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後的一節課,在大雨滂沱當中,我們緊張的看著老蕭走上講台,把厚厚的一疊考卷放在桌上。我不禁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老蕭接下來的公佈,決定我是否能夠準時離開學校。老蕭留你到七點,絕對不會六點走,想到七點之後那將近一個小時的漫長等車時間……打死都要現在就通過啊!
老蕭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慢條斯理的說道:
「現在公佈要留下來寫心得的名單。」
包含我在內,所有人同時坐直身子,仔細聽著老蕭沉悶的聲音;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從老蕭薄薄的嘴唇吐了出來,據老一輩的說,這種嘴唇多半都是刻薄相的人,其他我是不知道,但是老蕭在真的要電你的時候,絕對是讓你幹在心裡口難開,還得開口說謝謝的那種。
名單,很快告終。老蕭把考卷再度整理了一下,開口說道:
「剛才念到的人,七點以前把心得交上來。」
說完,老蕭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教室裡面立刻傳來歡喜與悲慘的雙重叫聲!我攤在椅子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沒有我的名字……沒有我的名字啊!
「好啊!」
我握緊拳頭用力的喊出一聲!在老蕭的小考下過關,這還是第一次,當然這也跟今天可是歷史有關係啦……
不過,誰管它?過了就是過啦!
我一面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雨聲在現在的我耳中,根本就是天籟一般的美妙啊!
一隻垂死掙扎的手,突然間從旁邊伸過來,狠狠的抓住了我的書包。
「喔,對喔,你沒過啊阿華。」
阿華化為灰白一般的顏色,對著我呵呵兩聲,感覺起來下一刻就要乘風飛去一樣;他張開口的瞬間,我立刻截斷他的話:
「沒轍!沒法!另請高明!」
阿華張大著嘴,臉孔扭曲的對我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想說啥?」
「阿不就幫你想要怎麼寫?大綱外加段落大意對吧?」
阿華一臉期待的對著我點點頭,這讓我想起我家隔壁那條狗在主人餵食的時候,也是一樣的表情。我咧開嘴,對著他說道:
「你當老蕭看不出來這東西我捉刀的?」
阿華一聽完,抓住我書包的手立刻無力的垂了下來。老蕭看報告可都是逐字逐句的,只要文章風格與本人不太相符,他就會立刻找上門來,給本人與嫌疑人同時再來一份,之前的地理簡報就有三組人馬最後被老蕭以一星期加考的方式給整過了,原因就是全部從網路上剪貼而成……
我攤開手,對著阿華的慘況愛莫能助;我看了看柱子,他已經拿出作文紙,開始寫了起來,開頭大氣的寫著:「我覺得午休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情。」我張大著嘴看著柱子繼續朝著錯誤的方向瘋狂奔去,原本想拍拍他的手,立刻收了回來。
嗯,人類總是不斷犯著同樣的錯誤。這次讓柱子有個刻骨銘心的痛,他就知道老師要的作文是什麼樣子了吧?我轉過頭,不忍心去看柱子此時全力發揮的樣子,默默的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前面衝向我的隔壁,還不客氣把我的桌子撞歪。我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張揚,看著她淚眼婆娑的對著林麗華喊道:
「麗華!我差一分,就差一分就過關了啊!」
我伸長脖子,偷偷的看了一下張揚的考卷,85-1,一個錯字決定了妳的結局。張揚立刻狠狠瞪了我一眼。
「看什麼看!」
我翻著白眼,沒打算跟她計較這麼多。
林麗華把自己的考卷塞到抽屜裡面,拍拍好友的肩膀,沒打算多說什麼。95分的數字,如果落在張揚的眼中應該會很刺眼吧?
張揚一臉苦樣的對著林麗華說道:
「對不起,今天不能陪妳回去了。」
林麗華笑了笑,搖頭說道:
「沒關係,反正今天下雨,妳也不方便陪我回去不是?早點寫一寫,快點回去吧。對妳來說,這種東西沒問題的!」
張揚一臉無奈的點著頭,屁股用力的坐在我的桌子上。我無言的看著動作超順暢的張揚,好歹我人還在這裡好嗎?
書包一背,我對著阿華跟柱子喊道:
「柱子,阿華,先走了。」
他們兩個對我揮了揮手,還奉送一個中指來送別,我看著一邊收著書包的林麗華,突然喊了一聲:
「林麗華,我先走摟!」
她對著我笑了笑,揮揮手;我滿足的揮手回應著她,踏出教室,順便在心中狠狠的罵著膽小的自己。
為啥我沒有膽子約她一起回去啊?特別又是沒有電燈泡在的這時候……站在川堂,我第N次的唾棄膽小的自己,看著絲毫沒有停止跡象的大雨,看著許多冒雨衝出的人,我一臉得意的從書包中拿出了一把輕便雨傘,啪的一聲,瀟灑的走入雨幕當中。
每天都帶著傘,終於還是派上用場了……
想到柱子跟阿華兩個把這把傘暱稱為「草繩」的舉動,我期待著他們走出來的時候,跟旁邊那些人一樣,享受大雨洗禮的快感!
一面走在平常被我認為很浪費時間的路上,我回過頭看著更多在川堂中等著雨變小的人們,一個急急忙忙跑下來的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她跟大家一樣,看著依然不斷下著的大雨,一臉無奈的樣子。
林麗華也沒有帶傘嗎?
