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5 GP

【同人小說】《血源詛咒-遙遠的呼喚》第三章:日落時分-01

作者:大理石│2016-04-22 23:56:06│巴幣:10│人氣:328
※第三章的開端!
※終於邁入正題了!



----------日落時分-01


  那位老人家問他的名字,他回說自己叫湯瑪士.史瓦兹。
  
  哪個湯瑪士?他在心中默默細數,是做為一名伐木工、做為一名士兵、一名打手、一名流浪漢、乞丐、雜工、病患、醫生助理、還是做為一名瘋子的湯瑪士?算了,反正,無論如何,所有的湯瑪士都是畜牲。突然間,他不禁懷疑,認為自己瘋了的人要怎麼稱自己為瘋子?這句話肯定有個陷阱,只是湯瑪士想破頭了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如這樣吧,他想,我叫湯瑪士-史瓦兹,其它的暫時什麼都不是。
  
  「好,契約成立,史瓦兹先生。」老人回答。
  
  「契約……」湯瑪士喃喃箸著。他的眼皮不規律地跳動,視線在房中的黑暗中四處飄盪,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湯瑪士的記憶還停留在羅倫塞德的血療室,他眼見時空化為無有,斯菲爾夫人的小寶貝搞的大家暈頭轉向——如今他被安置在一張不知名的床上,床所在的空間沒有窗,器皿雜物堆的到處都是,像極了愛德華的研究室,唯二的差別就是這老舊的發黃,以及血腐味取代了藥草與酒精味這件事。現在他知道自己算是被綁架了,就算不是,至少他明白接下來的發展肯定會違反自己的意願。
  
  等湯瑪士更近一步看清楚老人家的舉動後,環境中的瑣碎訊息便一股腦兒地冒了出來,防不勝防:薰香味刺入鼻腔,香精燭火和著血臭就好比一隻打樁鎚,撞的就讓人頭痛;大小及色澤各異的頸瓶與燒杯在火光前隱約發亮,虛實不定的模樣有如迷霧;牆上的燭火閃爍不定,壁紙中的流水花紋亦隨之舞動,汪洋在書卷中翻滾,浪花無所不在。這時老人家的身子滑入湯瑪士的視線,他的輪椅咭咭嗄嗄、壓的受潮的木地板咭咭嗄嗄,老人削瘦變形的臉矇了眼,枯枝似的手在湯瑪士面前上上下下,原來有條細管子用針接到湯瑪士手上,老人家就在檢查它,並順著上追到一個掛在鐵架上的玻璃瓶,瓶中的液體正慢慢減少、一點一滴地全進了湯瑪士體內。
  
  「我不想和你立契約,」湯瑪士深深喘了幾口氣,「我在哪?你往我身上注入的是什麼東西?」
  
  話一出口,老人家的動作就頓了一拍,他對湯瑪士的問題感到訝異,甚至是好笑。「授了雅南血、誓為雅南人,授了雅南血、淪為生死囚,史瓦兹先生,可憐的外鄉人,蒼白之月要你來,你就來,你來就是為了成為月亮的夢之奴,所以我們立契約,你要立契約,啊啊——史瓦兹先生,何等榮耀啊!」
  
  「瘋子,該死的瘋子!」湯瑪士左右蠕動,用盡最後的力氣對抗存在的束縛,但沒多久他就累了,從呼吸到神智,他的身體機能趨於停滯,僅有心臟仍拼死急振,像條擱淺於淺灘的魚。
  
  「啊啊啊——瘋是相對的,在這條界線上,我遠比你凊醒。」
  
  「……呼......血……呼喝……我要……」
  
  「什麼?好男孩,你想要什麼?」他的耳朵湊上前。
  
  此時湯瑪士看見老人和一群野獸之影將房間擠的密不通風,或許就連那位老人家也不過只是隻穿上破衣的灰狼;毛脂的騷臭、起起伏伏的喘息聲,牠們比真物還要實在,但卻全是假的。湯瑪士使勁睜大眼,他強壓心中的恐懼想把幻象逼出腦海,然而他卻感覺到幻象黏著在自己的皮膚上,湯瑪士吋短的頭髮往背脊蔓沿,濃密的鬍渣爬過喉頭,牙齒尖銳如鋸。全是幻象。
  
  「血、我要血!」湯瑪士大吼。
  
  「對,你懂血的美妙,但你懂血的意義嗎?雅南血、雅南人,但雅南血是誰的血,雅南人又是什麼人?不,你一介外地客,怎麼能明白……」老人家話說到一半,他面露呆滯,彷彿參透了一絲天機,「……契約,月亮要你一介異鄉人成為祂的獵手,就像我一樣,但祂不知道,亞丹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老人觸探著湯瑪士的樣貌,那雙手在湯瑪士的臉頰上輕輕地撫摸,好比一對掃除泥塵的刷子,先是雙頰、然後是眉骨與鼻樑,接著手來到了脣邊,乾燥結塊的薄脣。老人家點點頭,不管湯瑪士多麼乖舛,他始終是笑了。
  
  不要碰我,瘋子!湯瑪士乾啞地喊著:瘋子!狗娘養的變態!
  
