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黎明－一至十八章
向前突擊的巨人僅暴露在彈雨下幾秒，就將我們四人架起的火網徹底撕裂。那挾著體重與盔甲硬度的肩膀衝撞，簡直就是物理性的石破天驚。
「呃……」一睜眼就看到那雕像般的巨軀從被它撞爛的車尾起身。一陣惡寒從背脊竄過，我不假思索地往旁跳開。
「砰」一聲，圓木般的手臂狠狠砸向汽車，後座玻璃碎落一地。連口氣也不喘，一拳沒中的巨人盯上仍未走遠的我，往前兩步，大斧似的巨掌橫空一撈，若非我跑起來拉開距離，肯定會瞬間被捏斷脖子。
「快跑！」趁著抓我時的分心，紫音用射擊制住巨人的行動。我衝向前方找輛車躲好，跟著架槍配合這陣攻擊。雨點般的子彈幾乎都被彈開，只有寥寥數發打進裝甲間隙，而它一點反應也沒有。
「難道只能這樣磨死它嗎……」一邊思考這問題，一邊機械性地換上彈匣，正面迎擊我們的巨人卻自行給出了答案。
左手舉著格擋子彈、右手流暢地抄起背在背上的機槍，蘭波似地從腰間單手射擊。「噠噠噠噠」的槍聲有如緊臨耳朵的重低音喇叭般將我籠罩。儘管第一時間就躲起來，腦中仍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死亡預感。這種十公尺的槍戰毫無戰術可言，就像躲避突發的雷陣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縮在掩護裡面。
藉著火力和裝甲的優勢，眼前的對手毫不客氣地走在寬廣的車道上，一步步前進、蠶食我們對抗它的空間。
「小P快逃！它過來了！」紫音在槍聲的空檔中大喊，我維持蹲低的姿勢調頭尋找退路。
完了。
粗大的樑柱擋在兩部車之間，阻絕了唯一的退路。
這種事聽起來很像老古板RPG的內容，翻越或鑽過縫隙不就好了？但只離巨人數步之遙的我，靠的是緊貼著掩護的小心行動才能一息尚存。別說站起來或爬過去，彈雨下根本過不了千瘡百孔的車身。
程式碼般交錯飛舞的子彈，編寫出無從置喙的殘酷現實。
『我們掩護你！趁現在快出來！』紫音和小豆子他們的呼聲一同響起，三個人來到我後方的位置會合，零散的火力一下子集中起來。巨人也不躲避，直接在彈雨中舉起機槍還擊，那種彷彿在嘲笑對手似的不怕死，和之前的靈活反應截然不同。然而這也將它的注意力從我這裡拉開。
成不成就看這次了，我從掩護裡坐起來，雙腿積蓄力量。目標是柱子和車頭間的夾角，我想從那應該就能出去，直到打在上面的彈雨粉碎這個希望。
看著被刨出數道彈痕的汽車鈑金，我回過頭想確認狀況再動身。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發展再次超越我的預料。
巨人從裝備帶取下一顆榴彈，往紫音他們擲去。連開口警告都來不及，火燄的團塊就吞噬了三人的據守處。
「紫音！」管不了什麼無線電紀律，我忍不住大喊。
「我、我沒事……」
幸好沒多久就有了回應。「別管我們了，快離開那地方！」小豆子的回應傳來，我方零星的槍響尚未停歇，但已經無法構成阻擋它的力量。
幾乎能從地面震動感受到那鈍重的步伐，就像等待收割般不急不徐地前進。它想確實地殺掉我們、一個接一個。而擋在這目標前的阻礙，現在一點也不剩了。
……會死吧。
沒有確實和紫音會合、後退時也只是隨便找個地方就躲，徹底的判斷錯誤。遲鈍、反應慢、不積極之類的話，過去被這樣子形容還真是精準得要命。
真正開戰之前，總覺得手裡有槍就能扭轉這些負面特質，直到現在我才搞懂，拿起武器只是讓我進入一個用生命為缺點和失誤付出代價的世界罷了。這樣的命運怪不了別人，全是自己的選擇一手造成的結果。
