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6-??????-??------------
※※※※※※※※※※※※※※※※※※※※※※※※※※※※※※※※※※※※※※※※※※※※※※※※※※※※※※※※※
瞬間往腹部集中、那股抽離內臟般的穿刺感,將她一口氣抓回到現實──
『哈、哈、哈……』
缺氧、迅速緊縮的肺部讓她止不住地喘息。瞪大的瞳孔內倒映出的,是從襯衣內大量滲出的可怖鮮紅,與漸漸被其沾染的地面。
『…原來內臟不是被抽走了,而是被削碎了…』勉強運行著腦袋,她終於回想起這絕望至極的現狀。
『──竟然會痛到失去意識。』可以清楚感覺到胸口以下正逐漸麻痺、失溫的軀體。
三道致命傷口導致的失血過多,手腳也開始不聽使喚────甚至,連轉動眼珠都顯得困難。
「對你來說…」敵人正對著自己關心的少年說話,冰冷話音中飽含殺氣。「我想是…」
她強忍著暈眩。倚著雜亂不堪的五感,艾瑪嘗試集中精神聆聽,但陣陣高頻耳鳴、讓她幾乎無法辨別對話內容。
──笑聲。
思緒揪成一團。
振作一點!你應該──
……此刻的我甚麼都做不了,憑著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驅、與近乎見底的魔力,我──
現在是在說甚麼懦弱的蠢話!
妳可是堂堂賽科騎士的一員,甚至擔任副團長────現在就輕言放棄、是想讓過去死去的同伴們蒙羞嗎──!?
我──只是──
妳──
天啊,連腦中的辯論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艾瑪!』
────?
『起來!沒人准你休息!』
……這次,連幻聽都出現了。
『沒聽見嗎?現在就起來!艾瑪!』
視線再度被黑暗吞噬。
***
初起的朝陽,稍稍溶解了清晨的寒冷。
──得再快一些。
寬闊的鋪石庭院中,有兩道正在練劍的身影。
就算讓一介外行人來觀察,都能看出那名瘦高老人仍留有餘裕,他輕鬆閃過了一記又一記攻擊,作為對手的嬌小女孩則氣喘吁吁、她不斷向前踏步,企圖封鎖老人的退路──
──糟糕!
在一套連續揮擊中,她失去了對木劍的控制,重心也隨之歪斜。
「手臂太下去了!」
老人大聲喝斥、左手武器向下一揮,狠狠地招呼在少女的臂膀上。
這股沉重,可不是少女半吊子的腳步可以承受的。只見她柔弱的身軀一拐,在堅硬的鋪石地面上滾了好幾圈,武器也跟著脫手而出。
「咳、咳!咳──」
「起來!沒有人准你休息!」
老人緊迫的話語催促著少女再戰,她顫抖著撿起了木劍、束髮散了開來。
破爛的灰袍下,因多日訓練而傷痕累佈的身軀隱約可見。光是維持站姿就已傾盡全力,體內的每根神經都在淒厲尖叫、吶喊著需要休息。
但更加龐大的威嚴就在眼前矗立著──
「剛才的回答呢?」
「…是的!祖父、我會再修正揮擊的動作!」
她顫抖地大聲答道,話語中稍稍帶著泣音。
「武器也不准再鬆手了,重頭再來一次。」
「是!」
──我得更加努力才行,必須像父親一樣。
「錯了!『鐵突』的前置腳步錯了!」
怒氣沖沖的訓斥聲未曾停歇。
「是的!祖父!」
訓練繼續進行。少女踏著蹣跚的步伐,嘗試與眼前這高不可攀的目標纏鬥。遍布額頭的瘀傷,讓她每一次眨眼都能感受陣陣抽痛。
木劍快速地過招──
每次劍擊都比之前更加沉重、難以招架,腳步間只要出現任何微小失誤,都會將自己逼入絕境。她快速地運轉思緒,嘗試尋找問題點。
「得脫離起手式的範疇,將對決提升到劍技的等級才行......」對現狀感到焦慮的少女舞動劍身,現學現賣地用上了浮上腦海的、對手曾數度使用過的招式......
