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酒保搖了搖頭,再喝一杯對我即將要面對的事毫無益處。
我懷疑穆西會不會赴約,一通遲了五年的電話對他有什麼影響力?他有任何一秒鐘的懊悔、鄙棄,甚或憤怒,都有可能將我五年來準備的說詞全盤否決;若他不來,我絕不會怪他。
但他來了,穿著一件灰樸樸的褪色風衣,繫了厚重圍巾,戴了皮革手套,看起來卻仍然單薄。他漂亮的臉蛋幾乎被冷冽的風凍壞,一雙暗紅色的唇在寒冷的空氣中乞求吐氣能帶來溫暖。
穆西的眼神搜尋著我的身影,當他看見我時──那眼神成熟了不只五歲──我一度以為他會轉身,奪門而出。
看著他躑躅,我害怕去認清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我曾經是他認為最愛他的人,卻同時是逼他陷入這種矛盾拉扯的罪魁禍首。
穆西終於踏著步伐來到我身邊,他藏在大衣口袋中的雙手,此刻一定如我一般糾結,我著急的看著他,吐不出任何一個字來釋放我的關心和善意。我身邊的空間,彷彿是他在這世界上,最不想駐足的地方。
他坐下,一雙修長的腿沒完全跨到吧台上來,代表他不打算在這裡花太久時間;我的內心深處竟傳來了陣陣苦笑,沒錯,我當初一聲不響的離開,憑哪一點要他現在留下?
「外面冷嗎?」我愚鈍到開口只說了這一句空洞的問候。
「找我做什麼,狄恩教授?」他低著頭,身體與我朝著相反方向,眼睛甚至不想與我對視,儘管如此,我還是知道他眼裡充斥著悲傷。
狄恩教授。他以前總這樣叫我,在課堂後的獨處時光這麼叫我,與我耳鬢廝磨時這麼叫我,遠遠與我道別時這麼叫我;我從沒想過,這個稱呼有一天會像這樣,生疏、猜忌,更慘的是,事不關己。
「你知道我找你來做什麼,孩子。我知道一開口就跟你道歉,對你來說好像想要草草了事一樣;但除了道歉,我沒有資格問起你其他的一切。」
穆西沒搭腔,我的手伸了過去,按放在他的大腿上,他也沒有躲開。
他戴著一頂紅色菱格的毛線帽,帽緣下參差不齊的亂髮看來很久沒修剪了,一道緋紅漸漸浮上了他原先蒼白的雙頰,上頭稚氣的雀斑讓他看起來涉世未深,什麼都不懂──
此刻,穆西,我的學生,同時也是曾經與我有過一段歧戀的情人,試圖理解我所說的話,試圖分析在那句話後頭,還有沒有一絲感情。
「這幾年來的事情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我做了很多讓我後悔的事,沒向你好好解釋就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該不該用一種低聲下氣的態度,問穆西『你願意聽我解釋嗎』,這麼一來,我便給了他一個機會可以徹底的鄙視我了。
這時,我身後傳來了酒保的詢問:「嘿,年輕人,需要什麼?」
看著穆西漠然的朝對方瞥了一眼,我清了清沙啞的嗓,對酒保禮貌地說:「給他一杯水就可以了。」
在酒吧裡點一杯水,這種無聊且毫無意義的要求,令酒保向我投來片刻狐疑的目光;而我只能微笑,向他肯定我的確只需要一杯水。
但當我轉過頭來時,我發現穆西的視線是衝著我而來的,他嫌惡地盯著我,似乎在氣我無論五年前、五年後,都把他當個孩子一樣,軟硬兼施,半哄半騙。
我把杯子遞給穆西,他卻往裡頭啐了口口水。
五年前,我在學校裡教英文作文,穆西當時是個很出色的學生,在校刊裡總能看到他的文章,而那些文章也總是包辦校外獎項的首位。
於是我花了許多時間在他身上,訓練他的文采,琢磨他的技巧,他是一塊可塑之材,而他也樂意學習。
說起來當時的穆西並不算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但也夠氣燄囂張了;我在他身上看見生命的光火熱烈四射,穆西散發出來的凌人氣勢讓我想起年輕的我。
