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亞莎身邊,是十多分鐘後的事。
為多瑪注射解毒劑後,她的臉色已經稍微好一些,應急處理了幾處較嚴重的傷口後,唯決定讓其他學生、老師去協助多瑪。發生那樣嚴重的爆炸,還留在校園裡的人已經紛紛開始行動,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了。這事有好有壞,好的是多瑪很快就能接受更妥善的照顧而得救;壞的是亞莎也可能同時被其他人發現,『背叛者亞莎』會被那些人如何對待,這點唯還真的不敢想像。
「唯同學……不是……決定幫……助……多瑪……了?」注意到腳步聲,亞莎緩緩睜開雙眼;看著嘴唇發白,一臉憔悴的唯,亞莎苦笑著問。
「我……說過了……『馬上回來。』」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準備開始處理亞莎的傷。
「呵呵……天……真……」她一笑便牽動傷口,疼得皺起眉頭。
「多瑪……她……」亞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她艱難地喘著氣。
「嗯,還活著……她會沒事的。」唯簡潔道。
亞莎沉默了一會,閉上眼睛,淡淡說了句:「這樣啊……」
從亞莎的語調和表情,唯分不清楚那是安心,還是懊悔;她多麼希望是前者。
「痛!」才碰到亞莎的身子,唯肩頭一顫,反射性地抽回自己的手。
手掌上的血跡──多瑪的血──已經乾涸大半,現在又染上了亞莎剛流下血。透過月光,她發現手上皮膚的顏色有些不對勁,皮膚的呈現出不自然的粉紅色,一抽一抽地痛了起來。
「放棄吧……」亞莎微笑,「我的血……有……毒……」
她的身體一直很不舒服,被亞莎這麼一說,唯這才注意到方才檢查傷勢時,被血濺到的地方全變成了暗棕色,也許是心理作用,變色的部分似乎變得更痛了一些。
當初知道亞莎善用毒物時,唯就想過她的體質應該經過後天的調整,只是她沒想到連血的毒性都能夠強到這種地步。
「……」她怔怔地看著亞莎,自己對亞莎的了解,果然還是太過淺薄。
「比起……我……的傷,唯……同學……」亞莎顫抖著,慢慢移動手指,「用……那個……把……卻維……」亞莎揚起嘴角。
唯順著亞莎指的方向望去,草地上躺著一柄精緻的短劍,刃部雕了許多她看不懂的圖騰。
「多瑪……的……短劍……有它的……話……就算是……卻……」
「我不做這種事。」沒等亞莎說完,唯搖頭。
「為什……麼?妳……說過……要幫……我……」亞莎失望地看著唯的雙眼,似乎還帶了點鄙視的味道,「反正……也……只是……隨口……說說……吧?呵呵……」
這話讓唯的心上一痛,但她連眉毛也沒動一下,淡淡地說:「因為,就算真的這麼做了,也不算是幫上亞莎老師的忙。」
「少……自以……為……是,妳……又懂……我的……什……麼……了?」亞莎想撐起身子,卻扯動了傷口,背後那原來被獸爪撕開的傷口開始滴滴答答地流出血來。她悶哼一聲靠了回去。「我有……不惜賠上……一切,也想……救活……的人……」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沒錯……那亞莎老師對女神的了解又有多少?」
「妳!」對唯的回嘴又驚又怒,亞莎的表情扭曲起來。
「女神的目地是什麼?她為什麼想要解開學院長設下的結界?一切順了她的意,又有誰能保證泰倫斯一定會復活?就算女神真的願意復活他吧,那又真的是泰倫斯?過去的泰倫斯要是知道亞莎老師以什麼為代價復活了他,又會怎麼想?」說著,唯也惱了起來。不是生亞莎的氣,而是痛恨那個用言語刺痛亞莎心靈的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她的表情從憤怒轉為驚愕,又參入更多的情緒。
唯用力搖了搖頭,不管亞莎怎麼質問,她也不再說話。
確認炸傷傷口上黏附的石塊沒有傷及動脈後,她也不顧亞莎身上的那些毒血,就動手開始處理那些會嚴重影響到後續行動的石頭。
亞莎的傷勢雖然不會有立即致命的危險,但目前的情況實在不算樂觀。唯離開醫務室時只帶著自己的佩刀,現在亞莎的藥袋裡已經沒剩下多少藥品和道具了。無論是要清創還是手術、上藥,肯定要將亞莎帶去醫務室;然而別說是幫手了,校園內多得是想取亞莎性命的人。
──只能自己揹過去了。
這是個危險的判斷,擅自移動重傷傷患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是個好主意,而且唯也不敢肯定一定能順利將亞莎帶回醫務室。
亞莎高出唯大概有十公分,儘管她的身形纖細,體重也不太可能比唯輕上多少。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除了點滴外沒攝取過任何營養,方才這麼一跑已經花費她大半的體力,舊傷還沒痊癒,現在腳底又給割爛了……何況,她還中了毒。
儘管如此,在這樣的緊急情況下,她也只能兩害取其輕,不管怎麼樣,她想讓亞莎活下去。
唯斬下筆直、結實的樹枝,拆下自己的褲管,和配刀一起將亞莎的斷腿固定;勉強還算乾淨的兩袖、衣角,則是割成長條,用來包紮大面積的炸傷以及那截快斷的手掌。
一切準備就緒,她開始進行簡單的舒展運動,為自己打氣。那雙沾滿血跡的手已經腫得慘不忍睹。
「等……唯……同學……妳該……不……」看到唯那堅決的表情,亞莎意識到唯的決意。
「一、二──」沒理會亞莎,唯輕喊著,一把就將亞莎給揹了起來。亞莎差點痛暈過去。
「嗚……啊、啊啊……」唯自己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亞莎身上流下的血,這下一股腦兒全澆在唯的身上。病人袍逐漸被腐蝕,然後是她的背頸、後腰、手臂……
「妳……瘋了!這樣……妳……會死……的……」無力地敲著唯的肩膀,亞莎驚道。
「哈啊……哈……嗚……啊、啊──」身體被毒液侵蝕所散發的刺鼻氣味不斷傳了過來,她發出淒涼的喉音,使盡全身力氣往前邁出一步。
「唯!」亞莎閉緊雙眼。
「夠了……已經……夠了……」
儘管累得渾身顫抖、皮膚被溶解、腳上的傷口仍不斷淌血,她還是緊緊扣住背上的亞莎,始終沒有倒下。確確實實地,一步一步,走向遙遠的醫務室。
「亞、亞莎……老師……」她眼前的視界已經朦了大片,她每踏出一步,都覺得那很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移動腳步;但是不行,她還不能停下來。
「只要……我……撐下……去……亞莎……老師……就可能……得救……」肺部也即將到達極限,唯咳出幾口血,但仍然不顧疼痛,貪婪地吸取氧氣,「這,交易……太……划算……了……」她幾乎無法思考,只有不斷命令自己的身體移動、再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