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PAD出發的諾斯（北歐）神話小介紹－「布里希嘉曼」篇

作者：艾利伍德│2015-11-29 00:20:16│巴幣：16│人氣：887

又是慣例的一點廢話︰

一直渴望抽到芙蕾雅（木北歐）的筆者曾經發願：抽到芙蕾雅的話，就為她寫澄清文

當然啦…這種發願哪會有實際作用呢…
但是心念一轉：
若果筆者永遠抽不到芙蕾雅，那豈非永遠不能為她寫澄清文了嗎？！

所以「發願」、「還願」，還是得看場合咧…

如像奧丁之於岡古尼爾（Gungnir）
托爾之於妙爾尼爾（Mjölnir）

提起芙蕾雅，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她的首飾－跟它的主人同樣耀眼奪目的布里希嘉曼（Brísingamen）
（PAD還把「ブリーシンガメン（布里希嘉曼）」作成芙蕾雅隊長技的名稱了）

不過啊…這個被特地冠名的飾物
到底是有怎麼的特別之處，讓它能夠跟「流星之槍」以及「雷之槌」齊名，成為「諾斯神話中最著名的造物」之一呢？

從PAD出發的諾斯神話小介紹（「布里希嘉曼」篇）

Q1：嗯…雖然眾所周知那是芙蕾雅的項鍊，不過循例還是問一下－「布里希嘉曼」是什麼東西？

答：
這個「循例」還真是問得恰當，因為「布里希嘉曼」是戴在項頸上的飾物，但多半不是項鍊

Q1-1：棍！居然第一問就觸礁了？！…不對，不是項鍊，那還能是什麼東西？？？

答：
以現代人的概念，「掛在頸上，卻不是項鍊」的飾物的確有點難以想像
不過回到古諾斯人的年代，當時流行的頸飾並不是用繩索繫掛的項鍊，而是一種有穿戴缺口、甚至是一戴上就難以脫下的金屬圓環「Torc」
所以比起項鍊，芙蕾雅白晢項頸上的「布里希嘉曼」更可能是這種金屬圓環也說不定

Q2：那…「布里希嘉曼」這個名字有暗藏什麼端倪嗎？

答：
「Brísingamen」在《埃達》中實際被稱為「Brísinga」，後面的「men」是個後人所加、意指「首飾」的綴尾這樣
至於「Brísinga」因為難以確定是由哪個字詞轉變過來的而一直無法得知含義，比較靠譜的猜測認為是演變自「brísingr」這個形容「火焰」或是「琥珀」的字詞
真要說「Brísingamen」有什麼意思的話，「耀眼、生輝的首飾」大概是現階段最接近真相的推論了

Q3：…算了，撇開那些不確定的事情不談，「布里希嘉曼」既然如此有名，它在諾斯神話中的戲份、或是作為對芙蕾雅的側寫，應該都是舉足輕重的吧？

答：
正好相反，無論是「薩迦」抑或是《埃達》，對「布里希嘉曼」大都只有「芙蕾雅項頸上的首飾」這種程度的描寫而已
「布里希嘉曼」最有戲的篇章，在《詩體埃達》中是《Þrymskviða》，而於《散文埃達》裡，則是節錄於《Skáldskaparmál》內的《Húsdrápa》－

《Þrymskviða》（Thrymskvitha）：

一天，托爾一覺醒來，發現雷神之槌失蹤了，便秘密地找來洛基，想他幫忙把槌子找回來
~~所以說什麼「在神話中洛基＝怪盜，托爾＝偵探」的，真的是漫畫看太多，看到連原作、二創都不會分了…~~
兩神還一同去找芙蕾雅，並向她借來鷹羽大衣，好讓洛基能像老鷹般一下飛抵巨人的國度－約頓海姆（Jötunheimr）