  「亞丹,我們皆是您的子嗣啊!」老人高呼,抬至半空的手托起神恩,他臂膀在輪椅前搖搖欲墜,但抽出刀子的手卻堅定如石。等老人家又一次確認湯瑪士的位子後,他吃力地扶著床緣起身,並哭叫:「現在,讓我從夢中甦醒吧!」
  
   老人家以利刃割開自個兒的左腕,刀鋒沿著拇指下緣壓入,舊而不鈍的刃囗使勁一拖,薄身便緩緩吃進了皮膚中,從腕外朝內、橫過手筋。老人咬牙砌齒,右手因施力而生的顫抖傳入刀身,刃上的血珠未散、傷溝已被掰成了一大口。他持續使力,刀身劃過筋脈,繞過半個手肘;吋深的傷囗湧出汙血,血與肉膜之下是泛黃的骨頭,它在血坑中隱沒又現身,像塊水溝中的白蠟。
  
  「吾親亞丹啊……」老人祈願。
  
  最後一段刀路快似抽鞭,蓄積已久的疼痛隨即爆發——老人喘著粗氣,雙頜不禁微微鬆開,但他笑著,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他無聲地喃語,狂喜之高亢如血流無度。
  
  湯瑪士沒有放過任何細節,那場劇毒似的儀式烙在他的腦海中,他該為此感到噁心,然而他的身體卻受到那份狂亂引誘,此刻沉在湯瑪士胸口的重壓升至鼻腔,他的意識不斷地捕捉著那份刀刃切割的苦楚與血液的溫潤及黏稠感。湯瑪士嚥了一口口水,嚐到假想中的鮮血腥甜。老人家左手向前一伸,灑在湯瑪士胸膛與下頜間的血液勾起了他的慾望,浸淫於血、化為血;老人將手腕湊向湯瑪士的嘴邊,起初他還在抗拒噘緊的嘴怎麼樣也不肯張開,就連聞一下都想吐,不久後,老人的汙血滲入他的脣稍,稠而腐敗的液體覆滿了他的臉,湯瑪士害怕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必將放棄掙扎,但那又是何時?
  
  湯瑪士感覺到那道血肉模糊的傷口,他感覺到老人的顫抖像是想把刀溝裡的血塊及肉沬給抹開一樣,用力地碾磨著。
  
  終於,湯瑪士讓流入鼻腔的血嗆了兩聲,他貪求空氣——然後他吸吮起了老人的血,那道傷口彷彿山壁上的泉水裂縫,那血帶有老朽的脂臭與腐敗味,酸澀的肉渣及皮膚上苦澀的汙垢一起進了湯瑪士的口中,其味道噁心的難以吞嚥,可是他卻一口又一口地將它們給吃下肚。
  
  血,我的血。湯瑪士想著。
  
  過了千百個日子,他終於再度成為了一個完全之物;他是湯瑪士,是名人類、也是隻畜牲。
  
  他是湯瑪士,唯一的湯瑪士。
  
  
  
  「然後,夢就開始了。」
  
  正如那位話語中不參色彩的女性所言,湯瑪士做了個夢,他清楚地明白此地為何處,這裡是雅南在湯瑪士踏上這座島嶼時所創造的白霧牢籠,但他感受不到虛假的草毯及泥淖,空氣中也沒有停滯不前的冰風,反倒是一陣涼意自背頭傳入,這倒也不算是冷,只是有點不舒服。湯瑪士小心地伸手查探,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石鋪地上。
  
  他坐起身自四處觀察,那覆滿乾血的髒臉倦怠不已,熟析中的陌生之物干擾了他的判斷力,隨後陌生有如針毯披身,湯瑪士急著想知道自己又將面對什麼苦難。花圃,那是誰種的花?沿坡而建的古碑,哪個惡靈躲在那?地基壁前的大水盆,有鳥兒會前來光臨嗎?坡上的褐色大宅,有誰住在裡頭?
  
  草上的微風低語,世界在白霧中顯露輪廓;霧影消散,萬物存而不假,卻缺乏實在感。
  
  他問:為何要為了我這隻小蟲子造一座別墅?也許那只是劊子手的小豪宅,多麼雅雅緻的品味。
  
  湯瑪士翻了個身,他臥在地上,視線直盯著外側的天空,他想這裡可能被設計成一處懸崖,所以外頭才會空無一物,唯獨雲海在外飄盪,海中升起了一根根巨柱,它們比彼此之間的距離時十分搖遠,看似樹幹般連接茫茫灰穹與不知存在與否的大地。可是觀察再多也沒用,再多的訓息都是謊言,他自認這場夢境中唯一恆存的就是他的軟弱無力......
  
  ......不。湯瑪士撐起身子,他感覺到他的四肢不再冰冷,湯瑪士能自在地控制自己的手腳,寒氣不再凍著他的五臟六腑。指頭、腳踝,湯瑪士向前一步,所有的東西都好,就是一件事怪的不得了:我剛才抬起右腳了嗎?
  
  湯瑪士還記得,當年他讓煤車給壓斷了右腳,從此成了貨真價實的殘障。在軍旅生涯中受了如此多的傷都能平安度過,卻偏偏在自己回歸社會後挨了一記悶棍,最初幾個月湯瑪士還天真地以為那不過只是斷個腿,從前他又不是沒遇過那些斷骨挖肉的倒霉事,何需大驚小怪?湯瑪士向他的老闆再三保證,他只需要一個禮拜,只要一點時間就能回歸崗位了。
  
  不要讓我回到大街上,老闆!湯瑪士曾如此哀求著。然後他失業、然後他成了可悲的瘸子,而且自從愛德華聽說了這件事故後就每週都來看探望他,而湯瑪士從來不敢跟愛德華坦言,這個舉動不知讓他有多難受。
  
  所以我剛才抬起右腳了嗎?湯瑪士想著,並輕輕跳了兩下,接著又用力蹬了一腳;他的手在本該麻木無力的右腳上來回確認,等他探遍了全身後又再次看了自己的雙手,它們就像當年一樣厚實有力。湯瑪士自由了,他的每一吋肌肉都度曾少過,這副身軀是正執巔峰時期的下士湯瑪士,他壯的像頭野獸,名副其實。
  