然而在那青澀的韶光裡,那些外在的魅力都只是一層一層的武裝,我總能在穆西的筆下找到一些隱晦的暗喻,總能在他的視線當中找到一絲對生活的迷惘。
穆西才二十二歲,在那鋒芒萬丈的外表下,他只是個幼嫩的生命,渴望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的東西。
我承認,我已深陷在他無盡的秘密當中。為他課後輔導增加了與他獨處的時間,我才發現,穆西也抗拒不了一個為他著迷的教授,我以他為榮,我重視他,我寵愛他所有的才華與個性。
當我們在茫然中吻了彼此的唇,我便知道這件事若不好好隱瞞,絕對會變得不可收拾──所以,我們倆承諾好好隱瞞。甘於處處提防著不要被人發現時,那急切又瘋狂的一吻。
「你如果想好好解釋你就解釋吧,然後我們就別再在意這件事了。」我的思緒被穆西這番話給拉回現實,我看見他彆扭的在椅子上調整了下姿勢。
「我會好好解釋,但我們都需要時間來『別再在意』。況且我必須負責,是我傷害了你的感受。」我在他的大腿上施加了力氣,讓他注意到我的存在。
他滿是猜疑的瞅了我一眼,卻立刻將目光挪開,自尊心是他現在唯一能緊緊抓牢,不讓我奪去的東西。我意識到我在刨著他的傷口,只為了減輕自己多年來的罪惡感。
「你還沒有那個資格來傷害我的感受。」穆西的口吻沒有任何輕蔑,反而像是就事論事。
而他,就是擁有這份矜誇與高姿態,讓我在那段與他度過的時日裡,永遠都保持在一個刺激的狀態上,他總讓我想去挑戰他的界線、征服他的狂妄;同樣的,我知道穆西也酷愛這種對待,這種權力與疼惜雙管齊下的遊戲。
本來我相信這樣的他,已經滿足於我們兩人之間各取所需的關係,直到那一天──
「『狄恩教授』,你有一位訪客喔──」我那溫柔勤儉的妻子來後院找我時,我正好在清花園裡的雜草。我因為那開頭的稱呼嚇得整個人彈跳起來,因為我妻子並不會這麼特意這麼叫我,於是,我不用回頭便知道訪客是誰。
我驚慌失措的轉頭,看見穆西就站在我妻子身旁,穿著白襯衫與皮夾克,玩世不恭的臉龐上寫著我們兩人才懂的調情,他含情脈脈的朝我笑著,霎時我腦中一片空白,只希望我妻子不會瞥見他這樣的表情。
「他說來找你討論下禮拜文學競賽的事。」妻子話中的禮貌還帶著些許不解,我能明白,因為從來沒有學生會來家裡找我……哦天啊,這裡是我家,我不怎麼願意去承認,穆西已經闖入這最後的陣線了……。
「哦是的,沒錯,呃、他是我的一個,課堂上的學生。競賽,對,下個禮拜。」我輸了,在這樣的支吾吭哧中,我什麼都沒說清,只是向全世界的人昭告,與一個少不更事的稚嫩男孩發生的醜事就能令我手忙腳亂。
「原來如此。」妻子笑說,目光在我和穆西身上來回掃視。「他應該老是向你們提起,他想成為一個偉大作家的夢想吧,看來,他是指望你們這群孩子替他完成了。」
「希望妳不是在說他已經江郎才盡了,因為我們還深受教授腦海中各種鬼點子的折磨。」那就是我喜歡而著迷的男孩,幽默又令人猜不透,穆西向我妻子這麼一說,逗得她笑出聲來。
「要我等等幫你們送杯茶進去嗎?」
「哦不用了,親愛的。我跟他討論一下流程,不需要太久。」這決定由我作主。我看著穆西,認真地揚起嘴角。
─待續
/後記/之前就想設定一下在現代paro裡兩個人會如何天雷勾動地火擦火花
所以設定奧塔斯是教授,穆西是個二十歲的鮮肉學生啦
突發其想寫的一篇,文章長所以分成幾部曲來發w
還請多多支持
後面有更嗆辣的
我發現我家孩子就屬這對超適合這種 #禁斷 #歧戀 #色氣 這種tagXDD
有時想吃點肉的時候就只好把穆西這孩子搬出來了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