站在校門口,我停了下來,看著每個衝過去的身影全身溼透的樣子,薄薄的制服根本無法掩蓋下面五顏六色的衣服。下意識的,我大步走了回去,在林麗華驚訝的目光當中,雨傘向前一伸:
「要我送妳一段路嗎?」
林麗華看著我的樣子,原本錯愕的表情,突然間笑了一下。
「不會耽誤到你搭公車的時間吧?」
我咧嘴笑了起來。
「當然不會。」
在其他人的觀看當中,她大方的走到我的傘下,對著我向前指了指,我點了點頭,在她的指示下,順著她的腳步,一步步的朝著校門外走去。
我從來沒有發現到,她的笑容,竟然會這麼的亮眼啊……
我很喜歡下雨天,無論是雨打落的聲音,或者是瞬間寂靜不少的世界,都是我喜歡雨天的原因。
而今天,我似乎又多了一個喜歡雨天的原因了。
大雨中,小傘下,我盡量把傘往林麗華的方向傾斜,換來我現在左肩幾乎全溼的窘況;不過,這算不上什麼,能夠跟她這樣走一段路,比什麼都來的重要!
林麗華第三次看向我已經溼透的左半身,擔心的開口說道:
「你要不要過來一點?身體都溼了……」
「沒問題!這點小雨對男人來說,不算什麼!」
說完,我若有其事的鼓起自己瘦弱的左臂,果然沒有半點肌肉起來;她遮著嘴笑了起來,看著一片灰濛濛的天空,突然開口問道:
「為什麼,你又跑回來了?」
「幫助同班同學,在所不辭。」
林麗華瞇著眼睛,笑笑的看著我;看得我心裡一陣發寒,剛咳兩聲打算說些什麼,她小姐立刻不放過我的追加一句:
「那時候還有好幾個我們班的也在等喔,怎麼沒看你拔刀相助?」
「咳咳咳!」
這次,我是真的被口水嗆到了,怎麼就不知道這妮子這麼會抓住時間就打下去勒?我連忙使用轉移大法:
「那個,這場雨可真大,會下到什麼時候啊?」
林麗華嘟著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從善如流的接下去:
「大概下個星期吧?真是讓人討厭呢……」
「妳不喜歡下雨?」
林麗華苦笑了一下。
「下雨的話,客人就會變少,這樣爸爸又會念半天了呢。」
哼哼!好機會!
「我記得你爸是餐飲業的吧?」
「嗯,就在這裡附近而已,小餐館而已。」
我認真的看著林麗華,滿意的看到她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幹……幹麻這樣看著我?」
「你爸的餐館……很貴嗎?」
林麗華的臉立刻扭曲了一下,她氣呼呼的瞪了我一眼,把頭用力的轉向另一邊;我頭冒三條線,完全搞不懂到底哪邊惹到她了?
喂喂!對於一個沒有什麼錢的人來說,這個問題很重要的好嗎?小姐。
不到三秒鐘的時間,我看到林麗華突然間又笑了起來,轉過頭來,一臉了然的對著我說道:
「不是在省錢?你想過來吃啊?」
我點了點頭,一臉正經的回道:
「是妳爸爸的菜,當然要捧場一下!而且,偶爾也要讓自己吃頓好的才是。」
「這頓下去,你又得省多久了?」
我避過林麗華的注視,一副盡在不言中的樣子;她點點頭,大氣的說道:
「既然今天你都送我一程了,那當然我得招待你一下,就免費一餐吧!」
我雙眼發光的看向林麗華:
「女俠此言當真?」
林麗華雙手抱胸,哼哼兩聲:
「女子一言,十馬難追!」
我用還是乾著的右手拿出手機,腆著臉對林麗華問道:
「那,妳先告訴我妳家的餐館在哪裡吧?這樣我比較好自己過去……」
林麗華白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又立刻笑了起來。
「下次我想到再說吧。」
我期待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果然要釣她家住址沒這麼簡單啊……
在我黯然神傷的時候,她突然吐出一個名字,我反射性的立刻輸入下去;林麗華對著我,俏皮的眨眨眼睛。
「下次,我帶你過去吧。」
我比出大拇指,一臉讚嘆的說道:
「不愧是十馬難追的女俠。」
果不其然換來了她小姐的白眼。
「你的公車來了呢!」
順著她的手指,我看到半小時才一班的公車已經在前一個紅綠燈等待中,如果照一般狀況來說,我現在起跑的話,應該還來得及趕上才對;可是,現在依然未有改變的雨勢,讓我猶豫了片刻。
「沒關係,先送妳回去吧!再等就好了。」
林麗華嘟著嘴,不滿的說道:
「下一班不是還要三十分鐘嗎?接下來的路有很多騎樓,我沒問題的。」
我剛想開口反駁,看到她認真看著我的樣子,讓我很難說什麼啊……
「那,折衷一下吧。」
在林麗華還沒反應過來以前,我把傘塞到她的手中,拔腿跑了起來。
「明天再還給我啊!」
奔跑在大雨當中,任憑全身被雨水、污水給打溼,我的心情卻是很開心的。
果然,我最喜歡下雨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