  「拜託,不要只是夢。」湯瑪士低語,臉上不帶半點表情。
  
  「但這裡就是夢,我的好獵人。」
  
  湯瑪士循聲音而去,他如此熟悉那位女性的音色,但絕非認識,湯瑪士只是知道她對方、正如知曉夢中之物一般。他回頭查探,在通往大宅的緩階旁站了個高挑的女性,她的裝扮像是個村婦娃娃,但那雙長靴看起來又過於強悍,像是個獵人更勝村女;暗褐色的長裙裝外批了層長及腰間的兩段式批肩,批肩精緻、流蘇華美,紅色的領點綴與胸,雖不突出,卻叫人難忘;銀白色的頭髮垂於兩頰,一頂軟帽壓襯著她冷漠的臉龐,那位女性堅毅而冷艷,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湯瑪士懷疑那只是因為表情的問題。
  
  她沒有表情。湯瑪士說: 「你不是真的。」
  
  那位女性輕輕地擺了頭,似乎有些困惑。「我是人偶,我當然不是真的。」
  
  「我應該知道這種事嗎?」
  
  「好獵人,您真愛說笑。」人偶笑著,但實際上那張瓷造的臉蛋沒有半點動靜,僅僅是有陣笑聲從她以手半掩的嘴中發了出來。
  
  「所以......你是人偶?」
  
  「是的,我是您的人偶,好獵人。」
  
  湯瑪士怯生生地走前了幾步,想好好看看這尊活人偶到底是怎麼動的,尤其是那雙關節分明的手,難道那些關節球裡藏了小精靈嗎?
  
  「怎麼了?我看起來很奇怪嗎?」人偶問。
  
  「不,你很漂亮。」
  
  「您看起來很累,我的好獵人。」
  
  「我只是......充滿疑惑,」湯瑪士有些激動,「人偶女士,我問你,所有的惡夢都是你造出來的嗎?你就是呼喚我的恐懼之神嗎?接下來你還想要我做什麼?我......我......」
  
  人偶見湯瑪士怕的無法言語,便先一步回答:「好獵人,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尊人偶,沒有心、也沒有魂;我無法出聲呼喚、也無須呼喚,因為夢境賜我真實,我站在這,只為等到有人夢見我。別害怕,我的好獵人,別害怕,我只是尊人偶,為夢生、與夢亡,我是您的僕從,為您點燃夢的燈火。」
  
  「我不要你的服侍,我只想要解答。」
  
  人偶點點頭,並回答:「可以。您想知道什麼呢?」
  
  湯瑪士躊躇了一會兒,他總覺得現在問這種事會顯得自己很愚蠢。「這是什麼地方?」
  
  「是獵人的夢境。」人偶的回答就像教科書上的數學符號一樣認真。
  
  「是誰做的夢?」
  
  「獵人們做的夢。」
  
  雖然是有問必答,但湯瑪士搞不懂這算是哪門子的答案。他想,也許造這尊人偶的人也教了她怎麼說謊,又或者給了錯誤訊息,好讓像湯瑪士這樣的蠢大個能安安心、少惹點麻煩。不管怎麼樣,這些回答無疑都無助於解釋現況。湯瑪士接著問:「我為何出現在這?」
  
  「因為您是個獵人。難道獵人不該出現在獵人的夢中嗎?」
  
  「也許獵人的夢中也會出現皮革收購商與拿著奢帳單的酒館老闆娘,運氣差好一點的話可能還會有幾隻溫馴的母羊在附近逗留。」
  
  人偶聳起肩頭,彷彿想到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念頭。「也許還有野獸。」
  
  湯瑪士看她這麼認真,不禁感到一陣灼膚的尷尬之情。「對,野獸,沒有獵物的夢就不算是獵人的夢了。」
  
  「啊,夢境,多麼奇妙。」
  
  獵人,湯瑪士思索著,蓋斯科恩不也是獵人嗎?於是他股起勇氣問道:「人偶女士,照你這樣講,是不是所有獵人都會來到這裡?那你有沒有見過一位叫蓋斯科恩的人嗎?」
  
  人偶沒有回答--
  
  
  
  --醒來,如此籠統的說法。
  
  湯瑪士從病床上起身,勉強張開的雙眼失焦,汙塊沾在皮膚上的緊繃感既令人難受、又參有半點安適感。他的身軀讓血給染片了,從頭到腳、無一幸免,但老人家的屍首已不見蹤影,此時湯瑪士懷疑所為謂的老人只是一道夢影,那身血不是老人的血,而只是某些該死卻還沒死的禍害留下的紀念品。
  
  染血的襯衫勾勒出湯瑪士強健的體魄,他不比先前年輕,但他的一切都回來了,體力與力量都在這副軀體中,正如湯瑪士的期望,他希望這不只是夢,病痛與殘疾都是將遠遠離去,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要怎麼確定自己並未受困與夢中之夢?湯瑪士雙手捂著臉,他累的像條狗、身子裡燃燒的活力卻讓他無從休息;湯瑪士覺得炎熱、但接觸冷空氣的濕襯衫卻又冰的可怕,因此他拔除點滴針頭後就趕緊把上衣脫下。只是等真的換下衣服後,湯瑪士才發現這裡沒有點可蓋著身子的東西,雖然總比被血衫給凍著好,然而在這種環境裡赤著半身可沒半點好處。
  
  湯瑪士把腳放在床前,他發現自己至少還有靴子;那名大漢想了幾秒,最終才下定決心把靴面放到地面上並踏踏實實地壓了幾下,木地板回以嘎嘎低鳴。他站起身,直立蹬跳了兩下,隨後湯瑪士微微一笑,捂著嘴巴深怕情緒失控。
  
  「腳,我能站,安迪,我可以!......書......書呢?我的硬幣呢?」一個念頭湯瑪士腦海,剎那間,他的喜悅轉為恐慌。就這樣消失了,怎麼可能?湯瑪士想,一定是那群混蛋,他們貪圖我的寶貝,我的寶貝!
  
