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了。
他一如往常地在男人洗澡時,把那被男人隨手丟到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男人的白色襯衫有淡淡的香水味,還有領口那刺眼的口紅印。
這樣的情況有七天了。
他一直逼自己不去看,那領口的口紅印。鮮豔的紅色實在太過刺眼,刺得他幾乎要流淚。
最近總有一個不知名的女生打到家裡,卻自稱打錯電話。那過於甜膩的嗓音,不客氣的語調,彷彿在強調自己的存在。
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些電話跟香水味及口紅印都是來自同一個人,同一個女人。縱使他是男的,他的愛人也是男的。
他沒有問,口紅印的主人是誰。
不知道男人自己有沒有發現口紅印的存在,如果是故意帶著這個戰利品回家,那也太殘忍。但他相信,男人不是故意的,正確來說,男人根本不在意這種事情。
他甚至能想像,如果他拿著白色襯衫去質問男人,也只會得來他根本不在乎的答案。
他不想從男人口中聽到,我只是跟你玩玩這種話。
縱然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才是事實。
做愛時,他無法忽視男人身上曖昧的吻痕。那不是他留下的,因為男人以前說過,他不喜歡別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這些吻痕是不是代表,那個人在男人心中有足夠的地位?
他是同性戀,標準的同性戀,完全無法接受女人,但他的情敵卻是女人。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他的情敵是全世界。男人就像一陣風,誰也抓不住。可是他甘願沉溺,至少這陣風曾經為他停留。
在他心中有一個盒子,放滿男人曾對他說過的甜言蜜語,還有曾對他做過的溫柔舉止。這些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著,在孤單一人時可以拿出來做為慰藉。
但再多美好的回憶,都只是曾經。相對於現在,那些回憶開始變得諷刺。
好久以前,男人對他說過,只要感覺來了,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可以接受。
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永遠留下男人的感覺。
但這些在口紅印面前都顯得可笑。
那人就像宣示主權一樣,總會在男人的領口留下口紅印。
鮮豔的紅色太過刺眼,也同時刺破男人曾說過的山盟海誓。
那些他視如珍寶的甜言蜜語,男人是否也曾對其他人說過?想到這裡,他總會發著好久好久的呆。
久到他快回不去現實了。
其實,男人外遇不是第一次了,但卻是第一次跟同一個人外遇那麼多次。
他一直認為,只要男人還願意留在他身邊,他就可以忍受對方的一夜情。
他真的這麼認為,直到今天。
和男人在一起的兩年多,他做到了,也忍了。可是面對這些太過明顯的吻痕,還有那來自同一人的口紅印,他多想揪住男人的領子,像個妒婦問他那女人是誰?我對你的付出還不夠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你怎麼可以。
可是,在知道情敵是女人的那一天,他卻退縮了,為同是男人的自己。
這種相形見絀的難堪,他沒有勇氣面對。
第八天了,男人這八天來都比以前還晚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至少男人沒有留到早上才回來。這太過卑微的慶幸,是他拿來說服自己的藉口。
「今晚又加班了?」他問,即便他知道這並非事實。
「嗯。」男人給了他一個很平常的謊言。
他早就知道答案,但他還是會期望,這一次男人會不會給他不同的回答。再怎麼樣,都比說謊好。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事實了。真的,不管事實多殘酷。
傻子。
他笑自己是傻子,比誰都傻。
「明天你放假,要不要出去逛逛,看場電影也好。」
歡愛過後,他趴在男人的胸膛上。語氣稀鬆平常,但卻是在試探。他想知道,外遇中的男人,會把假日優先留給誰?
「好啊。」
男人輕易地答應了,沒有猶豫。
傻子。
他突然好想哭,一切只是因為自己太容易滿足。
傻子。
你好傻,真傻。
第十天。
領口上的口紅印,彷彿在笑他的癡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