可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初湊近優山，伸出手指抵住他的胸口，好像不這麼做，不相信優山有在聽她說話一樣：「你知道自己原本是大阪大學的劍道社主將嗎？是全國前幾名的高手，現在正在爭取全國大賽的冠軍！這樣的人生，突然被剝奪了繼續的權力，你難道就這樣毫不反抗的接受嗎？」

 

    「三日月同學！」優山大聲打斷初，抓住初抵在他胸前的手，他感覺到對方的手正在發冷冒汗，「沒事的，別生氣。」

 

    「怎麼會沒事？好歹也要反抗一下吧？這種不合理的事…….」

 

    「但是，我並不覺得這是不合理的事。不管怎麼說，謝謝你的關心。」優山語氣堅定地表示，讓出不得不停下來。她掙脫了優山的掌握，眼前的青年平靜的樣子還是讓她無法理解。

 

    「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介意嗎？」初深吸一口氣說。

     

     「如果記憶恢復了，或許會介意吧。但是現在，不介意。我既然對過去毫無印象，自然也不會留念失去的可能性。至於不是生命這一點…….記憶一片空白的我，對於活著這件事也同樣沒有概念，所以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的心情到現在都是平靜的。可能這樣確實是有一點不正常吧？但是……我現在確實是這樣的心情。所以，很謝謝你的關心。」優山又重複了一次，並且對初露出微笑。初看不出他這笑容的真假，或者他的平靜是否只為了安撫自己。

 

    「所以我們就要這樣接受了嗎？拯救世界的命運。天野同學，就算失去記憶，你也知道這聽起來有多瘋狂吧？」初悄聲說，緊緊握著手裡的金懷錶，以及吉爾加拉德的寶劍。

 

    「是非常瘋狂沒錯。」

 

    「這樣也表示我們要接受『命運相連之人』，還有『因為我而存在』這些荒謬的設定了。」

 

     「如果是三日月同學的話，我是無所謂啦！」優山哈哈笑道。

 

     「什麼無所謂？沒禮貌。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機會糾正你，我比你大一年級，要叫我學姊！」受到優山輕鬆的語氣感染，初忍不住也想打趣道，但是此時只見優山想要回話，但是他的表情卻突然嚴肅而警戒起來。初也立刻感覺到了，他們倆人所站立的地面，正在輕微震動。

 

    「怎麼……」

 

    「快跑！」

 

    優山大喊，撲向愣在原地沒有反應的初，摟著她衝向大海的方向，但是兩人沒有跨出幾步，地面晃動的程度就讓他們直接跌倒在地。他們聽見土石崩裂的巨響，優山將初緊緊地護在自己的身體下方。無數的碎石與沙塵落到他們身上，伴隨而來狂風將土石吹進他們的眼睛與嘴巴，難以呼吸。又一陣巨響在他們正上方的天空炸裂開來，初看見燃燒著泛紅的岩塊如雨點般墜落到他們身邊。

 

    初與優山在宛如戰場的煙硝硫磺味中爬起身，回頭看向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地面只見一個比宙所踩踏出來大上幾十倍的洞，而且洞的邊緣，岩石都因為某種高溫而呈現熔融狀。地面的震動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初急著想要逃走，但就在她的身體有辦法回應這個想法之前，一道陰影自地底急竄而出。

 

    起初兩人皆因為那陰影的形體過於巨大，以致於沒有辦法意識到它到底是什麼；然而就在這個散發出銅綠色光輝，足足有兩節火車車廂長度的生物以仿若達到最高速的新幹線那般衝往空中，並且以一個掀起狂風的動作，展開了足以遮掩所有陽光的寬大翼幅時，初與優山才發現自己正驚恐地瞪著一隻朝他們張嘴嘶吼的綠龍。牠有著長滿脊刺的尾巴，健壯的四肢帶著看起來可以撕裂一切生物的長爪，頭部巨大有著細長的吻部和兩隻扭曲的犄角；覆蓋全身的鱗片不時因為反射陽光而發出不同層次的鮮豔綠色；背部光滑，然而那不亞於牠身長的巨大肉翼，顯然是龍最壯觀而且難以忽略的特徵。