  「你,你在笑什麼?」他指著牆角斥喝,那裡除了霉班外什麼都沒有,但湯瑪士聽見有東西在笑,而且到處都是不知名的竊竊私語。
  
  房間裡的影子在嘲笑湯瑪士,笑他連本書都看不住;它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湯瑪士不把朋友當一回事,它們低語著:可憐、可憐啊,遇到了那個忘恩負義的畜牲!
  
  「你們都閉嘴!」湯瑪士氣的發抖,他有那個力量引燃怒火。
  
  這時他看見旁編的書架上擺滿了舊書,在湯瑪士走過去取了其中一本下來,晃眼一看,他頓時欣喜若狂,原來他的書就在藏在這。
  
  不,不對。湯瑪士搖搖頭,他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錯的這麼離譜,畢竟真正的漂流記應該是左邊數來第三本才對。不,是右邊第三本;不,是在那疊書堆上;錯了、錯了,最初拿的那本才是真品。
  
  取一本、丟一本,湯瑪士不停地找,直到所有的書都被扔在地上,他才發現每本書的標題都是叫做漂流記。湯瑪士氣的漲紅了臉,他大吼大叫,手一推便把所有的櫃子都給砸爛了。
  
  牆上的燈火看著那名瘋子氣急敗壞,看他如何發狂、又如何深深怨恨自己的歇斯底里。不久後,不單是櫃子,房間裡的所有傢俱都在這陣暴風雨中翻覆,玻璃瓶碎了一地,尖銳的碎片反射了燭火的光輝,閃耀之姿宛若塵星。或者是硬幣。
  
  「......你......你們......騙不了我的......我有理智......」湯瑪士說著,人卻跪了下來,想要把所有像是硬幣的東西都給搜齊。他自以為是地想,是的,全都是硬幣,可是只有一枚是真的,我得找到它才行。
  
  他不了解為什麼硬幣會割傷他的皮膚。肯定是愛德華的惡作劇。湯瑪士一邊抱怨著那位醫生盡會給他找麻煩,一邊用手在地上刮著那些碎片。等他流了滿臂鮮血、碎片也積成小山堆後,湯瑪士才攤坐在地上,心裡又急又怒,覺得這是愛德華是在故意和他作對,但那陣怒火沒維持多久就熄了。
  
  「安迪......愛德......你們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吸著鼻涕,表情十足的懦弱,「一次就好,我會乖乖聽話......做個有用的人。」
  
  房間毀的不成原樣,除了那張床外,全都砸在地上了;地上堆滿了垃圾,而湯瑪士就在垃圾堆一一篩選著玻璃碎片。那就好比小麥堆裡挑著燕麥,他先是隨便挽了一把在手上,然後再逐一捻至眼前觀看,一次一片、一片看個幾圈,見了不是便扔到一旁,然而湯瑪士看每一片都像,因為他根本忘了硬幣長什麼樣。
  
  那些渣渣刺的湯瑪士滿手都是,他強忍著痛、但手卻不聽使喚地因疼痛而顫抖;那雙粗手被割的像塊破布,流出的血讓湯瑪士覺得可惜,好比見到蜂蜜被倒進了糞坑,可是硬幣比什麼都重要,為了找到硬幣,他可以忍受這一點浪費。
  
  「我需要幸運、我需要它,愛德,你說它能帶來好運,那我要用它來找到你們,有了運氣,邪魔就騙不過我的眼睛......啊啊......」湯瑪士嘀咕著,「......大硬幣,太大了;小硬幣,不對,你不是硬幣,你只是塊小鐵屑......所以我說,你們可騙不了我......嘻嘻!」
  
  這時他一個停頓,傾刻,湯瑪士不顧滿地汙水與碎片,一逕地爬向了床底。床下只放了擺放整齊的木箱與雜物堆,但有個東西不一樣,那件破皮革肩包隨性地躺在外頭,方矩的輪廓顯示出裡頭可能放著一本書。湯瑪士不穩的雙掌打開蓋口,他抽出包中的書本,然後一遍又一遍地翻閱;他找出放再內藏袋中的錯鑄幣,並用受傷指頭來回拈著。
  
  「安迪、愛德。」他抱著那兩樣聖物良久,心中說了千百次的懊悔與愧歉後才把它們小心翼翼地收進袋子裡。
  
  床下的雜物中還有幾件破風衣,湯瑪士隨手拿了一件穿上,接著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似地揹著肩包離開了。
  
  房間外是一條寬闊的走廊,碩大的格子長窗灌入了異地的黃昏,湯瑪士剛才還在舔舐著手上珍貴的血液,然而強光讓他不得不抬起手遮擋。剎時,他也昏了頭,弄不清眼前突如其來的混亂。窗光照出地上的狼狽景像,屍骸散亂、身首異處,遍地發黑的血泊有如雨後未乾的積水池;死者們生前彷彿遭群狼襲擊,爪子毀了它們的外觀、傷疤粗糙而且難堪,上頭沾滿了泥巴,不知是怪獸是剛正巧走過泥堆、在泥裡打滾過,但不管怎樣,泥巴實在太多了,多到像是怪獸本身就像泥作的一樣。乍看之下他們也沒什麼共通性,從衣物來判斷,他們之中有乞丐、有商人、有人穿著粗工的厚衣、也有人穿著律師的精緻套裝,不過他們都矇著眼,手邊留著作為武器的木棍與刀械,似乎正在對抗某種東西。
  