兩手一攤，我乾脆把背靠在車輪上，右手虛握著步槍。明明是在為生存這種最根本的肯定而戰，現在的我卻連相信自己的力氣也沒有了。
深沉的懊悔彷彿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實中卻只是幾秒鐘的事，至少巨人還沒走到我面前。
滋滋。
無線電開啟的聲音，我在心裡暗自嘲諷耳朵毫無意義的敏感。
「小P。」紫音的聲音。
「我要朝敵人攻過去，你趁這時出來，知道嗎？」
「我會救你，沒什麼好怕的。」
滋滋。
無線電關閉。
「別過來！」
意識到自己的行動前，身體已經先大吼出聲。
真蠢啊我，明明已經發誓要替她做些什麼了，居然還有時間在這邊等死。
必須要幹掉它，絕對要。
和過去戰鬥時腎上腺素所驅使的狂熱不同，頭一次感受到足以稱為決心和意志的東西在心裡萌芽。
……話雖如此，現實還是現實，不會因為心境轉折而有任何改變。巨人不受我大喊影響，穩穩地前進，如今我和槍聲源頭只剩下數步之遙。
爬車底？或許可行吧，但這身裝備只會讓我爬到一半被射死在裡頭。也改變不了我們被追著打的局面。那上面呢？抬頭一看，各種功能的管線像外露的血管般緊貼著天花板，並從中延伸出幾個貼在柱上的開關。
聽說死前的走馬燈，是為了從所有知識和經驗中找出活下去的可能。我喜歡這說法。因為那代表至今經歷的一切並非徒勞無功。
背靠柱子，我以蹲姿高舉槍口，瞄準那條連接著開關的管線。已聽不見周圍的槍聲，有如死刑前的寂靜。白色的處刑者進入視野，我盡力甩開心中的恐懼，屏住呼吸。
金黃的火光自槍口炸裂。
子彈打破管線，刮鬍泡般的濃密白沫從破口爆出，一股腦地淋在巨人頭頂上，奪走它的視覺。我隨即翻出掩體跟紫音會合，然後用無線電呼叫兩位軍人：
『集束彈！現在！』
遭受意外攻擊的巨人如我所料地愣在原地，徒勞地揮舞雙手，想甩開那沒有形體的遮蔽。
『了解！你們快過來這邊！』山怪如此回答，我連忙抓起紫音的手帶她跑開，直到跑過了投彈的位置後才躲進掩護。
身穿重甲也就意味著觸覺被阻斷，或許它根本不知道被什麼遮住視線。硬到足以目空一切的全身護甲，最後卻成了困死自己的鋼鐵牢籠。
你就跟疑問一起灰飛煙滅去吧。
『丟出去了！趴下！』
山怪再次捎來通訊，我連忙把頭低下，三倍量的爆裂物加上一堆汽車可不是開玩笑的。
低下頭前一刻，只見窮途末路的猛獸伸手亂揮，一拳擊向柱子上的管線。一股強烈熱浪像狂風般掠過全身，我咬牙試圖抵抗的同時，腦中陷入一片空白。
「……小P、快醒醒！」
彷彿過了很久似地，我在輕微的痛楚下睜開眼睛。紫音跪在一邊，輕輕拍打著我的臉頰。我摸向怦怦亂跳的左胸，看樣子是被爆炸時的巨響弄昏了。
「我暈了很久嗎？」聽見周圍的燃燒聲，我問她。「只過了幾秒，但你突然倒下去，真是嚇死我了。」她搖搖頭並站起身，也伸手拉了我一把。
集束彈的破壞遠超過我的想像，爆破的連鎖幾乎將半個停車場炸成廢墟，到處都是飛散的破片和火苗，實在想不出爆炸中心還能剩下什麼。
餘焰在汽油的催化下重新長成大火，成排的汽車被火燄和濃煙吞沒，但不知為何，消防系統絲毫沒有啟動的跡象。
「得快點離開這裡……否則我們會被活活燒死。」山怪和小豆子走出來，這也不是確認戰果的場合，四個人會合後，二話不說就往出口走去。
一輛車突然炸開。但在持續燃燒與爆炸的火場裡根本不足為奇，只有走在我旁邊的山怪稍微回頭看看。
「危險！」
沉重的一掌冷不防推向我胸口。衝擊讓身體不自主地倒下，事發之突然，眼前的景像有如慢速播放般緩緩飄過。
一個全身著火的『人』乘著爆炸衝出來，一拳打向我剛才所站的地方，也是山怪當下的位置。
「呃啊！」
伴隨一陣苦悶的低吼，那拳頭硬生生貫穿軍人的腹部，血淋淋的手掌從背後鑽出。火燄漸漸散去，現形的是盔甲被炸碎卻還沒死的巨人。攻擊得手的它將山怪舉起，失去面罩的臉猙獰地吼叫，像在展示戰果似的。
