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新選組】《清泉石上》第七卷、壯盛下的隱患　第63章、追殺

＜第七卷、壯盛下的隱患＞　第六十三章、追殺


　　「呼、呼、呼……」深夜，大坂近郊外，一個身著破爛衣物和留著一頭雜亂町人髮髻的男子沒命似地奔逃，有時又藏身至木屋間的小巷中，還不時地往回張望，似是在躲著什麼人一樣。這個人這樣跑跑停停，四周民宅從密集到稀少，男子開始進入城郊。他似乎非常了解這附近的路，左彎右拐地來到一條左右間隔著立著石燈籠的參道。男子在參道上狂奔，直到右方出現一道紅色拱橋，而拱橋正對著的正是攝津國住吉神社的大紅色正門，這才停下腳步，靠在鳥居的柱上喘著大氣。

　　神社的大門已經關閉，男子來到門前用力地敲著門，過了好一會兒，側邊的小門才開啟，一名神官模樣的佝僂老者探出頭來。

　　「是哪位啊？參拜的時間已過，還請施主隔日再來啊！」那老者眼神昏花，說話也不清楚，似是已經有相當的年紀，只見他拄著木杖，一手對那男子輕輕擺了幾下。

　　「宗恆爺爺，是我啊，酒井家的兵太啊！」那男子便是新選組勘定方的酒井兵庫，他見到老者，如見救星一般上前抓住對方的雙肩，激動地搖了搖道：「小時候常常來這兒池子裡撈魚玩的兵太啊！」

　　「莫要再搖了、莫要再搖了，老骨頭都要散啦……」老者被這麼一晃，頓時更加頭昏眼花，用那模糊不清的嗓音求饒著，酒井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忙放開那老神官。老神官扶了扶脖子，瞇起眼來看了看眼前的男子，這才咧起嘴露出裡頭沒剩多少的牙齒笑道：「哦哦，是酒井家的小子啊，怎麼啦？想要找你國美叔叔玩兒的話明天再來吧？他現在成了大宮司，可沒太多時間陪你啊！」

　　「宗恆爺爺，我這不是來玩的。」明明還是殘暑的七月，天氣還熱得很，酒井兵庫的牙齒卻打著冷戰道：「我被人追殺了，宗恆爺爺你可不可以讓我先進去裡頭躲一陣？我、我有錢，很多錢！可以全部給了神社，拜託讓我先進去！」

　　「小兵太啊，瞧你小時候雖然調皮搗蛋，老愛抓神社的魚去烤著吃，但是不是壞孩子啊！」那宗恆神官看到酒井手中明晃晃的幾兩小判嚇了好一跳，緩緩搖了搖頭道：「你是幹了什麼殺人搶劫的勾當，弄來那麼多的骯髒錢？快快還回去，去奉行所自首，說不定還有機會讓奉行大人網開一面吶！」

　　「這不是骯髒錢！是我待在幕府底下的那個浪士組，那個可怕的地方、那個充滿惡鬼的鬼窟裡頭工作，是正當的工作得來的薪俸！」酒井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強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不要喊出來，漸漸地轉為哭腔：「那裡都是一群把殺人和切腹看得習以為常的怪物！我、我不要再待在那兒了！但是我知道太多事情，那鬼窟的人不會放過我！宗恆爺爺，我不想要死！我不會添麻煩的，請先讓我進去！」

　　「好好好，快、快進來吧！」老神官當真也是被酒井嚇得慌了，見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年輕人，都已經長了快要三十歲，現在竟然變得跟個孩子一樣渾身發抖、淚流滿面。雖然酒井口中什麼浪士組、什麼惡鬼的講得顛三倒四他也聽不太懂，但是老神官還是用他貧乏的理解力知道這個來求助的人並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避罪而來，所以還是讓他進了神社的側邊小門。老神官小心地將側門關好上了門閂，回頭見酒井進到門內之後總算鬆懈下來癱軟在牆邊的模樣，搖了搖頭道：「小兵太啊，雖然讓你躲在這裡，但是這神社每日都還是會開放的，任誰都可以進來參拜。咱們不可能把信眾擋在外頭，所以你自個兒要躲好啊！」

