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隆隆──」
魔法塔的尖頂又傳來了轟隆巨響,冒起了陣陣烏黑的濃煙。
街道上遠遠眺望的魔法師學徒們開始大聲地喧嘩。
「哎?你看,又爆炸了欸。」
「對啊。是第幾次了啊?」
「本月的第二十五次。」
「本周的第七次。」
「本日的第一次。」
方才有人發問,就有好幾人順便回答了。
這種爆炸的戲碼看久了幾乎成為了每天必定看見的戲碼。第一次或許還會感到驚慌,可是當爆炸的次數多了,人人都習以為常了。
「不是聽說是很有名的天才魔法師嗎?」
「你確定嗎?天才會讓實驗室一直爆炸嗎?」
人們議論紛紛,不過大多數都是幸災樂禍。反正每次爆炸都沒有死傷過人,只有建築物毀損,久而久之,一開始聽說是天才魔法師的崇敬也變成了鄙視的嘲笑。
阿芙拉‧海雷丁,人們口中所謂的天才魔法師一邊咳嗽一邊揮手掃去面前的濃煙,踏出了實驗室。
立刻就聽到了從樓下傳來的怒吼。
「妳這個渾蛋!還要爆炸幾次啊!妳給我滾下來!」
阿芙拉無奈地抓了抓那頭因為爆炸染上灰塵的白髮,慢悠悠地下樓。
這樣的怒吼,只要她每爆炸一次就會傳來。通常連台詞都不會換。聽著耳朵都長繭了。
「妳到底做甚麼啊?這次又是哪個題目啊?妳又為甚麼把東西弄爆炸了啊?知不知道維修費用跟添補器材很貴啊?」一個穿著實驗白袍的老頭子氣得跳腳,連珠炮似地不斷轟炸,氣得手指顫抖個不停。
「這次是關於水與火魔法的屬性交換裝置。」阿芙拉聳聳肩,攤開手,「只是在交換的時候不小心沒抓好比例均衡就爆炸了啊。」一臉的無所謂。
「妳個混蛋!知不知道水火倆屬性排斥啊!還敢作交換實驗!妳是不是不要命了啊?」老頭子氣得想抓起身邊的東西砸她,無奈上次被他憤怒之下揮出去的花瓶還沒送來新的。
「反正也死不了。老頭子急甚麼。」阿芙拉雙手抱臂,姿態隨意地倚靠在樓梯扶手上。
「妳妳妳!總有一天被妳氣死!」老頭子乾脆甩了下手,放棄繼續跟這不改脾性的學生溝通,免得自己的血壓飆高,「還有說多少次了要叫導師!」
「嗯,導師。」阿芙拉倒是很乖順地喊了一聲,雖然沒帶半點的崇敬之意。
「唉、算了。」老頭子疲累地找了個椅子坐下。
「導師,我們最近研究經費還有多少啊?」阿芙拉走了過去,拉開了導師面前的椅子。
「我忘了,反正總而言之大部分都被妳炸光了。」老人嘆了口氣,拿起了桌上的茶。
「明明研究的題材都蠻不錯的。」阿芙拉撇嘴。
「題材不錯是不錯,但是妳一直把實驗室搞到天天像是慶典放煙火似地炸得所有東西都沒了,不也沒人敢用妳的發明嗎?那七個死老頭已經在考慮削減研究經費了。」老頭子提到這個就來氣,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卻又因為手疼而面容扭曲。
「一把年紀了別動不動就生氣。」阿芙拉拿起了一旁的茶壺添了杯新茶。
「這才像話嘛。」老頭子碎碎念,慢慢地喝茶。
「你是說七大魔導師哦。」阿芙拉翹起了腿,靠在椅背上。
「對,就那七個老不死的。」
「老頭子自己年紀也不年輕了還喊人家老不死的。」
「我才一百多歲,比起他們還年輕好嗎。」老頭子氣呼呼的。
「好吧,我去休息了。」阿芙拉站起身,靠上了椅子。
「別再把實驗室弄炸了。」老頭子擺擺手放行。
阿芙拉回了自己的房間,把自己一身的灰塵都洗了乾淨,倒躺在床上,思考起了下一次的實驗內容要做甚麼好。
雖然喊老頭子、老頭子喊得沒禮貌,但其實阿芙拉打從心底感謝這個將她帶回來教導的壞脾氣老人。
她原本不過就是最低階的平民,如果不是老頭子帶她回了魔法塔,收她當學徒,恐怕到了現在她還是那個在為明天溫飽擔憂的普通人。
老頭子發掘了她的魔法天賦盡可能地教導她。阿芙拉也沒有愧對他,很快就從入門的學生,變成學徒,進階成可以出師的魔法師了,甚至是可以教導徒弟的魔導師。
不過她沒有自己招收學生的打算,乾脆壓著魔法師等級不去提升,省得有人上門求收徒。
雖然她的名聲被實驗室爆炸給炸光了,但老頭子魔導師的名聲還是讓很多人趨之若鶩的。
阿芙拉沉沉地睡去了。
她的眼前出現了老頭子的身影,然而這個老頭子卻是精神抖擻、神態矍鑠的,跟平常看來那總是有些背脊彎曲的有些不同。
她看見老頭子慢慢地直起了身體,花白的頭髮一根一根返回烏黑,身上蒼老斑駁的皮膚也恢復了年輕光滑。
年輕時候的導師笑容滿面,英氣十足。是被很多人給看好未來前景的魔法師新銳。
那時候的老頭子還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只是不知道為甚麼脾氣越來越糟。
阿芙拉看著年輕的導師對著面前眾多的同僚侃侃而談,言語充滿了自信。大手一揮之中,建構地是一個美好而光明的魔法未來,堪稱是歷史上最最輝煌的年代。
本來應該是如此的。只是峰迴路轉之間,導師成為了一個整天指著人罵渾蛋的糟老頭子,不見昔日風儀,只剩下午夜悄然夢迴時分,才可以窺探到的一點點嘆息。
夢醒了。
阿芙拉睜開了眼睛,看著頭頂之上被她寫滿了無數魔法理論公式的天花板。當時還年幼的她為了得到老頭子的歡心還真是無比努力。
她坐起了身,披上了那件實驗的白袍,又一頭扎進了實驗室裡面,沒日沒夜地做實驗。
立意良好、題目嚴謹、突破框架、足夠稱之為跨時代的研究,然而通通都被掩蓋在了轟隆的爆炸聲底下。
老頭子氣得跳腳的叫罵又從底下傳來了。
「妳這個渾蛋!還要爆炸幾次啊!妳給我滾下來!」
阿芙拉慢悠悠地下樓。面對新的一個爭吵循環。
「那些老不死的決定扣除研究經費,之後省著點花啊。」老頭子重重嘆了一口,通知她這個算不上好消息的好消息,至少不是廢除實驗室。
「知道了。」阿芙拉擺了擺手,慢步走上樓,突然回過頭對著仰頭看她的老頭子說道:「導師,我出趟遠門。」
「去吧。早去早回。」老頭子擺了擺手。
阿芙拉回了房間,將實驗的白袍掛好,整整齊齊地拉平了皺紋,從衣櫃裡面摸出了一套深藍色的大衣跟船長帽,戴在了頭上。
「好多年不幹活了,不知道手藝生疏了沒有。」她對著鏡子裡面的自己咧嘴微笑。
不夠就去搶、想要就去奪。
海盜從來不卑微的乞討。
不就是研究經費不足嗎?那就去搶就得了。
她下了魔法塔,纖長的身影跨出了平和的大門,大衣翻飛、長髮撩舞,只看得見嘴角那張狂肆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