是裝甲太厚？還是它在最後一刻逃出了起爆點？答案在山怪被殺死的瞬間就失去所有意義了。
「你居然……」
小豆子的表情從驚愕轉為悲憤，她舉起步槍，指著巨人就要替伙伴復仇。
「快帶他們出去！」
受了致命傷的軍人喊道，阻止小豆子出手救援，他一手抽出手槍，另一手緊抓巨人不讓它追擊。
「你們兩個！走了！」
理解狀況的小豆子沒有遲疑，帶著我和紫音轉頭就走。身後槍聲和怪物的吼叫接連響起，這是一個戰士用生命爭取到的時間。
拼命壓抑湧上心頭的各種思緒，我們三人全力往出口跑，但出現在眼前的，卻是覆蓋整道玻璃門的濃密黑煙。
「火燒到這裡來了……」
我馬上就注意到旁邊的汽車，像煉獄的罪人般著火的金屬框架正是黑煙的來源。火災最主要的死因一直都不是火燄，而是奪取意識的濃煙。要硬衝過防禦工事化的大門顯然不太可能。
「小P，電梯。」
紫音指著我們下來時搭的電梯，居然得搭電梯逃出火場，真是諷刺到爆。
「應該沒動過才對，趁現在過去吧。」
我向小豆子解釋，然而這時槍聲停了。
巨人撐開山怪抓住自己的手，毫不留情地將打穿他肚子的拳頭抽出，他咳出一大口血滾落地板，胸口被一腳踩扁。從落腳處的凹陷來看，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
「......我來擋住它，你們兩個快進電梯。」
小豆子的語氣有點動搖，卻不曾失去軍人的堅毅。
它朝這裡步行而來，我下意識跟紫音對看了一眼。即便沒有言語交流，她的想法也在眼神中表露無遺。誰叫這種背水一戰的覺悟，早已成為了我們彼此都十分熟悉的共同語言。
「「我拒絕。」」
兩人不約而同答道。
「你們在鬧什麼脾氣啊！我早有心理準備！區區小屁孩也敢……」小豆子大怒，然而喝斥到一半就被紫音推了一把。
「不打倒它就不可能離開。」
疾奔加速的肩膀衝撞自她們兩人之間掠過。撲空瞬間巨人趁勢旋轉身體，迅猛的右拳打向距離較近的紫音。
「找錯人了呢。」
拳頭揮下那一刻她縮起肩膀、靈巧地扭轉腰身躲開，同時雙腳微蹲蓄力，如迸開的彈簧般持槍往上一刺！
刺出的槍管停在巨人左眼五公分外，快得近乎完美的反擊被牢牢握在掌中，何等驚人的反應速度。不知為何紫音沒有射擊，反而果斷棄槍脫身，再向後跳拉開距離。
巨人右手抓著她脫下的槍背帶，輕描淡寫地擰碎金屬扣環。要是她執意開槍、或晚半秒退開，恐怕已被掐斷頸子、當場慘死。
目不暇給的攻防只用了短短三秒，巨人拋掉步槍，重新面對退開的獵物。儘管紫音憑驚人的技巧維持表面上的勢均力敵，但卻失去了步槍這唯一有效的武器。
「也好……」
她的臉上毫無懼色，從容地伸手握住繫在腰帶上的某物。
「這樣就有理由用它了。」
隨著清脆的金屬聲，閃著寒光的武士刀像新月般出鞘。她舉刀擺起中段架勢，刀尖遙指巨人的咽喉要害。
「小P，長官那邊交給你了。」
「嗯！」
我應了她一聲，隨即跑向剛爬起來的小豆子。
刀刃和拳頭殘影交錯。
用紫音賭命爭取的時間，我跑到小豆子身邊，不管怎樣都得想個對策出來，一個起碼能撐到我們啟動電梯的對策。
爆裂物這類能用的牌已經全沒了，剩下的只有……地利？就像剛剛的消防管線一樣。地利地利......這裡是座停車場……對啊！
「長官可以空手發動車子對吧？我有個計劃。」
我邊說邊指向停車場內尚未被火波及的地方，其中車子最密集的區塊。
「請妳到那裡發動一輛車子，我們會爭取時間！」
「可以是可以，但意義在哪？」
「用車子撞它，撞不死好歹也能困住。」
「發動之後呢？開出來？」
「它的反應和速度太快，車子只能當成陷阱。我和紫音會把它引來，之後等我的信號。」
「簡直就是亂搞一通嘛。」
「是的，但總比坐以待斃好。」