洛基從巨人之王托列姆（Thrym）口中得知
「雷神之槌在我手上，想拿回去的就必須把芙蕾雅嫁給我」
後，便立即趕回阿斯嘉德、通知托爾、並再次一同拜訪芙蕾雅

托爾：「披上嫁衣吧，芙蕾雅，我倆得到約頓海姆走一趟」

而聽到這話的芙蕾雅，震怒了

她腳下的神殿在撼動
她頸上的「布里希嘉曼」更是震至飛脫

芙蕾雅：「除非我是個淫娃，否則別指望我會答應」

想不出其他辦法的托爾和洛基只得召來眾神，開會商議該如何把雷神之槌奪回來
在會上提出有用主意的，是海姆達爾－
海姆達爾：「那就讓托爾穿上嫁衣，戴上著名的『布里希嘉曼』，腰間繫上鑰匙，胸前放上寶石，並披上頭紗吧」
~~說這主意是由「足智多謀的洛基」提出的傢伙，通通拖出去倒吊到樹上~~

托爾：「淦！不行！這樣一搞我豈不變成娘娘腔了？！」
洛基：「托爾，三思啊！不儘快把槌子弄回來，阿斯嘉德就要變成巨人聚居地了！」

面對狀況，托爾只能屈服了，而洛基也盡了道義－
洛基：「讓我也扮成女侍，一同前往約頓海姆吧」

《Húsdrápa》：

某天，芙蕾雅一覺睡醒，發現「布里希嘉曼」失蹤了，便找來海姆達爾，想他幫忙把首飾找回來
視力過神的海姆達爾找出竊賊是洛基，並跟他大戰一了場，終於把「布里希嘉曼」給搶回來，歸還予芙蕾雅

神話中與「布里希嘉曼」有關的部份就到此為止了（攤手）

Q4：…慢著，不是還有個記載芙蕾雅如何把「布里希嘉曼」弄到手的故事的嗎？（邪笑）

答：
啊，這是指《Sörla þáttr》吧
為公平起見，先讓筆者簡述一下裡面的故事－

奧丁是來自亞洲的亞洲人之王，美麗動人的芙蕾雅則是他的寶貝女兒

一天，芙蕾雅看見四個矮人工匠正在製作一件美麗絕倫的純金頸環，便向四人表示願意用任何代價向他們買下這件首飾
不過矮人們表示他們不缺金銀，所以只有美艷動人的芙蕾雅願意陪他們四人各一晚，他們才會願意出讓這件傑作
芙蕾雅答應了這項交易，並在五日後戴著新飾品，若無其事地回到家裡

身為奧丁的弄臣兼線眼，又矮又乾又瘦的洛基知悉了這一切，也將一切都向奧丁稟報
出符意料地，奧丁命令洛基去把那頸環偷回來，洛基想推卻，奧丁卻說洛基不做的話就可以滾蛋了，於是洛基只得照辦

洛基變成蒼蠅潛入芙蕾雅的閨房，發現芙蕾雅即使在睡覺仍戴著那頸環，只好變成一隻巨蚤狠咬芙蕾雅，使她睡得不舒服而轉身並露出破綻，好讓洛基能夠悄悄地解下、拿走頸環去覆命
至於睡醒後發現寶貝不翼而飛的芙蕾雅也立即懷疑到老爸奧丁的身上，便想去把它討回來

奧丁對偷走頸環一事直認不諱，卻表示芙蕾雅想拿回它的話，就必須完成以下的任務：
「讓兩個勢力龐大的王互相攻伐、戰死、隔天復活、再戰、再死、再復活、不斷循環，直至一支十字教軍隊亂入把兩幫人都殺光為止」
為了取回心愛的首飾，芙蕾雅接受了任務

某天，一位自稱為「Göndul」的美女出現在夏克蘭國王「Hedinn」的面前，並引導他去挑戰丹麥國王「Hogni」，以換取自己的芳心
被Göndul迷得神魂顛倒的Hedinn立即出發去挑戰Hogni，兩王比試了劍技、騎術、弓箭、體能，竟發現大家是如此的不相伯仲，識英雄的兩王遂結拜為兄弟，Hogni更打算將自己的女兒Hildr許配給好兄弟Hedinn

後來Hedinn再一次遇上Göndul，這次Göndul先施法令Hedinn忘記與Hogni的結拜誓言，然後更指使他去殺死Hogni的妻子及強搶Hildr為妻
失魂的Hedinn照辦了，也毫無疑問地引發了Hedinn與Hogni之間的大戰