  然而為什麼要蒙眼?他們不想看見什麼?湯瑪士左右瞧了一會兒,由於看不出什麼端倪,所以也就不太在意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心裡還納悶此地是何處,不知哪個地方的城市能如此荒蕪,縱使說這排窗面對的是條無人小巷也不太對勁,因為湯瑪士聽不見半點人為嘈雜,反而到處都是狼嚎;城市在黃昏中只是一片剪影,高聳的屋舍宛如石像,它們正注視著此處唯一的活人。時過半餉,黃光落到黑影之後,現在湯瑪士能更清楚地觀察那片異常穩定的時空。
  
  眼睛。那是眼睛嗎?湯瑪士盯著外空中的異物,看越久、他就越害怕。眼睛裡還藏著眼睛,它一眨,幾十顆形狀不一的眼球就從虛無中綻逐一綻放,每顆都比人頭還大,須臾,攀附在樓中的眼睛之主從黑影中竄出,它看見了湯瑪士,它所有的眼睛都看見了湯瑪士的目光。
  
  他還來不及哀號,人就已經被那隻龐然大物給下嚇倒在地上了。過了幾分鐘,瑟縮在汙血中的湯瑪士連滾帶爬地躲到窗下的牆底,他急忙找了死人的遮眼布來用。這一回所有的謎團都真像相大白了。
  
  「雅南,我在雅南,他媽的鬼雅南!」湯瑪士循著記憶往左邊走,那頭有個雙開門,或許能讓他逃出昇天也說不定。
  
  他無法注意地上的血泥,因此時不時就在上頭滑倒;他聞到熟悉的味道,那是來自史提勒的泥巴,湯瑪士忍不住加快腳步,想早點脫離這片沼澤。湯瑪士走了不知多久,對目標物與自己的距離毫無概念,倒是已經熟悉怎麼不讓東西給絆倒了;黑暗中,那男人的感官變得過於敏銳,手上的傷更痛了、一點點聲音都如鼓聲大作,還有那幾十道目光,異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幾十隻眼、幾十把長矛,黑暗對湯瑪士百害而無一利。後來當他一頭撞上門扉後,湯瑪士就急著把那塊擾人的遮眼布給拿掉,手掌在門把上來回扭轉,但見它鎖著,他就索性把門鎖給拆了。
  
  異形看著它走,昆蟲似的關節搖了搖,接著就對名活人棄之不理了。
  
  門通往一間研究室,品味卓然,然而湯瑪士只在在意盡頭是否還有路走。研究室的另一端又開了一雙敞門,他想都不想就衝過去把門給撞開--而這一撞就撞出了差錯,湯瑪士完全沒料到門後竟然是座大樓梯,階梯彷彿深達淵谷,深的足以讓湯瑪士摔的頭昏眼花。台階外緣撞著他的頭、敲打他的肋骨與大腿,湯瑪士只顧著保護懷中的寶物卻忘了自己才是活著的人,他挨著疼痛卻不吭一聲,轉個不停的腦袋昏昏沉沉,卻還祈求著這一滾不會把書本的裝訂拆散、也別把硬幣壓花了。
  
  他還算幸運,沒用錯過樓梯中途的平臺。翻滾聲停在那、他人近乎暈厥。
  
  該睡了。湯瑪士想著。
  
  無論是割傷或剛才弄的滿身瘀青,此時他都無所謂了。眼前的黑暗不是恐懼,還是母親溫柔的懷抱;湯瑪士躺在那,此時的他不是個年近三十的男人,湯瑪士是個九歲男孩,被困在陌生又過份親暱的夢魘之城裡。
  
  湯瑪士在睡夢中沒有呼喚任何人,因為所有人都已經不在了--
  
  
  
  --人偶沒有回答。

  湯瑪是心頭一震,剛才的雅南就像一場白日夢,沒有道理、不可理喻。

  「你真的不認識蓋斯柯恩嗎?他也是個獵人。」湯瑪士問。

  人偶搖搖頭,接著說:「請問,我的好獵人,您說的蓋斯柯恩長的什麼樣子呢?也許我看過、也許沒有,我不知道。」

  「我沒見過他,但我想他可能有點年紀了,至少四十歲以上......」他仔細回想著諾克斯與波幅給的訊息,其中亞歷山大的父親曾對蓋斯柯恩下過一個評語--聖職者,「......我記得......蓋斯柯恩好像曾是個聖職者,不是塔拉尼斯聖母教的祭司,那種氣質更加開放、卻又充滿紀律,另外有人暗示我,他不是塔拉尼斯人......也許他是位神父!」

  「他是誰的父親?」

  「是神父,一種神職身分,我猜他搞不好出生於外方傳道會,要不然至少也是靈恩派或蒙福派之類的派系成員......呃、你知道這些東西嗎?那些大陸地方的東西?」湯瑪士搔搔頭。突然間,他感到一陣疼痛,回過神檢查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被割亂七八糟的,有些傷口裡還夾著玻璃碎片;他換衣服了,赤著半身卻穿上了一件老風衣,滿身髒污讓人看了搖頭。更重要的是,湯瑪士沒把自己的隨身包給弄丟。

  「我對宗教概念有限,但如果您說的是山與海峽另一端的三一教,我知道有幾位善心的異鄉獵人一直堅守著這份信仰。請問,我的好獵人,您也是三一教的信徒嗎?」

  湯瑪士才正要專注在拔玻璃碎片時,人偶的問題嚇了他一跳。「這有什麼關係嗎?」

  「因為您想要找一位聖職者,也許您是想向他請教些宗教問題,」說到這,人偶停了幾秒,這才接著說,「噢,抱歉,我的好獵人,我妄下推測了。」

  「沒關係,這不礙事。你是個有趣的人,不曉得是誰夢出了你這樣的女士......」湯瑪士拔出了一片玻璃,傷口的冰冷與疼痛讓他扔不住發抖,「......呼......有機會我會說解釋我理由的,人偶女士,但現在能否請你先告訴我,是否有位年約四十歲的三一教信徒來到此地?」