老人躲都不躲便出腳踢倒了她。
「嗚!」
「永遠都不要去執著劍技!要活用所有的『一切』!」
──揚塵,爬起。
「妳就只有一把劍嗎?我剛剛是用甚麼擊敗妳的?」
驅使木劍,老人不給她喘息的空間。
那宛如閃電般的劍法、數招之間便將少女的腳步搗亂────但她順勢壓低身形,迴身踢出左腳────「很好!」老人開口稱讚的同時,武器跟著轉向她立足的右腳。
「不過太慢了!」
──伴隨清澈的擊響聲,再一次被迫騰空、翻倒。
「好好善用妳擁有的──」老人說道。「那都可以成為妳的武器!」
少女嫩稚臉頰上的大片瘀腫,讓她幾乎失去半邊的視線。她咬牙忍痛、提起了木劍──
「我一定會打敗你的!祖父!」從未感到如此憤怒,少女情不自禁地吼道,劍尖直直指向老人的喉頭。「不論得花多久時間!我都會──!」
「口氣挺大的嘛,小女孩。」老人冷冷地笑道。「適時挑釁對手當然也是個好方法,但此刻的妳、到底是為了計策而大喊,還是忍不住情緒而怒吼呢?」
三招之後,老人再度用木劍絆倒了自己的孫女。
***
同一個場所,相似的劍擊訓練。
冷豔黃昏的映照下,倆人一如往常地交手,但武器已不再是木劍,而換成了能確實致人於死的鐵製利器。
清脆的劍擊聲迴盪在庭院間。
間隔的時間看來已有數年,原先的小個子現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
她側身閃過突刺、衝進老人胸前的那一刻、手握的劍柄瞬間放出數記「鐵突」────老人雖逐一以劍鞘防禦下來,仍不禁踉蹌了幾步。
「呼、呼……」少女調整著呼吸,表情因專注顯得殺氣騰騰。
這是成功的一著。
為了製造出適才的狀況,已著實耗費她不少力氣。老人則稍稍露出了讚賞的表情。
「再來!」
「是!祖父!」
交手數招,少女改以雙手持劍,一個踏步推進距離,將數千次交戰所練就的沉著,對著眼前的強敵狠狠劈下!
「────?!」
「假動作收得太早,出腳也太急──」隱藏於招式間的蹴擊,硬生生被老人用劍鞘防禦下來。「如果剛才把劍身擺在你落腳的位置,艾瑪,你的腳就廢了,我以前教過你……」
少女面有慚色地接道:「……『任何踢擊都應與步伐融為一體。』」
「那麼、」一如往常的冰冷嗓音。「在下一招實踐你的『知識』吧。」
呼────。做了一個深呼吸。
為了下一次的突破,少女擺好架式,仔細觀察著對手的一舉一動。
五年下來的訓練,已讓她清楚知道對手的「弱點」……用弱點這種說法或許稍嫌自大,改以「破綻」來描述更為合適────那就是介於每五個連續招式間、祖父的動作都會出現不自然的停頓。
「換氣」的那一瞬間。
剛才確實抓到了空檔,卻因為意圖太過明顯而被抓著。
──冷靜下來,艾瑪。她喃喃唸著,緩步邁向那穩若泰山的對手。
適才的疏忽、犯下的錯誤,也是那簡單不過的『道理』───身處一對一的場合時,不論加快多少腳步,招式都容易因速度趨於單調。
「開始吧!」她大喊。
她向前重踏步、首先是試探性的揮擊────
────理所當然地被擋了下來,少女隨即劍身一轉,正面連續踏了四至五個步伐,一連串作為誘騙敵手的腳步、不見有任何慌亂,她一步步地確實進逼。
試探、試探再試探,此刻任何意圖不明的虛招,都可以讓對手萌生焦躁。少女將劍技夾雜在力道不同的招式間,完美地擾亂了老人手持的鐵劍。
──運用你所有的武器。 不再拘泥雙手持武,少女開始改以左手執鞘、右手握劍,打法隨性卻仍帶著道理。力道雖相對減輕許多,但大大增加了對手防禦上的難度。老人的呼吸跟著漸行急促。
一……二……三……四……
她默數著招式,不放過任何一個破綻。
「五!」脫口而出的默數,但此刻已管不了那麼多──
髮絲飛掠、劍與鞘齊舞的少女化身為刃,凌厲的攻擊讓對方所有應對都亂了套,老人踉蹌地退後,她奮力擲出劍鞘、卻還是被反手擊落,這仍在她的計算之內────
三招內必須定出勝負、少女伏低身子一翻────
「──將軍了呢,祖父。」比快還要更快的攻勢,劍尖輕輕地抵上對手的後腦勺。
老人拋下了鐵劍,將雙手微微舉起。
「是我輸──」
鏘!
────!?
這一刻感到驚訝的,並不是遭受突襲的少女,而是出腿踢擊的本人。
完美防住腳跟的劍鞘,與停留在自己立足點旁的刀刃────心中這份驚訝,與少女沉著冷靜的笑容形成了對比。
老人如釋重負地搖頭笑著,沒想到,竟會被自己曾經的招式反將一軍。
藏不住的笑靨洋溢在少女臉龐,彷彿這數年的訓練終於有了成果。
──我終於擊敗了祖父!