兩軍在一個名為「Hoy」的小島上決一死戰，但是無論雙方有多少的士兵被砍倒了，一到隔天，已死的人都會復活，而活著的人亦無法離開這個小島
事已至此，恍然大悟的Hedinn與Hogni亦只能這樣不斷的互相廝殺、復活、再廝殺，一直持續了143年

而這個來自奧丁的詛咒，最終在信奉十字教、並下令全國人民都得改信十字教的挪威國王「Olaf Tryggvason」亂入下被破除了

Q4-1：…靠！！！這一塌胡塗的東西是什麼回事？！這不是諾斯神話嗎？那人物關係…還有怎麼奧丁會提起十字教的？！那個「公平起見」又是什麼回事？！

答：
因為《Sörla þáttr》是由兩個十字教傳教士「Jon Thordson」和「Magnus Thorhalson」於15世紀時寫成的東西

這鬼東西揉合了很多來自不同神話和傳說的材料，包括
《Lokasenna》中洛基對處女神葛馮（Gefjun）的指控（為個項鍊，跟個小男孩睡了一晚）
《Húsdrápa》洛基偷走芙蕾雅的「布里希嘉曼」的情節
《Völuspá》裡面提及的一位女武神的名字（Göndul）
《Hjaðningavíg》裡Hedinn與Hogni永遠打不完的決戰
當然還有《Óláfs saga Tryggvasonar en mesta》裡頭對Olaf Tryggvason的稱頌啦

先將所有材料切碎、大鍋炒，最後再倒下墨汁，灑點裝飾，一篇抹黑諾斯諸神、讚頌十字教功績的黑材料就可以上桌了

所以當學術界看到這鬼東西時，整個就是「WTF?!」而將之列為「偽物」
神話愛好者互相交流時，如此明擺著是醜化、抹黑的篇章也是盡量排除於討論外的（除非要討論的是十字教又幹了些什麼好事…咦怎麼說「又」了？）

Q4-2：…難怪要「公平起見」…幹！這兩個證人擺明有利益衝突，證供根本整個不可信啊！這種顯然不知所謂的東西不是該早被罵翻的嗎？為啥還會流入民間了？

答：
大概是因為最嘩眾的文章最取寵吧
況且只要把破綻百出的頭尾去掉，只留下「蕩女芙蕾雅　肉體換頸環」一事，一篇普通、沒有矛盾、普通人難以看破、而且非常吸睛的諾斯神話八卦就完成了，看，很簡單對吧

而能否做到這種「真偽鑑別」，就是所謂的「愛好者」跟「老手」的分別了

Q5：…嗯…那…還是把話題帶回到神話的內容好了…話說「布里希嘉曼」總有些什麼特殊功能吧？不然它是靠什麼出名的？

答：
沒有，至少從現有的「敘事詩」、「薩迦」、《散文埃達》與《詩體埃達》看來，「布里希嘉曼」都是件沒有任何特別效果的普通物件

它並不是一件施法工具－事實是芙蕾雅從未用它來作過任何事
即使脫下了「布里希嘉曼」，芙蕾雅的美貌與魅力依舊不減
而戴上「布里希嘉曼」的托爾…要不是洛基的唬爛嘴厲害，他的女裝早就穿幫了，更遑論可以迷住巨人之王咧

「布里希嘉曼」是芙蕾雅從不離身的飾品，它的出現就等於芙蕾雅的出現，反之亦然－托爾的女裝一開始能騙過巨人們，令他們相信「這個大塊頭是芙蕾雅」，搞不好就是因為他戴著「布里希嘉曼」的緣故
換個說法，對愛用迂迴修辭和隱喻的諾斯文學來說，「Brísinga-bearer」（「布里希嘉曼」配戴者）也是最方便、最現成的「對芙蕾雅指稱」

所以「布里希嘉曼」之所以著名，原因…恐怕就因為它是春之女神芙蕾雅的頸飾而已

Q6：說來…「布里希嘉曼」長怎麼樣子的？

答：
不知道，沒任何文獻形容過這飾品的造型，也沒任何類型的古諾斯工藝品被冠上過這名字
（相對地，「托爾的鎚子」垂飾倒是頗常出土的古諾斯工藝品）
唯一算得上是線索的，只有從那充滿問題的《Sörla þáttr》中得知的「金造的頸環」－但是《Sörla þáttr》並未說明那頸環的名字是什麼