　　「沒、沒關係的，這樣就夠了。」酒井用力吞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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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將前一日薩摩藩邸內的惡戰當做沒發生過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接下身為示現流高手的中村半次郎那幾招沉重刀勢的白石，一覺醒來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快要散開一般，手臂好像快要與軀體分家。他逃離薩摩藩邸之後，便照著原定的計劃與內山分道而行，一路奔至島原，白石躍上四時屋的二樓，紅葉早就等在那兒，迅速地換下夜行衣物，然後在接近亥時的時候，裝作才渡過了一夜春宵的模樣回到屯所。

　　手中拿著預計採買的藥材清單走在屯所裡，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平復心情。雖然他自己不願承認，但對於這種快速的身份轉換，也差不多要習慣了。

　　「酒井先生脫隊了？」當白石來到勘定方要領取採買經費時，見到裡頭有些混亂，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少了人手，而突然失蹤的竟是那個酒井兵庫。

　　「從三天前就已經不見人影，那時可糟透了，雖然酒井先生沒有帶走一分隊費，但是所有他經手過的帳全部得重算一遍。啊啊啊！又錯啦！」河合耆三郎高舉雙手，一臉快要崩潰的樣子，然後終於想到要從盒子裡拿出隊費交給白石，一邊道：「從瀨山和真田過世，酒井從光緣寺回來之後就一直怪怪的，本來還想要跟副長建議讓他先休個假，調適好心情再工作的，結果隔天他人就不見了。」

　　「是那天……」白石想起那日在光緣寺時酒井兵庫害怕的神情，那時本來打算找時間關心一下，但之後心繫著被困在薩摩藩邸的兩名長州人，便忘了這回事，現在不禁有些懊惱。

　　「不過說起來酒井先生也挺可憐的，從以前開始就一直為切腹的隊士們收埋遺體，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有受不了這種壓力啊。」河合小聲地道：「山南先生那個時候也是他張羅的，回來的時候見他好幾天都吃不下飯呢，實在……啊，齋、齋藤隊長……」

　　勘定方屋內突然暗了下來，面對著河合臉色變得鐵青，把原本要說的話全吞到肚子裡去。白石回頭，只見齋藤就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們。

　　「有任務。」齋藤用冰冷的聲音向白石道。

　　「那個，齋藤隊長，剛才的話請不要……」河合被這個隊裡傳出許多可怕傳言的男人這麼一瞪，心眼兒都要被嚇了出來，忙著要解釋。

　　「已查出脫隊者酒井所在，要你與沖田隊一同下坂追捕。」齋藤沒有等河合講完，甚至根本沒有再多看他一眼，直接對白石下令。這道命令令方才還在談論酒井的勘定方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勘定方知道太多新選組內部情報，副長下令，找到之後當場格殺。一個時辰後到門口與沖田會合出發。」

　　「為何……要我？」白石也是臉色發白，咬了咬牙問道。

　　「副長的命令。」一如往常地，齋藤的回答沒有給予他任何答案，只是一種單純的、絕對的、不可懷疑的命令。齋藤傳達完命令之後，便轉身要離去，突然在門口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向河合道：「慎言可保長命。」

　　「是……非常、非常抱歉……」在河合的道歉聲中，齋藤沒有再回頭地走出了勘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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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白石君很慢啊！」白石來到屯所門口時，沖田已經帶著幾名隊士在那兒等著了。「今天出發得晚了，估計只能走到守口宿吧？啊啊，還要到隔天才能看到兩位谷師傅了。」

　　新選組在大坂萬福寺設了屯所，由七番隊隊長谷三十郎與其弟弟萬太郎共同管理。雖然有急務時會讓隊士馳馬前往，若有大量物資要載運的時候則會在伏見利用河運的方式，但一般的情況下還是要沿著淀川步行下坂。從洛中出發到萬福寺屯所有將近十二里的路程，到守口宿也要九里，天已大明巳時出發的他們要趕到那裡也是相當勉強，隊士們聽沖田這麼說都不免一陣抱怨，領隊的本人倒是一副要出門旅遊的模樣興致勃勃，催促著眾人繫好綁腿出發。

　　從西本願寺出發往南過了錢取橋，一路從墨染往南走過伏見街道，這段往宇治川的路是新選組隊士們走慣的，雖然頻率不高，只少十天之內也會有一次要在伏見一帶巡邏。但在走到千兩松之後便是一片河原的景象。一年半前為了在大坂天保山迎接上洛的將軍，白石也曾隨隊經過這個淀藩的領地，偶爾也會有與副長助勤們下坂出勤的時候。自大坂屯所設置之後在當地招募了人手常駐在那兒，在江戶新加入的隊士便很少走在這條來往京坂的街道上了。

