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開眼時,自己正位於一個木櫃裡。可能是剛醒來的緣故,令我感到有些不適應。
周遭的空氣讓木櫃變得潮濕。令我覺得有些不適。試著看看四周,這是一間由深棕色木板堆疊而成的屋子,木板斑駁,但卻不會令屋子看起來破舊,反倒有種古老且寂靜的氣息。看向窗子,窗外景色被綠色藤蔓遮住大半,不知是主人故意放任他生長,亦或是主人沒辦法干涉他生長的意願。窗前有一書桌,書桌擺放的位置恰好,能夠汲取灑落的金光。書桌也是由木材製成,由此可知主人的喜好。書桌旁的牆上掛了個時鐘,時鐘是古典風的,彷彿能讓人開啟一段時光旅程,在它旁邊的是一本月曆,它與一般月曆無異,並無特別之處。
這是我視野所及的最大範圍,再多我就看不見了。
被放進木櫃的我,染上些許灰塵。不知是否主人過久未仔細清理這裡,木櫃也有著一層灰塵。
我往旁邊看,是一位身著藍衣裳的朋友,他看起來乾乾淨淨,穿著品味甚佳,令我不禁好奇他的名,但,他似乎無法與我交談。
倏然,木門喀啦喀啦的移動,金色光芒灑進木屋。
女孩烏黑的髮絲隨風飄逸,精緻的五官不帶感情起伏,平靜如水,白裡透紅的肌膚為他注入一股活力。一身白色長裙,上面覆蓋了一縷薄紗。涼風襲來,女孩飛舞的頭髮與裙襬,令她宛如一位仙子般。
關上門後,女孩的目光掃過屋子一圈,接著,她似乎很滿意現況的點點頭,然後慢悠悠地步向木櫃。
她是要拿起我嗎?
她是要閱覽我嗎?
隨著女孩腳步逼近,我的心七上八下,怦怦跳動。很緊張,很害怕,好期待。
女孩細膩的雙手手伸向我,碰觸的瞬間,我迷上了那柔嫩的觸感,好似故事常提到的白雲般,雖然沒有親身感受過,不過應該可以如此形容吧?
接著,少女將我從老舊的木櫃中抽出,緩緩步向書桌。
我的視野變的寬廣,我發現這間屋子比想像中大些。我瞧見木櫃旁還有扇木門,木門的色調明顯與週遭不同,略顯新,或許曾經整修過。
在角落,放置了一個矮木櫃。木櫃上頭鋪了層厚厚的灰塵,想必不是很常使用。我慶幸,自己似乎比他還有用途。
待我回過神時,少女已安座於木椅上,而我被放置在木桌上。
接著,少女柔嫩的雙手伸向我,將我翻開。霎時,一陣暢快感湧上,帶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愉快。第一次,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有如此感受。
輕快舒暢的感覺,令我無法自拔。接著,宛若進到另個世界般。
*
『藍天白雲,陣陣春風襲來,這裡好像是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男孩坐在草地上,閉眼享受著美好。小草與小草發出沙沙沙的美妙樂音,男孩身旁放置了個小木籃,木籃裡放了幾朵黃白色的花兒,不知是要送給誰。花香四溢,與空氣中的草香交雜成一股沁人心脾的大自然的味道。』
花啊,是要給誰呢?
『金色耀陽將光芒平鋪寬廣的草原,一雙雪白的裸足驀然踏上。男孩回過頭,視線從腳根慢慢上移。女孩棕色的髮絲隨風飄逸得有些紛亂,她抬起手將髮絲撩至耳後。紛亂的髮絲下,是ㄧ張秀麗的臉龐,女孩清澈的雙眼微瞇,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微笑。男孩雙頰泛起紅暈,緩緩開口道:『那個......』
語音未落,女孩舉起細小的手指,並將手指輕疊上水嫩的雙唇。男孩有些不解,但還是沒再出聲。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青澀的、苦澀的、酸甜的味道,不知是否為初戀的滋味呢?』
啊,怎麼了?
