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看著醫療長漢克對大哥進行診斷,他的眉頭越鎖越深,我也越來越是不安。
他由診療袋中取出針筒與藥劑,針頭插入大哥的右臂,將藥物注入體內。
待他拔出針頭並以棉花壓住大哥的手臂後,他轉過頭來喚道:「二少爺。」
方才擔心會妨礙漢克先生的診療而站得稍遠,聽見他的叫喚,我連忙走上前,在診療過後,他卻仍是憂心忡忡地說道:「二少爺,這些日子以來,大少爺都做了些什麼,您可清楚?」
「大哥他……他每天晚上都到酒館報到調查這次工作的相關情報,到凌晨才回來,但是他越睡越晚、臉色也越來越差,在酒館及睡覺以外的時間,他都待在這裡整理得到的情報。」
壓了一陣,漢克先生將棉花取起丟棄後說:「那麼看來,恐怕是在酒館中的問題了。」
我瞇起眼眸、狐疑地道:「什麼意思?難道大哥不是染上什麼傳染病吧?因為我覺得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也起得比平時要晚,所以……」
「您也……?二少爺,請您坐在這裡,讓我為您診斷。」
漢克先生以手電筒觀察我的眼球、口腔,聽了我的心跳,為我把脈,隨後他由袋中取出一本厚重的資料夾,上面記載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及數字,隨後,他抿了抿唇蓋上資料夾,抬起頭對我說道:「二少爺,恐怕您也……」
「什麼?」
「依我初步診斷,您與大少爺恐怕是中了一種名為『櫻鴆』的劇毒,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症狀的?」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覺得腦袋很沉、沒什麼氣力不想起身。」
漢克先生點了點擱在大腿上的資料夾說:「您這回的檢查結果,心跳頻率比先前任何一次檢查都來得低,口腔內部有淡淡的斑點,另外,您的眼的懼光性變低,這些都與大少爺的症狀相符,但是您的症狀極輕微,只要別再接觸到櫻鴆的毒性,七十二小時內便會自動由體內排出,之後注意飲食、稍加休養便可痊癒,但是大少爺的情況……並不樂觀。」
我下意識地抓著漢克先生的手趕忙問道:「什麼意思?這個叫櫻鴆的毒會有什麼作用?難、難道,從小時候的毒物訓練抗性中沒有櫻鴆……?」
菲索奇亞家的孩子從小便會於飲食中添加各種微量毒物,隨著對毒物的抗性增加及年齡增長,添加的量會慢慢增加,有身體不適的狀況也不能在第一時間接受治療,除非事態緊急,否則我們僅能憑著意志力撐過毒物造成的肆虐,好讓體內具有各式毒物的抗性,所以尋常毒物並不能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傷害。
漢克先生輕輕搖首說:「不,櫻鴆並不是一種常見的毒物,雖然它的效用足以致死,但是效率太差,一般若想致人於死地不會使用櫻鴆這種毒物,初期症狀就像得了風寒發燒或醉酒一樣,不易察覺,它雖然無色,但是卻有一種淡淡的香味,若是對毒物熟悉者定能分辨出櫻鴆的特殊香味,所以比起一般無色無味的毒還不易使用……不過,櫻鴆的毒卻不易解,若如二少爺您這般輕微的毒,倒可不必理會,任其由體內排出,但是……若如大少爺這般,中的毒性深了,若無解藥恐怕……而且,櫻鴆雖有藥可解,但是它的解藥在調配過後還得等上四十八小時以上發酵出藥性後才能服用,否則,只是跟單純服毒無異……我、我來得晚了,二少爺您撥電話給我時,我並未想到是櫻鴆,若能即早察覺……如今,大少爺的狀況並不樂觀,除非能即時服下解藥,否則、否則……」
聞言,我失神地瞠圓眼眸,站起身抓著漢克先生的肩問:「否則……大哥會怎麼樣?會、會死……?」
他緊抿下唇輕輕頷首,我跌坐在床沿,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我的腦筋一片空白,我轉過頭看著昏迷不醒的大哥,抓著蓋在大哥身上的棉被角,我轉過頭問:「……還有多少時間?」