　　宇治川和桂川在淀匯流成淀川，也同時匯流了近畿一帶的運輸船隻。走過石清水大橋，在八幡宮下的茶屋稍事休息之後便一路沿著淀川河原往南走。沖田的腳程很快，從出發到未時的這幾個時辰下來速度還未見稍減，後頭幾名新入隊的平隊士已經叫苦連連。

　　見落隊得嚴重，年輕的助勤不得以地放慢了腳步，一行人到戌時上刻頃才到達守口宿。

　　「白石君以前時常旅行嗎？」守口宿的旅籠裡，就在其他平隊士們因這日的趕路而累得東倒西歪時，只有白石還勉強有力氣到水井邊幫隊友們將竹筒裝滿。沖田看著白石好不容易閒了下來，這才問道：「聽齋藤先生說，下江戶十幾日的路程，你也猶刃有餘的樣子。」

　　「在長崎時常與父親大人上京來參觀祭典，這京街道是走得熟了。」白石小心地回答道：「下江戶時副長重傷初癒，參謀和隊長都放慢腳步，雖然有些累卻還可以應付得來。沖田隊長的腳程那麼快，在下要跟上還是很吃力的。」

　　「這樣啊，我還以為白石君過去也時常像那往返江戶和大坂之間呢。」沖田有意無意地這麼說著，但隨即又露出一臉什麼都沒想著的純真表情道：「不過想想怎麼可能呢，這一趟的旅費可要一兩多，對醫家來說也不是個小數字吧？」

　　白石臉色僵硬地笑了笑，不敢多言。大坂白石堂燒毀至加入新選組的這四年間，他確實曾因為桂的請託幾次來回兩地為長州志士們傳訊，長途旅行的耐力是好一些，但這些當然都不能讓眼前的年輕助勤知道。白石不能明白沖田說那些話究竟在暗示什麼，又或是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但他知道若將這個年輕的助勤當做表面那種凡事散漫不上心的人，那麼自己心裡的秘密會無意間被一點一點挖出來。

　　沖田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追問下去，像是完全隨性問起一樣，現在又與別的隊士聊起完全不相關的話題，留著心下惴惴的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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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太郎師傅、萬太郎師傅！好久不見啦！」隔日早晨離開守口宿後，僅僅花了一個時辰多，眾人便來到大坂萬福寺屯所。沖田遠遠地便見到一名圓臉細眼的武者持著長槍走了出來，便用力地揮動手臂大聲打著招呼，一邊蹦蹦跳跳地來到對方的面前笑道：「您瞧咱們來得是不是挺快，昨日早上才接到這頭的消息，現在便趕到了。」

　　「啊、呃，沖田隊長也別太為難平隊士們了，瞧他們累成這樣。」長駐於大坂屯所的谷萬太郎顯然對沖田的熱情有點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下才反應過來，然後看到年輕劍客後頭氣喘噓噓地跟上的幾位隊士，苦笑道：「現在還不到巳時，行動的時間多得是。」

　　「不怕他得了消息跑掉嗎？」沖田歪著頭問道。

　　「酒井出身在攝津，對他來說應該沒有一個地方比自己的故鄉還要安全的地方了。他現在便藏身在住吉神社裡頭，偽裝成神社裡頭的見習神官，以為換了衣裝沒人認出，但是他逃亡時實在留下太多線索，還是讓監察們查到這個落腳處。」萬太郎點了點頭回答道：「但是那廝的警覺性挺高，裡頭的神官對咱們大坂屯所的隊士又已經面熟，只要見我等出現便會通風報信讓他藏好，這才請求本隊的支援的。」

　　「確實是難辦啊，那麼咱們也要稍微變裝，否則這樣帶著刀殺氣騰騰地，我瞧也要被識破。」沖田一臉興奮的樣子道：「不如咱們將脇差留著不帶，將長刀用布包起來，就扮成道場學生模樣進去參拜？」

　　「要道場服裝的話，我這裡有得是，這些不成問題。」萬太郎笑著，但隨即沉了下臉，將他們引進萬福寺屯所內，才壓低聲音道：「事實上這幾日我們發現神社有奇怪的人出入，他們也扮成參拜者的模樣，偽裝的技術非常拙劣。雖然他們沒有與酒井接觸過的跡象，但別說他們不像是那種會崇神的傢伙，總覺得這些薩摩人鬼鬼祟祟的，絕對沒什麼好事。」

