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拱形的大門,蘋果所見到的視野和在門外時看見的立刻變得截然不同。
廣大的前院滿是絡繹不絕的人群,有些人成群結隊開心地坐在設置路邊的長椅交談、有些人待在涼亭裡閱覽網頁,但最多人選擇的是在「循環電車等待處」的招牌下排成長串隊伍。
明明在門口時完全沒見到這麼熱鬧的景象,是一片寧靜的氛圍。
「咦?」
懷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先是揉一揉雙眼,再來是用力地捏住拉長臉頰。
「會痛?這不是幻覺!」
「蘋果妳犯傻了嗎?」
右側牽著手的可愛女孩用看著笨蛋的視線瞄過來。有點刺痛啊……而且她剛剛是不是直接稱呼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蘭鈴‧艾坦‧巴洛萊茵小姐?」不知為何使用了敬語。
「蘭鈴、艾坦妳選一個喜歡的稱呼就好。」
「呃,那就蘭鈴小姐?」從東、西混雜的名字裡,蘋果選擇了東方那邊。
「小姐也不用。」
「……小蘭鈴?啊,痛!」
惡作劇地想叫的可愛一點,想不到一記肘擊就打在蘋果側腹,痛得她蹲了下來,緊接著又一記手刀劈在她額頭上,眼角忍不住疼痛滲出了淚水。
「不准加小字。」
「好過份喔……嗚嗚。」
一邊撫著被打的地方,一邊擦拭眼淚。並且,噘起嘴維持蹲姿對蘭鈴表達抗議。
「連簡單的隔絕結界都不知道,蘋果妳真的有通過入學考嗎?」
啪!蘭鈴把兩隻小手拍在蘋果臉頰兩側作弄著她。
嗚嗚,總覺得有點火大。自己不甘示弱地也把雙手拍在蘭鈴小臉上搓弄。
「當、當然有通過啦!姊姊我啊報考的是藥學類專科,魔法試題又不包括在內!」
隔絕結界印象中好像是魔法的基礎問題,但不在自己準備的範圍內,所以就跳過了。
「妳認真的嗎?在這種時代竟然沒有修習實技,妳是腦袋哪邊出了問題!」
「真是抱歉啊,姊姊就是沒有學習!」
蘭鈴生氣的在抓住蘋果臉頰的同時用拇指朝鼻尖用力往上推,做成一個豬鼻子的鬼臉。蘋果則是佔著自己手掌較大的優勢,大大的撐起蘭鈴的上眼皮及眼角,弄成頗為好笑的上吊眼。
就這樣互相僵持好一陣子,直到有路人經過笑呵呵的說著「那兩個人在幹嘛啊」,才驚覺鬧了笑話,害羞的趕緊放開手整理儀容。
尷尬的氣氛忽地降臨。
「不好意思可以打擾您一下嗎?」
蘋果率先打破沉默,起身詢問正好經過自己面前的男子。
男子聽到叫喚停下腳步,留得過長遮住左眼的瀏海隨著擺頭飄動。
「真是漂亮的紅色啊!」
「诶?紅色?哇啊啊──」
聽男子一說,蘋果發現自己拉下兜帽後就忘了蓋回去,嚇得手忙腳亂。
「且慢!這麼漂亮的紅色,為什麼要遮掩呢?」
男子出聲阻止蘋果。
「呃……這是……因為……那個……」
「小姐您不用這麼驚慌,只要不是禁忌的紅色,就不需要如此躲躲藏藏。」
「……」
「您不相信嗎?那請您看看周圍,有人對您的髮色評頭論足嗎?」
「……」
確實,從進來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不過誰都沒有刻意為了自己的髮色停留半步。
半信半疑,從小到大的教育根深蒂固,三言兩語無法讓蘋果輕易釋懷。
「我說,是要把我晾在一邊多久?」
蘭鈴在這時插話。
「哇!好可愛的小朋友,她是您的妹妹嗎?」
「小、小蘭鈴!」
「我說了不准加小字!」
蘋果緊張的抱住蘭鈴想要遮住她髮尾的紅。那可是如假包換的夢幻色彩,絕對會被認出來!但蘭鈴一點都不領情,直喊著「好熱,快給我放開!」想要把自己推離,陷入了我抱妳推的拉鋸場面。
「兩、兩位的姊妹愛真是新穎啊……」
「這、這有很多原因啦。」
蘋果回以充滿紳士風采的男子一個苦笑。
「誰跟妳是姊妹!」
蘭鈴大力一推成功推開蘋果。
「別隨便跟我套近乎!」
「痛、痛、痛。」
蘋果跌到一邊。十五歲的自己力氣竟然比不過八歲的小女孩!不對,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那個……」
「我叫基特,您慢慢說沒關係。」
見跌坐地上的蘋果結巴的選擇措辭,男子先告訴她怎麼稱呼自己。
「基特先生,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蘭鈴她……好痛!」
話還沒說完,蘭鈴追加的手刀劈到了蘋果額頭。
「蘋果妳先閉嘴。喂,你看見我,有看到什麼嗎?」
口氣太糟糕了吧!