「發動車子需要三分鐘喔，你跟她撐得到那時候嗎？」
「做不到也得做。」
「……不知不覺你也變成熟了嘛。」她留下這句話，接著跑向汽車。
我跑回紫音身旁，告訴她作戰開始。
巨人像機關槍似地不斷揮出重拳，嬌小的劍士在攻擊的叢林中接連閃躲。時而回身突刺、舉劍格開最凶猛的一擊。被撥掉的拳頭打進車門裡，她趁機用滑鏟抽身。
我隨即舉槍朝滿身破綻的巨人開火。沒扣到幾下扳機，它便將卡手的車門整個拆下，猴子似地往旁邊逃開，根本看不出打中幾發。
『我們該撐多久？』
停下射擊的空檔，紫音按下無線電問小豆子。
『三分鐘。』
『……真是個挑戰呢。』
紫音的表情有些嚴峻，卻也信心十足。拔刀應戰的她，此刻有種不同以往的熱切神采。
「小P，把彈匣裝滿。」
她單手持刀，獵鷹般的眼神緊盯巨人藏身的樑柱。
「我的劍沒辦法重傷它，只能靠你的步槍了。」
「妳沒問題嗎？」
儘管這本來就是計劃一環，但看到剛剛的交鋒卻讓我擔心起紫音。
「嗯，差不多看出它攻擊的套路了。」她說。
「連續攻擊的節奏不會太長，攻勢之間一定會有空隙，那時就交給你了。」用巨人被射擊牽制的空檔，紫音趁機說明接下來的方針。
雖然近身戰十分兇險，但我的射擊卻是制住它的關鍵。也就是說這場戰鬥，我和她其實站在一樣高的位置上。
「它動作很快，記得調成全自動，能打多少就打多少。」
「妳會被打中啊！」雖然想這樣說，但她一副『只能這麼做了』的表情，我最終還是無語地點頭。
「要來囉。」
巨人像老成的獅子般走出，接著一記用車門當飛盤的強力投擲。我下意識低頭，旋轉的鐵板在身旁粉碎。此時紫音早已壓低身形，彷若雨燕的身姿高速衝向敵人。貼近對方的瞬間，羽翼般向後的刀刃「唰」地斬出一道血痕。
巨人轉身以手臂橫掃，卻又被繞到身後補上一刀。凌厲的斬擊間以最小動作聯繫著，這絕非比賽或演武、而是為了戰鬥而生的劍術才有的能耐。
直到它被徹底激怒、將所有精力轉向身邊的麻煩時，我才意識到這傢伙剛才是想先消滅拿槍的我。握緊護木槍托上肩，我做好射擊準備，等待她的信號。
紫音仰身閃過瞄準頸部的一爪，歪頭避過砲彈似的直拳，接著是勾拳、擒抱、腳踢……她一邊保持微妙的距離閃躲，同時尋找出刀的機會。巨人的動作平凡無奇，卻有著得利於體型的速度和威力，甚至越打越快，讓她一時之間陷入只能閃躲的被動狀態。
「嗚！」
一個迴避不及，重拳從紫音的側腹擦過。她悶哼一聲，腳步微微踉蹌。我瞄準巨人一陣點射，子彈在裝甲殘片上彈開，然而它著彈的遲疑已夠讓紫音重新拉開距離。
剛才的戰鬥異常費神，加上那一拳的傷害，她神情痛苦地喘氣，換了個架勢，像保護自己般將刀刃貼近身軀。
巨人這次不再理我，而是緊咬著紫音開啟下一輪攻防，仗著皮粗肉厚，它的攻擊更加貼近大膽，不只壓迫紫音也阻止我射擊掩護。再這樣下去紫音的體力只會漸漸枯竭，清楚這點的怪物正一步步將她逼進死地。
但劍士的雙眸裡，依舊燃燒著反擊的意志。
襲來的拳腳間不時亮起她微弱的刀光，血痕隨著一閃明明滅滅。
紫音鎖定巨人慣用的右手、在閃躲拳頭的同時以刀刃切割，被攻擊的一方毫不在意，只是一個勁地窮追猛打。
眼看她閃躲到極限時，巨人勢在必得的一擊卻撲了個空。十來次攻防下佈滿傷口的右拳，反應已不如剛才迅速。紫音回頭看了我一眼，它像被激怒般變換招式，高舉交握的雙拳，猛力往下一鎚。
她用最大的動作躲到一旁，我再次舉起手中步槍。所有看似徒勞的微弱反擊，正是為了將敵人引向這致命的一刻！
瞄準招式使盡的身軀，我扣下全自動的扳機。
巨人的雙手像擋雨似地護著頭部，卻擋不了身上炸開的血花，當彈匣打空時，它已無力地單膝跪地。成了體無完膚的血人。
「就這樣解決它吧。」紫音對我這麼說，舉起刀便要靠近。
