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有個普普通通的名字,百家姓裡常見的蘇,諾言的諾。
她爸爸說,這名字是重情重義重承諾的意思。希望她做人實誠、不虛不浮不躁、腳踏實地地好好做事。
蘇諾的媽媽則說,那意思是雪。Snow。每天都念叨著要她的皮膚像雪一樣潔白地塞給她一堆的保養品。其實不過是因為當初兩老結婚出去度蜜月的時候,正逢雪季而已。
就像是白雪公主一樣。小時候的蘇諾曾經冷著一張軟軟的包子臉,自以為很幽默地說這句話,反而被爸爸抱在懷裡親得滿臉都是口水。
後來在高中的地理課上,老師提到了他去義大利旅遊的時候,曾經到達過西北大區皮埃蒙特的諾瓦拉省。那省裡有一個總面積21平方公里,人口僅有兩千人的迷你市鎮,就叫做「蘇諾」。
還特地點起了蘇諾,問她以後會不會想去這個跟她名字一樣的小鎮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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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諾後來大學上了經濟系。不是她喜歡,只是蘇媽媽是做這一行的。蘇媽媽看女兒似乎沒什麼未來的定向,就乾脆叫她去唸了經濟系,反正出來之後還是可以照舊走媽媽曾經走過的路子,而且有前人在先,蘇諾有甚麼困難,媽媽也能幫上一把。
於是蘇諾進了國內的一家銀行企業,跑得是辛苦的業務,每天在幫人貸款對保、這邊確認資料、那邊與客戶吃飯,因為蘇諾做人的確實誠,而且保密功夫很好,倒是打下了不錯的口碑,也有了忠實的客戶一直維持著穩定的來往。
所以蘇諾後來跳槽過幾家公司,客戶也跟著遷移,但是她始終沒有離開過金融業。
然而說到底,她也不過是普通的上班族而已。為了好看體面的門面花在治裝上的費用並不少,外出吃飯、交際應酬也是一筆開銷。她的存摺字數累積的總是非常緩慢。
看著物價一天一天地攀升,然而薪資卻始終在原地打轉沒有上升,生活水準直直退回了蘇媽媽年輕時候的水平。
然而蘇諾始終還記得高中時候,老師問她要不要去義大利,去看那個名為蘇諾的小鎮。她雖然沒有正面回應過老師這個問題,甚至連當初的情景都已經模糊了,卻將這句話深深記在了心裡。
只是經濟上的壓力,讓她不得已一直將這個計畫往後延宕。畢竟生活與娛樂,孰輕孰重,一辨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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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啪噠啪噠地敲擊在柏油路面上,接近十一點半的深夜裡少去了很多夜晚的身影,熱鬧的不夜城卻還有不少夜貓子在路上行走。
蘇諾皺起了眉頭,站了一整天、走了一整天的路,她的小腿跟腳底板疼得她想要就此在路邊坐下來就乾脆不走了,就算是低跟的鞋子踩久了也真的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酷刑。
然而這樣會引來行人的注目,她不想成為別人怪異眼神的焦點,所以就強行按捺著痛楚,繼續往前走。
只要走過了前方的三角型小公園,再走上十分鐘就會到家了。這麼自我安慰著,蘇諾重新拉了拉肩膀上的斜肩背包。
遠處的街燈底下隱隱約約看得見一個大型的方形物體。在朦朧的橘黃色光暈之中顯得模模糊糊不清不楚。蘇諾越走越近,才看出是一輛改裝的小型貨車,在被貨車陰影遮蓋的地方,有一個男人蜷縮著身體,低垂著頭,似乎盯著柏油路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還能聽到很微弱的收音機的聲音。
是蘇諾的爺爺奶奶會聽得那一種台語的廣播頻道,放著哀戚的台語歌,鼻腔共鳴的高音帶著一轉三折的幽怨,訴說著年輕時候的辛酸與苦楚。
那個男人似乎聽見了蘇諾的腳步上抬起了頭,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那黝黑滿是皺褶的臉上,還缺了幾顆牙。
蘇諾朝著那輛小貨車看去。車沿處裝了日光燈管,白熾燈光照亮了粗鐵絲懸掛起的手寫的粉紅色木製招牌,有些顫抖的不端正筆跡寫著「大腸麵線一碗三十五、滷肉飯一碗三十五、排骨湯一碗四十、臭豆腐一份五十」的字樣。
是賣小吃的阿伯。蘇諾終於認知到了眼前的男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小姐,要買份臭豆腐嗎?我們家的臭豆腐很好吃哦!泡菜是自己醃的!外面沒有賣的!」
蘇諾的腳下一頓。一個老人深夜十一點半還在街上叫賣,該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年紀,卻孤伶伶地坐著一張微微傾斜半缺角的四腳凳,等著不知何時會上門的客人。
「那、一份臭豆腐。」她看了看招牌。
「好咧!稍等嘿!」男人一聽到立刻拍了自己的膝蓋,站了起來。蘇諾這才發現老人的腿腳並不方便,不知是基於何故,老人的左腿是瘸的。他抖著膝蓋一拐一拐地來到了裝滿了熱油的改裝車前。
那焊起來的鍋子裝滿了熱油,男人把幾塊臭豆腐從一旁擺著的塑膠收納盒裡頭拿了出來,用小刀俐落地切了切,然後就扔進了鍋裡。
豆腐接觸的瞬間發出了霹哩啪啦的聲響,看著那幾塊豆腐載浮載沉,蘇諾的心情複雜地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小姐,我跟妳說啦!我們家的臭豆腐都是自己醃的!泡菜也是自己做的!用的是桑葚作的泡菜啦!你看這紫色的就知道了啦!」老人說著一邊將一旁擺著的一桶泡菜拿到了日光燈的底下,果然是呈現淡紫色澤的泡菜。
「啊,嗯,這樣啊。」蘇諾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男人見狀以為她不信立刻急忙地推銷,「哎!我說真的啦!保證你會喜歡!桑葚會美容啦!女孩子尚愛呷。」
「頭家,我知道啦。」蘇諾連忙回。看著那飄在油鍋裡的臭豆腐,香味四溢,的確有些餓了。
「不來碗大腸麵線嗎?或是來碗排骨湯?」老人也許是生意難得上門,討好地再問。
「那再來碗排骨湯吧。」蘇諾想了想繼續道。
「好咧。」男人頗有朝氣地喊了一聲,俐落地搖起了大鐵勺,裝了一碗排骨湯,一塊一塊地撈起了豆腐放進了紙盒子裡,然後加了一大夾子的泡菜,「多給妳嚐嚐!喜歡歡迎再來哦!」
「謝謝。」蘇諾付了錢,提了塑膠袋,就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小貨車,不知怎麼地,她感覺她的腳已經不疼了。
後記:
前兩年外住生活中的經歷
當初居住的地方真的有個阿伯深夜的時候來賣臭豆腐
在漆黑無燈的夜晚裡,僅有小貨車改裝的白熾燈光,顯得格外的孤單
那個老人是個很好的老闆
只是後來我沒再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