「嗯……長相很可愛,還有髮色很清澈,就這些。要我在提一點的話,就是這件洋裝還不適合小妹妹穿,建議換樸素一點的。」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多餘的建議就免了。」
蘭鈴不悅地甩頭不看基特。幸好基特先生脾氣不錯沒有生氣。
「基特先生難道沒有看見嗎?」
蘋果吃驚地撩起蘭鈴的頭髮,但很快就被她舉手拍掉。
「看到了啊,很清澈的藍色,要比喻的話,對,就像萬里無雲的天空。」
「好好的發揮效果了嘛,有問題的果然是蘋果這邊。」
「妳說什麼?蘭鈴。」
「沒──有──總而言之就是這樣,蘋果也不要一直在意自己的髮色了,根本沒人對妳有興趣!」
蘭鈴強行打斷話題,讓蘋果失去追問的機會。
好火大……不過……是嗎……原來一直以來只有自己在在意嗎……
「話說回來……」
「啊,您好,我叫作蘋果,您請說。」
被一堆事情攪和,都忘了要跟基特先生自我介紹。
「蘋果小姐叫住我,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抱歉,不好意思叫住您,我是想請問您,要怎麼前往新生的集合會館。」
「這種事情直接用校內網路不就知道了。」
蘭鈴又插話了。妳以為是因為誰,我才會叫住基特先生的啊!還不都是為了要緩和氣氛!
蘋果伸出手捏住蘭鈴的臉不在讓她插話。這次她倒是乖乖的沒有攻擊自己。
「不好意思,能麻煩基特先生告訴我們嗎?」
「好的,只要隨著正在排隊的隊伍搭上校內電車,並在最多人下車的地方下車就可以到達,因為這裡大部分妳看到的都是新生。」
非常簡單易懂的指示。
「謝謝您。」
蘋果恭敬地彎腰致謝。
「不,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哈、哈、哈。」
似乎是覺得這樣的道謝太誇張,基特不自在地打哈哈。
「啊,對了我正在找人,不知道妳們有沒有遇見。」
基特想起了自己的正事,詢問蘋果。
「找人是嗎?」
「是的,是一名少女,比這位小妹妹略高,穿著黑色系蘿莉塔風格的類騎士服,有露出肩膀和上背,頭戴著素色的毛線帽,髮色是粉紅。最重要的一點,她的瞳孔是紫色,但有帶著眼鏡,並不好確認。妳們有看見相似的人物嗎?」
基特配合肢體動作把特徵說得相當生動。
「那…是…舌(什)…麼…色…青(情)…衣…夫(服)…啊…」
被捏著臉的蘭鈴堅持要發表感想。
「嗯……對不起,基特先生,我們沒有遇見。」
回憶片刻,蘋果確定兩人沒有遇見穿著那麼突出的少女。有的話絕對不可能忘記。
「是嗎……那我在去尋找一下,謝謝妳們。」
話一說完,基特便著急跑離,留下兩人。
尷尬的氣氛又重新降臨。
「痛!」
「妳…還…要…捏…著…我…到…哪時候……」
蘭鈴捏著蘋果的腰肉,還故意扭轉增加痛感。
「那我喊1、2、3一起放開,好不好?」
「好……」
互相放開對方後,兩人各自確認被捏到紅腫的部位,不發一語。
「吶,蘭鈴,我和希薇兒小姐同樣是15歲,我覺得妳多少要尊敬我一點……」
與天使的外表相反,蘭鈴對希薇兒小姐以外的人充滿戒備和敵對感。
「那是什麼陳腐的思想?」
「咦~」
被不客氣地否決了。
「不,我的意思是,跟年長者講話要圓滑,不要這麼有攻擊性,還有也不要隨便打別人!」
「如果妳是蘋果奶奶,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那也太年長了,麻煩請妳降低標準。」
「隨便就聽外人的話改變原則,我不幹。」
「我是外人!」
冷靜想想好像也是……距離第一次見面才過沒多久。心情五味雜陳啊。
味?味道!說起來到現在還沒有在蘭鈴身上聞到任何味道……為什麼?相處的時間還不夠嗎?