「的確有把教誨聽進去呢。」
老人緩緩說道。
「但是!」他加重了語氣。「太容易自滿、性格衝動都是妳此刻的致命傷,好好學習去控制情緒、劍技自然也會跟著上一層樓。」
「唔……」 少女稍稍低下了頭。
「不過,是時候了。」老人緩緩說道。「雖然性格上還是有些問題,不過這份自信與技巧,的確已經漸漸成熟,繼拜爾沙後的第二位弟子啊……」
少女瞪大了雙眼。
「艾瑪,我承認你是正宗賽科血統的繼承人。」
她不敢相信這一刻、這被認同的一刻,吃驚的表情漸漸轉為興奮。
「這表示──」
「小鬼,急甚麼!」老人皺眉叱道。
「妳還必須先背上『賽科的誓言』才……」
「──吾等為賽科之民 為賽科之劍 吾名即『賽科』。」
老人話未畢,少女便逕自朗誦了起來。
「走異鄉勿忘根 弧頂日
不擇短休而眠 下弦月
為此片平原 獻出苦勞
為此座高地 獻出血淚
增長力量
磨練
凝聚智慧
釋放
為先敵數步──
為常駐勝利──
殘肢當頭 仍執力與智
將死之驅 為執許誓言。」
老師傅微微笑著,是對少女的一字無誤感到滿意呢?還是對此刻的她、並未完全理解詩詞當中的精神,而感到無奈呢?
這一切一切的臆測,都已不得人而知。
而少女終將明白────────
***
緩緩睜開眼臉。
「還真是……回想起了麻煩的事情呢……」喃喃。
────────她最初許下的誓言。
充斥的血絲,少女眼中的世界漸漸被染成了紅色。揚起嘴角,絕望已遠遠地拋至腦後,這片紅色的世界,將會是自己踏上的最終舞台。
那麼,不好好表演的話可不行呢──
「…老頭,放一百個心吧,我會兌現諾言的。」
對心中的故人如此宣示道,這最後一次的戰鬥、她將取得勝利,少女是如此堅信。
***
魔力不需要做任何保留。
『唉,我一直都知道你爭強好勝……但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嗎……』
祖父的無奈語氣浮現在腦中。
『聽好了,論增加勝率的契機……說來諷刺,這也是身為繼承人所需學習的基本義務之一……』
『……不外乎是以下幾個要點,第一,絕對的障壁防禦、這妳上周已經嘗過滋味了,相信不用我多說。第二,確實抓住敵人的魔力核心,並影響其行動……』
『最終,控制每一個敵人相對峙的距離……』
……是血流太多了嗎?此時的回憶話音,簡直清晰的不可思議。
『後兩者的原理,均源自於裂解及破壞(SEEK)、降臨與新生(ENDURE)的術式,是賽科一族所傳承下來的訓,也是我們魔術的根源。』
……對啊,怎麼會忘了呢?忘了這最根本的學問。
……解答其實一直都近在眼前,為什麼會沒有注意到呢?
『這些都是數百年前,賽科與恩馱爾的祖先們還在 時,打造黑門遺跡時運用的術式……所謂的"創造與破壞",只不過是兩個對立的鏡面,靠著不盡相同的手段,扭曲出發點所創造出來的結果。』
『艾瑪,能看到弱小的魔力吧?』老人示意著手掌心內的魔力碎片。
『我們的血統有著所謂"透明色",而恩馱爾的血統則是"天藍色",若要說擅長結界(天藍色)的恩馱爾是"創造"的始祖,那麼挖掘真實(透明)的賽科就是"破壞"的專家了。』
『身為七神後的分支家族,這也是我們被賦予的能力──』
老人一握拳,其中的魔力也跟著消逝──
……是啊。
……就像從前的訓練那樣,沒錯,只要平淡無奇的伸起右掌。
「喂!妳這傢伙────!」黑色騎士驚覺到異樣魔力的聚集,放聲大喊。
幾秒之內,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時,艾瑪便搶先抓住魔弓手的『核』,輕描淡寫地將其彈向後方。
──感覺不到下半身了,但是沒關係。
「嗚!」沉悶的撞擊聲,兩名敵人不幸地撞成一團────
沒有時間浪費了,少女的意識隨時會遠去,她奮力地將手伸向名為巴的少年,巴回握了過來、似乎還說了些甚麼,但自己已聽不清,聽覺、視覺與知覺,都────
殘存視線中確認了吸血鬼的位置,喃喃低語:「…到這種時候…」語氣越來越低。
「…還真派不上用場呢……愛倫迪爾…」
透明色。她將所有的魔力集中在右掌上。
「…但是我相信妳。」
***
遺跡迸發出極為詭異的強光,一瞬間就吞噬了所有人的視線。
「呃、怎麼了?」伊凡的魔弓手爬起身,驚訝地大喊。
「梅兒法,妳還在發呆!」黑騎士拉住了同伴的手臂。
──地面開始瓦解。
所有立足處都不復存在,黑騎士雙腳催動魔力,拖著同伴朝支柱方向跑了過去。崩壞的裂痕緊緊地在後頭追趕。
──接著碎裂。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黑騎士嘴中不停咒罵著,除了加快腳步,還得用餘光確認周遭,若是一個踏空可要摔得粉身碎骨了。
──巨響。
崩塌了────整座遺跡的前半部,完完全全地粉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