「我也說不準,但是……最壞的情況,大概只剩十八個小時。」
「十八個小時……」
我心慌意亂地顫著唇瓣,就像是踩空了一般,一顆心直墜谷底,漢克先生握著我的手,微鎖眉心道:「二少爺,也許、也許犯人的手中握有解藥,您可有任何線索?」
我失魂落魄地搖頭,我閉上眸子道:「漢克先生,無論如何,請您先調配解藥,這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我不想錯失一丁點能救大哥的可能性。」
「櫻鴆的解藥不是一般的化學物質調配而成的,它的解藥構成特殊,況且調配後需要保持低溫冷藏,我得撥個電話讓醫療部的人去調配才行。」
「……嗯。」
漢克先生取出自己的手機,他站起身走向窗邊,我則望著大哥,瞇起眸子仔細思索。
大哥有嗜睡的症狀並非這一、兩天才開始,而我是到了今天早上才感覺自己身體不適,如果犯人是透過飲食下毒,那麼,我與大哥都吃過的東西……
但是民宿的食物我也吃了好幾天,昨天以前都沒有任何問題的。
不……
還有一樣東西,那是我昨日下午由麵包工坊中帶回來親手做的麵包!
在製作麵包當下,材料全是他們所提供,而且大家熱情得令我難以招架,我根本沒有更多心思去觀察材料裡頭的東西,甚至是他們的言行舉止、表情動作,若是在那個時候……櫻鴆的毒於麵包之中,不足為奇。
我的雙掌交抱成拳,抵於唇邊顫抖著……
是我,是我親手做了有毒的麵包,還孩子氣地要大哥吃下它……
如果不是我最後衝著大哥吼麵包是我親手所作,也許、也許大哥會和前一日一樣,對那些麵包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都是我,父親及祖父早說過,身為殺手不被允許任性及孩子氣,而我卻……
低下頭,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但是我無法理解的是,為何酒館之中會有人毒害大哥?且大哥是在去了酒館兩回後便漸漸出現異狀,而我們的行蹤照理說算是低調,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曝露?
如此推論,可能性只有一個──
也許對方早就清楚我與大哥的身分,對我們二人瞭若指掌。
但是……對方究竟是什麼身分?能如此神通廣大,由我被通知必須參與這次的工作至出發之間也不過三日,而種種跡象看來,似是敵方早掌握到我們的行蹤。
莫非是內賊……?
菲索奇亞家的內賊……會是什麼人?
我甩了甩頭,現在不是思考內賊的身分及目的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必須為大哥找到解藥!
難道說……民宿的老闆及老闆娘也是同夥?
不,若是如此,他們大可在我們的飲食之中下毒,而我直至今日才因毒性而感到身體些微不適。
話雖如此……這樣的推論仍然太過粗糙,可惡,要是我學了催眠術該有多好,就不必自己於此猜忌。
在我思忖之時,漢克先生也已結束了通話走至床邊說:「二少爺,您可有任何頭緒了?」
「嗯……只不過,我還有件事需要確認,我想大哥身上的櫻鴆毒十有八九是在酒館被人下了藥而不自知的,而我中毒的原因,恐怕是昨天帶回來的麵包原料中被下了毒,若是如此,這就表示這回的工作牽扯上的不僅只有那家麵包店,恐怕連大哥光顧的酒館都有問題。」
「如今大少爺的情況危急,二少爺您仍將工作擺放在第一位嗎?」
我輕輕搖首,露出苦笑:「不是的,漢克先生,您忘了您方才所說的話,也許犯人手中握有解藥,現在可能有解藥的有兩個地方,第一是我昨天參訪的麵包工坊,第二就是大哥去的酒館,如果說麵包工坊、酒館之間有任何關聯,那麼……現在我有件事非做不可。」
我站起身,走向我的床邊,從隨意置於一旁的行李中抽出我一貫繫於腰上的配件包。
漢克先生一臉茫然地問:「您想做什麼?」
扣上腰帶,我扭過頸子,以森冷而微慍的口吻低語:「去執行我的工作,殺光他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