「怎麼?妳以為妳是我的誰嗎?別因為被希薇兒姊姊託付了,就自以為是我的監護人!」
「不是嗎?」
「當然不是!別自作多情。」
或許該撤回前言,這不只是戒備的等級,蘭鈴個性本來就很惡劣的可能性也要考慮進去。
但,她的言語中卻一點都感受不到惡意。
「不,請容許我自作多情。」
「哈~妳傻啦?我真正開始懷疑妳的頭腦是不是線頭燒壞了!」
「假如裡面有線頭的話!」
「妳笨蛋啊!我是在比喻、比喻!」
因為很重要所以強調了兩次嗎……
感覺越是激怒蘭鈴,越是有某種真相浮上檯面。比如──
「我生氣了,可以請妳離開別跟在我身邊嗎?」
蘭鈴指著隊伍的尾端,要蘋果過去。
「嗯……可是我還想在這邊待一下。」
「我明白了,那麼我自己過去。」
蘋果跟在蘭鈴的後面排入隊伍。
「妳為什麼還要跟著我!妳不是說暫時待在那不走嗎?」
「我說的『這邊』是指蘭鈴的旁邊喔。」
用手指比了比蘭鈴的左右兩側。
「真氣人,妳簡直不可理喻!」
要說究竟發現了什麼,那就是蘋果完全不覺得蘭鈴有在生氣。不,口氣上跟真的在生氣沒兩樣,但應該要認為她有某種意圖想迫使自己主動離開她,可是她本身卻不曾說出想離開自己。
意外地可愛。要是被天晞知道,他應該會調侃自己對可愛的定義吧。
「吶,蘭鈴,我們牽手吧,人這麼多要是走散就不好了。」
「我不要。」
抱著胸生悶氣的她,凜然地不像八歲的女孩。
「為什麼不要?剛才不是牽過一次了?」
「那是演戲給希薇兒姊姊看。」
「那,請妳告訴我拒絕的理由。」
「我不要。」
「拜託妳!」
「不要。」
15歲青春少女纏著8歲少女撒嬌的畫面一定很稀有……真是銅牆鐵壁的防禦。
該怎麼辦好呢……有了!
「小蘭鈴!」
「不准加小字!」
「抓到了!」
都被打了那麼多次,就算體能在怎麼不好預先知道手刀的落點在哪,要接住也不是那麼困難。
蘭鈴的眼神徹底降到冰點,她這次真的生氣了。
「妳不了解牽著我的手代表多大的負擔……」
意有所指的語氣,暗示著蘋果不要蹚她的渾水。內心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孩子,但如果不能接納她帶刺的外殼,耐心抽絲剝繭恐怕很難發現這點。
「嗯,所以請妳告訴我。」
「妳會後悔。」
「不會。」
「就算那會通往地獄的盡頭?」
「有盡頭的話我當然會陪著妳啊。」
「我不相信。」
蘭鈴撇過頭,不願意在看著我,但手不在掙扎要脫離我。
「從今以後請妳都多多驗證囉。」
至少目前蘋果還無法對蘭鈴保障什麼,唯有時間能夠證明。
「校內循環電車到站了。」、「校內循環電車到站了。」廣播發出訊息,長長的隊伍開始移動。
手掌心和手掌心交握的溫度,在匆忙間隱約飄來「躊躇」的香味。
蘋果並不心急,總有一天自己肯定能消除和蘭鈴之間的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