 

    如此壯觀的神話生物沒有任何預期的出現，讓優山與初完全忘記了要動作，他們看著綠龍繼續竄升，然後在翅膀與尾巴的輔助下，以不可思議地優雅於空中急停，並轉而面向地面，對著兩個渺小的人類，張開足以同時吞噬兩人的嘴巴。

 

    初聽見自己發出高分貝的常常尖叫聲，然而尖叫的後半段與優山長串的厲聲咒罵，都掩蓋在龍的嘶吼聲中；那吼叫聲與初記憶所及的任何生物都沒有相似之處，反倒想是數十台高速的噴射機引擎同時啟動又爆炸，讓她幾近瞬間失聰。

 

    「初小姐、優山先生！」

 

    在因為龍鳴而耳鳴的狀態下，初勉強聽見了一個聲音叫喚道。幼小孩童狀態的宙正拉著吉爾加拉德從通往地底的洞穴中飛出來。初一時之間也以為自己看錯了，不過宙的背後確實有著一對與他身形不相襯的巨大純白色翅膀----因為正閃爍著光輝所以無法辨認是什麼組成----並且正兩手抓著下方吉爾加拉德壯碩的上手臂，從那個龍炸裂開來的洞口緩慢地飛出來，然後一齊降落到初和優山兩人身邊。初發現自己已經腿軟跌坐在地上，怎麼也站不起來，只能仰望看起來毫髮無傷而且很是鎮定的宙以及吉爾加拉德。

 

    而那頭龍已經在轉眼間，上升到看起來只有逗點般大小的高度了。

 

   「你們沒事……」

   「剛才那他媽的是什麼？」不整宙說完關心，優山已經跳起來氣急敗壞地大喊。

 

    「沒事、沒事，那個是吉爾加拉德先生的聖物。」宙安撫他們兩人道。

 

    「所以你們剛剛下去是去做這種事？收服巨龍？為什麼不事先告知啊？我和學姊差點就要被炸成碎片了。」

 

    「因為兩位的轉折點都沒有出現會有生命危險的可能性，所以我想…….」

 

    「去你的轉折點！」

 

    「牠過來了！」初尖叫，打斷了宙和優山。綠龍此時朝他們高速俯衝過來，張開的巨嘴似乎隨時都將吐出另一聲震人耳膜的巨響。

 

    「吉爾加拉德先生，照我剛剛說的做！」宙立刻朝彷彿呆愣在原地的吉爾加拉德大喊，但是對方卻對他不予理會，只是緊盯著天空中的巨龍，眼裡透露出驚慌和恐懼。

 

　　就在龍與他們距離不到百米的時候，而吉爾加拉德突然腳下一蹬，遠離眾人朝陸地的方向跑過去，他的腳步飛快，穿著盔甲依然健步如飛，但是綠龍的目標很明顯只有他一個人，他隨著吉爾加拉德的移動偏移了飛行方向，朝與牠相比之下無比嬌小的吉爾加拉德噴出一團火球。

　　

　　「不行！」宙氣急敗壞地大喊，眼看吉爾加拉德急停腳步轉身面對巨龍，在胸前筆畫著某個圖形，口中似乎念念有詞，但是當牠將手指向巨龍，什麼也沒有發生。初從他震驚的表情看來，這完全不符他的預期。

 

　　龍的烈焰宛如一張鮮紅巨網，鋪天蓋地的往地面上的人影噴去。

 

　　初本來還呆立在原地，但她卻突然感覺到金懷表在自己掌心冰涼的觸感，以及吉爾加拉德寶劍的重量。

 

　　沒有多想，她按下了懷錶頂端的按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