  「很遺憾,我沒見過這位年長的獵人。」

  「唉,算了,反正就算你知道,可能也沒辦法告訴我他到底在哪。」他一邊說著,一邊與穿過掌心的大碎片搏鬥。湯瑪士手抖得厲害,臉色枯槁如死,但他怎麼樣也不肯認輸。

  「我可憐的好獵人。」人偶出手制止了湯瑪士拔碎片的舉動,她細細觀察那些壓入皮肉中的玻璃與乾涸的傷口,臉上雖無表情,但卻傳來了明確的感嘆之意,「我可憐的好獵人,您會痛嗎?」

  「什、什麼?」他抬起頭,冷汗滑過臉頰,「痛?會,不過其實已經有點麻痺了。」

  「痛到麻痺?」

  湯瑪士感受到人偶的手沒有溫度,卻也稱不上冰冷;它不柔軟,但也非僵硬剛實。「痛到麻痺。」

  「這事件好事嗎?」

  「我只知道這能讓我少受點苦。」湯瑪士怯弱地將手從人偶的掌下移開。

  他覺得羞恥,在一個無知的非生物面前咬牙發抖,好像是希望一座雕像對他施以同情一樣,然而當奇蹟發生時,那座無邪的雕像雖是同情、卻不知它該同情些什麼,對方鉛石製的心靈倒映著乞求者的靈魂,因為乞求者無能、懦弱、渴望世界施以關心,所以才會對著雕像發抖,並且表露那虛無的堅強,彷彿一切的苦都是為了博取神祇的慈愛,他的堅強是假的、剛毅只是預想了他人必然會予以善意回應。湯瑪士避著人偶的琉璃眼珠,他暗罵自己愚蠢,而越是這麼想,湯瑪士就越急著把扎在手掌與手臂上的木刺與玻璃片給清乾淨。

  「別害怕,好獵人,別害怕,讓我看看吧。」

  「女士,如果你真的體諒我,就別管我了,」低著頭的湯瑪士側眼瞧著人偶,聲音弱的難以辨識,「你說這是獵人的夢?但哪邊才是真的夢?」

  「這就樣取決於您的視角了。」

  「你是月亮嗎?」

  人偶輕輕抬起左手,陶製的手掌托著天空。「月亮一直都在,我的好獵人。」

  「月亮的夢。」他望向那輪可怕又誘人的巨大銀月,月兒高掛於屋舍之上,此地明明天氣灰濛、但月影卻無比清晰。

  「這就要看您怎麼認定夢的所有者了。」

  手傷讓湯瑪士頭疼,人偶的話又讓他痛上加痛,湯瑪士多麼希望愛德華能在場,盡管那位醫生恨謎語,但他從來不討厭解謎。「所以月亮是這裡的什麼東西嗎?」

  「月亮?她是顆星球,掛在蒼穹之上。」

  「是啊,月亮,」他看了那輪銀盤最後一眼,「很美,就是太浮誇了。到底誰把月亮放的這麼近的啊?」

  「呵呵......美麗,也許還帶點慈愛、帶點邪惡、以及一點冷酷與中庸。噢,芙蘿拉,多麼善變又無情?」

  「它還有名字?」

  「可惜這不能算是它的名字,我的好獵人。」

  湯瑪士尷尬地笑了一笑,接著問:「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吉爾曼先生在工廠等候您多時了。」語畢,人偶以機械、但優雅的姿勢請了湯瑪士往屋內走。

  湯瑪士猶豫了一會兒,後來他決定轉過身先把埋的最深的幾個碎片給拔出來再說。玻璃碎片喀喀落地,伴著黑血滴滴答答,湯瑪士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弄傷的了,但無論是做了什麼事,那肯定都非常愚蠢。人偶旁在一旁沉默不語,她不問也不談,正如湯瑪士所希望的、當個真正善解人意的非生命體,事後湯瑪士有股衝動想對她說聲謝謝,不過就怕多說了又會陷入另一場困境,他想,不如就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吧。

  倒是那些血實在太浪費。湯瑪士對著從傷口中潺潺溢出的血液瞪了半天,他不斷地吞著口水,就為了忍住去舔吮它的衝動。沒多久,湯瑪士的注意力就被別的怪事給吸引走了。他看見有個小動物在一旁好奇地打量他與地上的血灘,仔細一瞧,原來那東西不像隻動物、反倒像是個畸形的嬰孩乾屍,沒有眼球、鼻口空洞,半截身體埋在模糊的霧水中、就此不見蹤影,而另外半截則在地上扭動,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

  「喔,小可愛,」人偶感嘆地說,「我的好獵人,信使們很喜歡您呢。」

  湯瑪士又看了一眼被稱作信使的乾癟生物,他不確定的骨架隨微風搖擺,歪曲的五官孔洞似乎正盡力地表現出某種情,低沉且不規律的風洞聲從它嘴中傳出,代表著喜悅、好奇、以及不明所以的崇拜與敬意。他想,也許自己該好好自我介紹一下,於是便彎下腰說:「你好,我是......」