倏然感到一陣不適,我從書的世界被拉回現實世界。清新的空氣瞬時轉變為潮濕的空氣,令我有些不適。暢快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疲憊感。
女孩將書籤夾入,並將我置回老舊的木櫃。
為什麼呢?酸酸甜甜的初戀、清新舒暢的氛圍難道不好嗎?
還想再次,體驗那種快感啊。
女孩緩緩步離我的視線,周遭回到一片寂靜。
由於被夾入書籤,導致我有些不適。我窺見那書籤,似乎是藍色,但由於有些昏暗,以至於我無法準確判斷。
好無聊啊,沒人能夠交談,只能默默地置於木櫃。
主人,您何時才要再拿起我呢?
主人,您何時才想再次體驗閱覽的舒暢感呢?
我在這,期待著再次被拿起。
過了數天,主人偶爾會經過我的視線。有時,主人會在天色明亮時離開木屋,待天色昏暗才歸來。在這段時間,主人都沒再靠近木櫃一步,令我感到些許憂傷。
好想離開,這骯髒潮濕的木櫃,好想碰觸,主人那細膩無比的雙手,好想進入,進入那廣闊的書香世界,好想明瞭,明瞭那段戀情的結果。
主人,哪天你會再拿起我,讓我滿足呢?我會一直等唷,等你再次閱覽我的那一天。
*
這天,我的願望成真了。
主人再次邁向木櫃,並將已沾滿灰塵的我取出。她輕輕拍去髒污,走到那個令人懷念的書桌。
我看著主人,本期待能見到當初那樣美的容貌,但當主人目光專注於我時,卻有股說不上的憂愁。
主人翻開我,我再次進入那美好的世界。
『女孩佇立在草原上,而男孩則在後頭凝望著她。彼此對上的眼神流露出一股愛意,對彼此的愛意。從第一次見面後,兩人便經常來到草原,想碰碰運氣,能否遇見對方,而正因為這股默契,使得兩人天天見面。雖然兩人從未對話過,但他們的心卻是一天比一天更靠近彼此。今天,男孩拿起畫筆,在畫布上刷過,留下美麗的色彩。
一筆、一筆,畫布上的圖樣逐漸成形,那是女孩的臉。由於男孩畫工似乎不是那麼精熟,讓畫布上的女孩與現實有些落差。良久,男孩向女孩招招手,示意畫作的完成。女孩笑著向前,想瞧瞧自己的畫像。看見的瞬間,女孩掩嘴一笑,隨即,男孩感到有些羞澀,但還是微微一笑。』
用畫筆勾勒出心儀對像的容貌嗎⋯⋯
『『我很喜歡喔。』女孩開口了,用輕飄飄的嗓音對著男孩說。男孩愣住,接著漲紅著臉低下頭。女孩開朗的笑著,而男孩⋯⋯』
又怎麼了?
疲憊感再次襲來,且這次更加讓我不適。不知道,所謂的『嘔吐感』是否就是如此呢?
主人再次闔上我,並把我放回木櫃。這次,他沒有夾入書籤,就直接離去了。
難道主人真的不喜歡嗎?這個青澀的初戀故事。
我很沮喪,但我卻沒辦法流淚。
主人,為何再次放下我呢?
以後,還會拿起我嗎?
好疑惑,好難過,好寂寞⋯⋯
*
那之後,不知又過了多久,主人同樣早出晚歸,並且再無靠近木櫃,或許,我的利用價值已經結束了吧。
我看向身旁的藍衣朋友,發現他積的灰塵比當初多了許多。
我體會到,身為一本書,最大的渴望就是被閱讀,最害怕的就是被放置不理。我身上已佈滿厚厚的灰塵,這次,主人不再為我撥去。
想起那矮木櫃,我忽然覺得有些可笑。當時,我還慶幸自己比它更有用途,怎麼現在我就落得如此地步了呢?
長久堆積的憂愁使我一天比一天痛苦,彷彿病魔纏身,不過,書會得病嗎?
唉⋯⋯如果我真的病了,我希望最後至少讓主人再次拿起我。
再一次,閱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