　　兩名幹部的對話沒有平隊士插嘴的餘地，在其他隊士們在萬福寺的前庭裡找地方休息的時候，白石也找了處離沖田兩人最近的樹蔭待著。當他聽到薩摩人的動態時，心裡一緊，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坐在大石上閉目養神，卻一直留心著他們的對話。

　　「薩摩與會津一般是主張輔佐大樹公的藩國，雖然口音奇怪了一點，但是也不必這樣敵視他們啦，怎麼萬太郎師傅也跟土方先生一樣呢？」沖田攤了攤手無奈地道。

　　「先別說薩摩人一直立場搖擺，這次在京裡聚集的人物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萬太郎道：「知道那海江田武治嗎？他的本名是有村俊齋，可是那個櫻田門外刺殺大老井伊掃部頭的有村次左衛門的兄長，過去也與次弟雄助也都時常出入水戶藩邸，大談與長州同的激進尊攘論調。讓酒井跟這樣的人接觸上絕對對隊上不利。」

　　「難怪土方先生一反常態，派出這麼多人就為了追捕一個勘定方隊士，原來是這樣啊。」沖田點了點頭，走上萬福寺本堂的木階，坐在緣廊上晃著雙腳，朝著其他隊士招了招手道：「那麼今日申時上刻變裝出發至住吉神社，在那之前便自由活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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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七月已是秋日，但烈日依舊不減。大坂的白日人來人往，這一隊身著黑色武道袴、天藍色上衣的年輕人就像是剛從道場練劍出來的塾生一樣，打打鬧鬧地走在街上。雖然發出不小的聲音，但即使是在以商為主的大坂，習武的道場也不少，像這樣的年輕隊伍不算少見，沒有人會對他們多看一眼。

　　沖田總司完全就是一副剛元服不久的小伙子模樣，沿路還是玩得最兇的一個，見路邊有什麼有趣的事物都要停下來好好玩賞一番。其他本來就是一番隊的隊士似乎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但看慣了齋藤那種沉默嚴肅出勤風格的白石則完全無法適應，好在他本來就是隊上較年輕又比同齡男子瘦小，即使不刻意偽裝也沒有違和感。看到這個情況他不禁懷疑，土方當時派出沖田來執行任務時，是否早就有這層考量。

　　住吉大社在大坂與堺之間，是從仲哀天皇時代便存在的古老神社，從各方來的參拜者也絡繹不絕，沖田一行人便隨著這些信眾的腳步走在參道上，一邊聊著等會要在神明面前求些什麼。他們踏進神社的紅色鳥居，也沒有急著找任務的目標，先到本殿前參拜，然後才信步在神社裡頭亂逛著。

　　白石發現神官們對於像他們這樣習武的人明顯有些警戒，只是一行人在神社裡吵吵鬧鬧的，還讓掃地的老神官罵了幾句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懷疑他們的身份。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隊年輕人何時走得愈來愈散，更沒有人注意到何時再沒了他們的身影。天色漸暗的酉時，神社裡的參拜者開始散去，衛士簡單巡了幾圈內苑，確定無人留滯之後，這才將神社大門緊閉，扣上門閂。

　　門閂那「叩」的一聲響起時，白石從那附近的矮樹叢輕步走了出來，身上天藍色的道場服外頭已披上一層黑色外衣，讓他在夜裡也不會太過顯眼。同行的新選組隊士們也開始從神社裡各個藏身處走出，在夜裡小心地避開衛士移動到位於東南方石舞台附近的小樹林下，然後靜待著目標人物出現的時機。

　　「就是那個人，應該不會有錯吧？」在眾人都要等得發瘋的一個小時後，遠處總算有了動靜。他們看著從神社深處走出來一個神官打扮的男子，那人剃了光頭，臉上乾乾淨淨的沒有蓄鬍，看起來年紀頗輕，然而常與勘定方來往的白石一眼便看出這個人便是酒井兵庫。沖田瞇起的眼裡透出危險的光芒，比了個手勢讓隊士們稍安勿躁，壓低聲音道：「等到井水邊再說。」