  這時人偶又出聲阻止。「噓,好獵人,別輕易對它們吐露一切。名字是您的靈魂,您要愛惜它。」

  湯瑪士聳聳肩。「好吧。你好,小信使,很高興認識你。」

  信使羞的別過身子,像極了一株發育不良的灌木,接著它就化為霧氣消失了。霧水滑上寬闊的台階,不自然的小霧渦在階上盤旋多時,隨後信使再度現身,它的夥伴們也出現在那頭,兩群信使擠在樓梯的上下兩端,它們的身子擺盪、彷彿水中的海草叢。湯瑪士上前一步,信使們似乎有些緊張,紛紛交頭接耳,好像對湯瑪士的造訪感到訝異,等過了一段會議時間,兩叢信使各自從自己的霧中取出了老舊的器物,他們無視於物品的重量與體積,輕輕鬆鬆地就抓著它們高舉於頭頂,並以嗡嗡的鳴聲喚著湯瑪士前去觀看。

  人偶突然驚呼:「對,你們說的沒錯,獵人不能沒有武器......快過去吧,我的好獵人,信使們為您準備好了禮物囉!」

  「要給我的?」

  「獵人的夢中有獵人、有皮革商、有酒店老闆娘、有羊兒與野獸,當然,這場夢中的獵人也應該有武器才對,不然獵人該怎麼進行狩獵?」

  湯瑪士噘起嘴,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莫名奇妙、卻又順理成章的局面。他想反駁,可是才半張開嘴就發覺自己想不出有什麼好理由反駁這一切,畢竟人偶都說這裡是夢了。不過什麼樣的夢才會如此真實?他握實了滿布瘡痍的手,劇痛讓湯瑪士精神一振,可是他仍不見夢境消散,更遑論是去控制一場夢。

  兩叢信使們分別取出了兩類武器,在台階下段部的信使拿出來的是冷兵器、而上段部的信使拿出來的則是熱兵器。前者多為形狀怪異的老舊之物,雖然那些東西的原形一看就明白,斧槍矛、屠刀、斧頭,好歹都是些平易近人的玩意兒,可是上頭細緻的紋路與機關讓人清楚明白,那些外觀平凡的老器物中藏著一些小祕密;後者就普通多了,都是些槍械,大部分湯瑪士都認得,散彈槍、短槍、獵槍,可是有些構造跟他想的不太一樣,它們填彈的方式似乎更加新穎,不難想像雅南在兵器工藝上到底有著怎樣不正常的發展速度。

  「只能各選一個?」湯瑪士問。

  「您需樣一組以上的武器嗎,我的好獵人?」

  「我想要兩把槍。若我是個獵人,那我肯定需要一把用來解決大型獵物的長槍,另外再帶一支短槍作為防身或替補之用,況且這樣在緊急狀況下我還能省下填子彈的時間。」

  「那刀子呢?」

  「刀子或斧頭只要一把就行了,畢竟我也只有兩隻手。」

  「一手一把也未嘗不可,不是嗎?」

  「......嗯......我想我不該太貪心......唉,好吧,要求多拿一支槍已經是很貪心的事了。」

  「這不是我能判斷的事。」語畢,人偶彎下腰問信使:「噢,小可愛們,我們的好獵人會太過貪心嗎?」

  信使們面面相覷,細弱的呼聲左傳右繞。這次的討論時間不長,它們雖然對這個要求有些訝異,倒也沒感到被冒犯。最後它們以兩個簡單的動作結論:拿冷兵器的信使一個個輪番舉起了手中的武器,這表示湯瑪士只能選一把帶走;拿熱兵器的信使擇一次高舉兩把,也就是說湯瑪事可以如願以償,選帶兩把槍在身上。

  「謝謝,你們真大方!」湯瑪士開心地大笑,他已經好久沒這樣笑過了。

  人偶退了一步讓湯瑪士上前取物。湯瑪士該自覺此事有多荒謬,他應當先想到,這一切可能都是月亮的詭計,拿了祂夢中的禮物,或許湯瑪士就將成為祂名正言順的玩物,可是湯瑪士心中卻有那麼一點相信,那尊女人偶以及地上的小幽靈都是這場夢魘中的天使。如果正如人偶所說的,是不是月亮的夢,這點取決於湯瑪士的視角與觀點,這或許代表他被冠上的身份並非全屬於一個夢魘之神所有,祂只能影響、卻不能控制。

  這會不會太天真?湯瑪士想,接著他又想到--獵人,我為什麼必須成為一名獵人?這是蓋斯柯恩的血脈賦予的詛咒、還是月亮的旨意?又或者是第三者?難道獵人一職就是參與這場盛宴的邀請函嗎?

  「我為什麼會來到這?」湯瑪士問。他下意識地取了大斧頭,那是湯瑪士熟識已久的工具,自始至終從未改變。信使對他的選擇非常滿意,彷彿這就是湯瑪士命中註定的至寶一般,給對的人拿了,就算是破銅爛鐵也會發光。

  「因為您是個獵人。」

  「你是夢的產物,對吧?」

  「是的,您說的沒錯。」

  「我來到這是為了毀滅你們,把整個雅南夢魘都給摧毀......女士,讓像我這樣的異端份子加入獵人的行列,這樣好嗎?」

  「在過程上,您和獵人這個職務沒有衝突。」

  湯瑪士抓緊斧頭,他可以聞到斧身傳來的腥臭味,斧頭纏繞的厚布條帶有刺鼻的油氣味,感覺上就是為了引然而裝上的東西。「可是我是你們的棋子,我所想做的一切終將適得其反。我想毀滅夢魘、卻可能成就夢魘......」

  「不,您有權利做任何事,因為您是我的好獵人。吉爾曼先生說,好獵人只做對的事,那怕眾人為此哀嘆、為此傷。」

  第一批信使們悄悄消失了,湯瑪士走向第二批信使,他在幾把精美的槍械中思考了一番,每個信使極力想推薦自己手上拿的東西。湯瑪士還記得,自己最後一次拿槍是將近六前的事,當時他才二十出頭,是個有大好前程的新進士官。