「別過去。」我伸手擋住她，用下巴指著看似氣力耗盡的巨人，那像蛇又像蚯蚓的鬼東西正在軀幹的傷口裡亂竄，粗暴地收攏血管止住失血。比起治療，還不如說是在修補。
這畫面很難形容，就像結合了恐怖谷效應的蓮子圖那麼噁心，一種基因層面的不快感在腦中漸漸分泌，我忍不住撇過頭。
『完成了。』小豆子呼叫我們，而回了血的巨人也帶著不正常的扭動，再次起身追趕。
「目的達到了，走吧！」我叫上紫音，一起往汽車陷阱跑去。
『能動的車是哪一輛？準備了！』
『前面數來第三輛！』
『了解！』
只要引著它衝過陷阱就贏了。結束通話後，我在車道起點停下，等待獵物的到來。轉頭一看我才發現紫音被落在後頭，慢了好幾步的她跟上時還差點站不穩。無力地倚在伸手攙扶的我懷裡。
「剛剛被擦到那下，大概骨折了。」她按著側腹，臉上冷汗直冒。
「妳先去躲好，剩下的交給我。」我想扶著她離開車道，但她搖搖頭。
「我突然消失的話，它會起疑的。」
「一起結束這件事吧。」
巨人的身影從濃煙中浮現。
兩人再次奔跑起來。
拜那怪蟲所賜，它恢復了相當的機動力，但已無法像剛剛那樣狂奔，一切都像計劃中的順利運行。
跑過陷阱前我回頭看了一眼，緊追在後的巨人手中卻多了不該存在的東西。
紫音落下的步槍。
它用左手舉起奪來的武器，而她卻還沒有發覺。
腦中立刻做出分析。剩一隻手的巨人打不了多準，我往車子裡躲就不會有事。但紫音也會因此成為唯一的目標。
大腦對現況做出判斷前，身體就先動了起來。
──當子彈呼嘯而過時，我已將紫音按倒在車道上，擦過手臂和身體的彈頭燙得讓人發疼。
沒有因為恐懼而背叛自己真是太好了，這是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懷中的紫音表情從驚愕轉為理解，而我也意識到了作戰失敗的事實。不過這還只是第一輪掃射吶……
離開紫音懷中，我掏出手槍還擊爭取起身時間。但巨大的後座力下一發也沒中。
『離開車道。』無線電的通訊，我一手勾住紫音的手臂，邊開槍邊往路旁躲。只聽見刺耳的輪胎磨擦聲從耳邊掠過，隨後就是撞擊硬物時的巨響。
胎痕的盡頭，是將巨人整個撞在牆上的陷阱車，明明連水泥牆都被撞凹，那傢伙卻還有餘力想伸手推開保險桿。
「你！」
開門下車的小豆子用步槍將怪物左手連根掃斷。
紫音的突刺毀掉被切得稀爛的右手。
我跳上引擎蓋，將步槍槍口抵住它吼個不停的嘴。
「下地獄去吧！」
從上顎貫入的子彈穿過頭骨，將裡面的軟組織完全攪碎。頭顱化為果汁機的瞬間怪物又掙扎了幾下，最後再也沒有動靜。
確定巨人死透的我，頓時被一種如釋重負的放鬆感包圍，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四周的高溫和油氣濃得讓人頭暈，腦袋昏昏沉沉的。
「起來了，你想被燒死在這嗎？」小豆子厲色說道。
「是，我這就起來……」我立刻回答，但想撐起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理解到身體脫力的同時，我也發現身上的衣物有種異樣的濕潤。難道是嚇得尿褲子了？但位置不對，而且摸下去有點黏稠的觸感也不像。下意識想聞聞那液體的味道，反手卻看見掌中一片顏料似的鮮紅。
原來剛剛沒有躲開呀……
一陣強烈的睡意讓眼前陷入了黑暗。
由天樞繪製的敵人設定圖，下一章會介紹到更多關於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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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