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瓜江還是把老師沖的那壺咖啡給——』
我心底突然飛掠而過這樣的聲音,那個聲音極其尋常就像我依舊在Qs班的公寓中,與佐佐木老師、才子、不知、以及瓜江又度過辛勞的一天。那個聲音極其平凡即使是在人群熙攘的車站中喊了遠處好友的名字,也不會被太多人注意到的。
那個聲音其極遙遠,就好像置身于一切事外。
那個是我的聲音。
「咳⋯⋯咳咳!」
我咳著,噁心與疼痛的感受混雜在一起,咳出了一灘深色的液體。我的雙眼噙著淚水以至無法辨認那灘液體中的內容物,世界是一片混濁。
好髒啊。
我應該要拿出手帕來摀住口部才對,至少用手掌稍微掩飾也行。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是骯髒的,頓時間亂了分寸,恨不得在那個噁心的瞬間緊閉著嘴,無論是灼燒的胃液還是腥澀的血都要吞下去,都要逞強地吞下去。
因為我別無選擇,連哭泣時包覆臉頰的雙手都沒有了。
「妳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讓妳稍微知道我的想法而已⋯⋯愛人之間必須彼此溝通的吧,溝通是必須的——」
我注視地上那灘咖啡色的液體。
「⋯⋯六月?」
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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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之一)
這裡很安靜。
訓練完的午後總是很安靜,我可以拿著一本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緩緩地讀。
佐佐木老師也喜歡閱讀,他總是會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又一本,指引我向一段又一段曲折離奇的生命歷險。我們喜歡閱讀,因為閱讀可以把溫柔卻不善表達言辭的人相連在一起,佐佐木老師這麼對我說。
「阿佐⋯⋯可是你愛看的書都很無聊啊!漫畫什麼的不是有趣很多嗎?」不知翻了翻被佐佐木老師刻意擺在客廳茶几上的小說,嫌棄地說。
「那是因為不知你根本看不懂,哪裡有資格評斷一本書的價值啊。」坐在沙發上吃著餅乾的才子如此吐槽他。
「才子你還敢說!你也沒看過任何一本這裡的書吧!」
「所以有馬特等⋯⋯也是一個溫柔但不擅表達的人嗎?」我見過不止一次有馬特等向佐佐木老師借書。
「啊⋯⋯是啊。」佐佐木老師他搔了搔下巴「我是這麼想的。」
所有人會圍繞在客廳,說些不著邊幅的話,交談聲此起彼落。但是我還是可以閱讀,因為我的內心很安靜,不會有什麼人大喊著我的名字。
大喊著我的名字,要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記憶中那天午後的寧靜,終結於瓜江在廚房引起的騷動。
「你在做什麼!」聽到廚房傳出的巨大聲響,才子立刻衝到瓜江身邊。
米白色的地磚上濺滿了咖啡色的粘稠液體,一只鐵鍋傾倒在廚房地面上,內容物沾黏得到處都是。
「哎呀⋯⋯平白浪費了一鍋好咖哩。」
所有人也都聚集到廚房門口,佐佐木老師見到這狼藉的景象,面露無奈地說。
聽到這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佐佐木老師身上。
「這個咖哩⋯⋯」瓜江好像想辯駁些什麼。
「瓜江你怎麼會把它打翻啦!」不知的大嗓門打斷了他。
「⋯⋯冰箱太滿了,我為了拿我的牛奶一沒注意就變這樣。」
「這清起來不輕鬆啊,大家一塊來幫忙吧。」
「為什麼?明明就是瓜江打翻的耶~而且這鍋咖哩——」才子向佐佐木老師抗議著。
「才子——」
「夠了,是我打翻的,我會自己清理乾淨。」瓜江抓起了流理臺旁的抹布。「佐佐木一等,待會不是還有會議嗎?你就別管我們了。」
「啊⋯⋯謝謝你提醒,那我差不多得出門了。」
佐佐木老師從房間中提著公事包走出來時,還特別看了依然聚在廚房邊的我們一眼,之後從茶几上抓起一本書,才匆匆離去。
「這樣你們滿意了吧?」
瓜江先是望向現在才捏住鼻子的才子,接著是表情有些焦躁的不知,最後把目光停在我身上。
他的眼神簡直在說『為何逼我陪你們演這齣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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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你們滿意了吧?」我環顧才子、不知、以及明顯盜汗的六月。
「好啦,瓜江你快點把它弄乾淨啦。」才子一面說一面遠離事發現場。「這味道好臭。」
「我也來幫忙。」六月一如往常地愛管閒事。
「我去拿幾副口罩,天啊這鍋東西到底擺多久了?」不知在這種時候倒是出乎意外地機靈。
「你們⋯⋯到底在窮緊張什麼?讓佐佐木一等知道這鍋咖哩壞了,是多嚴重的事情嗎?」
「老師他⋯⋯察覺不出腐敗的味道啊。」
所以呢?
「阿佐他可是很纖細,他會難過的!」
為什麼?
才子捏著鼻子蜷縮在遠處的沙發上,表情難受地大力點頭。
唉⋯⋯
「那不過是事實罷了,咖哩壞了也是,他和我們不一樣也是。」
「你在說什麼⋯⋯老師他跟我們一樣都是搜查官啊。」六月的聲音有些顫抖。
「噢。」我接過不知遞過來的口罩,這小子完全沒有想踏進廚房的意思。
「那就當作是你說的那樣吧。」
我都不知道他們那麼在意佐佐木一等的想法,或者是說,自以為了解佐佐木一等的想法。
和別人不一樣是一件痛苦的事嗎?
強者怎麼可能和芸芸眾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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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江。之一)
我曾經見過佐佐木一等和有馬特等訓練的場景,那刷新了我對「訓練」二字的定義。
是的,真正的訓練應該無限趨近真實戰鬥,至少有一方得拿出真本事的。
佐佐木一等辦到了過去所有搜查官都無可企及的地步,我可以感受到,有馬特等是真正看著他的。
他注視著眼前的戰鬥對象,思考如何將對方從戰場上抹去,並作出相對應的行動。
——真正的訓練,應該無限趨近真實戰鬥。
——我所見到的不是訓練,而是戰鬥。
「持久力進步了。」有馬特等這麼說,但從他的表情並看不出來那是刻意的褒獎,或是單純陳述事實。
「不過還是缺少了那項東西,我之前和你提過很多次吧?」
「咦?即使在訓練之中也是嗎?」
佐佐木一等的表情有些為難。
「要我對有馬先生懷有敵意之類的,這實在是⋯⋯」
「並不是敵意,而是——」
「瓜江?」
佐佐木一等此時注意到站在門外的我。
「⋯⋯」
他們該不會在想我在外頭偷看了多久。
「曉小姐找我對吧?謝謝你來通知我。」佐佐木一等向有馬特等欠身致意,之後離開訓練室,往走廊的另一頭而去。
有馬特等正收拾著個人物品,對於我的在場似乎毫不留意。
「請問⋯⋯」
必須說點什麼讓他抬頭注意我。
「佐佐木一等缺少的東西,是什麼」
——我這樣是不是太冒昧了。
——算了,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