  說大好其實是有些誇張,一名下士的薪水實在少得可憐,頂多只是餓不死的程度,但湯瑪士知道,只要再活過幾場戰爭,他就有機會快速晉升--到時他就可以拿優渥俸祿回老家蓋棟精巧的新房子,他想幫母親開間裁縫小店,招牌要用檀木雕刻,接著還要再讓母親顧個店員來幫忙,免得苦了那位老姑娘;另外他還想把弟弟送上索爾隆城的大學,湯瑪士曾聽安德烈提起過幾次關於索爾隆大學的事,後來他親自去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索爾隆大學有著全邦最好的圖書館與師資,既然如此,他就非讓安德烈過去讀書不可。

  「但有好多事情都來不及做了。」湯瑪士挑了一把短槍在手上把玩,他以為那是把前膛槍,不過信使在湯瑪是把槍口對著眼睛前緊張兮兮地把它給搶了過來,並親自示範了何謂後填裝式的武器。

  「在夢中,什麼事情都來的及。」

  「人生不是夢,它發生、然後結束。」在信使的示範結束後,湯瑪士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並且將槍收進風衣的內袋裡。

  「接著又開始。」

  「希望如此,女士,我真希望如此。」湯瑪士看中了一把裝飾樸素的散彈槍,這次他打算直接請教對方操作方法在自己試過一次。

  「可以的,您永遠有機會再重新來過。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啊,多麼神奇啊,我的好獵人。」

  持槍械的信使們也離開了。湯瑪士握實了手上的斧頭與散彈槍,骯髒的掌心在上頭留下了血手印,看起來既自然、卻又有些怵目驚心。「女士,獵人到底都在對付些什麼?」

  人偶的眼神落在湯瑪士身後,此時一道聲音代她回答:「當然是野獸。」

  抬頭一看,大門口有個坐著的影子,那個男人聲音老朽、宛如風中殘燭,其寬闊的骨架收再一副瘦弱的身子,而身子又收在一張輪椅上;他的右腳只剩一隻木義肢,放在拐在上的手讓皺紋與青筋纏繞,破破爛爛的衣服與圓帽看起來曾經讓人意氣風發,但如今飽歷風霜、宛如破布;最後是他的臉,湯瑪士看見那頭粗糙白髮長及肩頭,伴著鬆垮的臉頰與眼瞼有如枯草,那張苦澀、老邁的臉龐,薄而下彎的嘴角看起來對什麼都不滿,尤其是關於他的老邁這件事。吉爾曼是個曾經威風過的男人,如今他的眼神仍像條獵犬,不甘於殘疾與衰老。

  湯瑪士問:「你就是吉爾曼?這是你的夢境嗎?」

  「那你呢?你又是誰?」

  「我是......」湯瑪士想起人偶的告誡,如果名字就是靈魂,那他可得小心點才行了,「......我是提爾。」

  吉爾曼看起來是半句都不信,但他沒說破。「那麼,快去狩獵吧,在夜晚到來之前,將殘害生靈的野獸給獵殺殆盡,如果有必要,連自己也別放過。記得,此地是你的家,隨時歡迎你回來休息,"提爾"。」

  提爾。湯瑪士忽然驚覺他用了自己最厭惡的稱呼,那個字詞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湯瑪士想改口,他要告訴吉爾曼一個更好的名字--


  
  --但他卻睜開了眼睛。湯瑪士依舊躺在樓梯間中,像個睡傻了的小鬼頭,他帶著氣憤與失落在黑暗中喘息,並對夢中發生的事情耿耿於懷。

  我為什麼要叫自己為提爾?湯瑪士想,難道就因為我認為自己是隻野獸嗎?

  但在怒火難平之際,他注意到懷中多了把大斧頭。斧柄貼著進鼻頭,湯瑪士聞到了殘留其中的複雜氣味,腐朽的脂肪與血液、燃油與硫磺的惡臭,那些異味讓他昏昏沉沉、無法集中注意力;擁著那柄大斧,湯瑪士就不自覺地放下了心來,不一會兒,他就不再追究那件蠢事,反倒慶幸起了自己沒有對那些夢中的妖魔鬼怪透露出真名的豐功偉業。

  湯瑪士捲縮的身子護著斧頭,他手輕輕地按在斧背上,這個動作讓他充滿安全感,武器賜予湯瑪士力量,夢魘中的他不再渾身赤裸,甚至擁有了與之抗衡的基礎;湯瑪士有能力保護他的書與硬幣,而且誰也無法阻攔他做任何事。湯瑪士是個真正的獵人了。

  不過--湯瑪士思索著:既是野獸、又是獵人,那我能不能再當個小樵夫?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3168626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同標籤作品搜尋:奇幻|同人創作|血源詛咒|bloodborne|驚悚|同人小說|克蘇魯

留言共 2 篇留言

mildred
不知不覺已經更新這麼多了ˊ口ˋ!!!!!
最近管版加上趕稿都沒有什麼時間看QHQ
好想一次看完阿阿阿

04-24 21:30

大理石
慢慢來吧,反正新速度夭壽慢(´◓Д◔`)04-25 18:03
桜井メイル
\人偶小姐超可愛!/

這回真的是正式到了獵人夢境了,不過夢與現實、甚至夢中夢的界線都被抹去了。

嗯—混亂啊……

03-27 20:13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5喜歡★blacktor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同人小說】《血源詛咒-... 後一篇:【同人小說】《血源詛咒-...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aaa1357932大家
各位有空可以來我家看看畫作或聽聽我的全創作專輯!看更多我要大聲說3小時前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