　　這口水井位於住吉神社最深處，神官們的住所最邊角的一個小空地，即使是方才晚膳時間也鮮有人來往。酒井兵庫提著木桶來到井邊，他小心地先看了看四周，這才將水井的吊桶放下去取水。

　　正當他要將盛滿水的吊桶轉上來的時候，只聽樹叢中一陣金屬磨擦的輕響，酒井反應很快，也不去確認那響聲從何而來、是誰發出，放了手中的水井滾輪拔腿便跑。藏身在較遠處的隊士們也紛紛跳出，長刀已撥出在手，從左右要挾攻奔來的酒井。卻聽他哀嚎一聲往地上一滾，剛好避過了兩柄砍來的刀刃，然後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氣力從地上彈了起來往西方狂奔，隊士們失了第一擊的良機，只能追在他的後頭。酒井是從小在這住吉神社玩到大的，論起東躲西藏新選組裡沒有一個隊士能比得上他，即使是出身大坂的人也未必能如此熟悉神社裡的地形，一時間竟讓他拉開了距離。

　　住吉神社西南角是一片約二十畝的稻田，七月的此時稻已結成青色的稻穗，長得有半個人高的長度。酒井奔進稻田裡伏低了身子前進，想要將自己隱身在長草之中，但隨後跟上的沖田跳上了附近較高的大石，看準了長草被壓倒的軌跡追了上去。

　　「不、不要殺我！」酒井見沖田提刀奔來，嚇得癱軟在地上，還待要求饒，只見新月下刀光一閃，眼前瞬間血光飛濺。他也不知自己身上何處中刀，只啞然地「啊、呃」幾聲，隨即又是兩道刀光，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沖田……隊長……？」白石第二個趕到，只見稻田間血跡斑斑，一人直立一人橫躺，站立的人滿臉鮮血，一雙眼向他投來。沖田此時的模樣，就如同月下修羅一般，白石接觸到他的目光不由得一縮。

　　「是白石君啊。」沖田輕輕閉上眼，再睜開，已經沒了那令人寒顫的眼神。他看了白石一眼，然後朝著後頭要跟著踏入稻田的隊士們擺了擺手道：「退回去吧，別再多踩人家的稻田。白石君，確認酒井斷氣，然後帶到那頭的林子裡丟著，讓神社的人自己收拾去。」

　　「遵、遵命。」白石看著年輕助勤循自己踩出的路徑返回，覺得好像在沖田轉身的瞬間看到了對方臉上露出個怪異的神情。當他蹲下去探倒地之人的脈搏，倒抽了一口冷氣。

　　酒井還活著。



作者的話：

酒井兵庫是攝州人住吉人，是勘定方的隊士。小名的「兵太」是我自己取的，酒井就連出生年都不是很清楚，這裡為了顯示地緣關係特別取了一個這樣的小名。在新選組行軍錄的編制組成之後，酒井多次為違反法度而切腹的隊士的「賴越人」。新選組隊士的工作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當隊士死亡，除了收殮之外，還需有人向他們的家人交代並送回遺物，此即為「賴越人」，也就是依賴人。在記錄中，酒井曾在慶應元年三月為大谷良輔、六月為瀨山多喜人、真田次郎等人做賴越人，也有曾為山南敬助收埋的傳聞（但畢竟山南為幹部階層，自也輪不到他來做為賴越人）。在次數一多之後，酒井對於新選組的嚴刑峻法愈來愈畏懼，且開始懷疑此等做法，便在瀨山、真田兩人下葬後的隔日六月二十一日逃離新選組，往故鄉大坂與堺之間的住吉神社尋求庇護。

離題一說，坂本龍馬進入京薩摩藩邸與西鄉等人談長州藩的交易是六月二十四日，在酒井脫逃之後二天，但這裡將此事件寫在之前，酒井在畿內好歹也算是在地人，脫逃的話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找得到，所以將此事延後。

新選組這頭派出追捕的人選並不非常清楚，能確定的是沖田總司等五、六名隊士。從伏見到大坂京橋一路追殺至住吉神社。從京下坂這一段路稱「京街道」沿路經伏見、淀、枚方、守口四個宿場，有時會與東海道五十三次合稱「東海道五十七次」。這段路目前不是重點，但在兩年多之後的慶應四年，新選組再次走上這一條街道的意義就又不同，到時若有機會再說。

＜第六十四章、夜半鎗響＞預告：

話才說到一半，夜空中突然傳出一聲「砰」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