所以對於「布里希嘉曼」的外貌，除了公認的「與其擁有者同樣美豔絕倫」外，一切的細節就任憑想像了

Q7：…容我問個私人問題…為啥你就愛作這種「推翻大眾喜愛的神話版本，將神話變回幾百年前的樣子」的事？

答：
這道問題，筆者已被問過無數次，也回答過無數次，但是明白筆者意思的人卻是少之有少…
嗯…近期聽到個有點不雅但相當貼切的形容，或許可以嘗試用來回答這道問題吧

水煮蛋、炒蛋、太陽蛋、溫泉蛋、煎蛋餅、蒸蛋
在上面淋上蕃茄醬、醬油、抑或美乃滋
這些組合都仍然是雞蛋＋醬料，就是口感跟味道不一樣
或許會令人有點難接受，不過都仍然是食物，仍然可以吃，吃了一般都不會拉肚子（？）

但是抹上大便的話
那還可以算是蛋…不，那還可以算是「食物」嗎？
那種東西可以叫人放進口、吞下肚嗎？

筆者對神話的版本向來沒很大的堅持－不然古埃及神話的「無限版本製」早已把筆者迫瘋了
筆者所注重的，從來是「對神話的態度」

如果創作者和讀者對神話材料是尊重的
對古人在有限的時空、有限的知識、有限的資源下創作的神話是尊重的
對他們經年累月建立的文化、傳統是尊重的
這份尊重，將能夠讓不同膚色、種族、語言的人互相理解

若果是「又不是你家的東西，你管我、管別人怎麼搞？」的
又或是「老舊、不合環球化趨勢的東西只配當笑話」的
筆者只能希望上述的各位別遇上或變成「我管你什麼狗屁垃圾年初一！我這邊沒在放假，總之我要你們在今日內搞定這工作！」這樣子的海外夥伴
（真人真事，筆者就是被指著罵的那個，事情還鬧到老闆那邊去，後來老闆火大得跟對方拆夥了）

曾經有朋友跟筆者說過這樣的話：
「神話」是古人在無知的情況下寫下的「myth」（虛構故事）
而擁有充沛科學知識的我們對於那些不切實的「myth」，當然是該「bust」（破壞）掉囉

嗯…
雖然筆者也愛看《流言終結者》（Mythbuster）
可是這番話讓筆者想起史洛里寫在《散文埃達》裡的一段「忠告」：

「期望各位別遺忘或是拒絕這些傳統的故事及材料，因為它們正是當代偉大詩人們的啟蒙」

對一個排他性極強的宗教之信徒（而且是司教）來說，這番話、這份對異教的尊重，簡直是難能可貴
只是沒想到，信奉「科技」、自詡見多識廣的現代人竟能如此自以為是，竟跟某十字教的某些野蠻信徒沒怎麼兩樣

相比之下，史洛里這位古人的包容力，反而遠在那樣的現代人之上

不過啊，比起「不尊重」
還是原文都沒看過，就到處跟人說「在神話裡面是怎樣怎樣才對」，道聽途說，不知為知的傢伙更加可惡

曾有一位巴哈版友說過：
「比起復誦眾所周知的錯誤，我們更應尋找鮮為人知的真相」

可是啊…又有多少人－包括說出這話、卻到處胡亂吹噓的版友－真會作這種考究事呢…

Q8：…呃…說著說著好像離題愈來愈遠了…最後一問，這個專欄會繼續嗎？會的話，下次的題目會是什麼？

答：
當然會繼續囉，主題仍然會是「好像挺有趣」的諾斯神話流言蜚語，也接受讀者們提出問題，筆者能解答的話會盡量解釋，不過最後仍會照筆者自己的喜好來決定題目就是

說起來，踏入十一月底，天氣終於開始轉涼了
這種乍暖還寒的氣溫最易讓人著涼生病，所以容筆者以古諾斯語（不是挪威語噢）說一句

œskja ǫllum til heill ok sæll
（願大家身體安康及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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