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嘆了一口氣，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陷入了沉默，唯有獨處的時刻他才會卸下偽裝，回歸最為真實的自我。為了在現實中以求生存，不知覺中戴上了虛偽的面具，戴上了名為「笑容」的面具欺騙了所有人。
「我真是沒用啊，居然連露出笑容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會。」牽動嘴角，這次的笑容依舊不是他理想中以真誠為出發點的笑容，反倒帶了幾絲苦澀的味道，這樣的笑容豈不是在諷刺自己嗎？
正如語氣中所透露的消極，他的性格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因為意識到了自我能力的不足所以選擇了放棄，對於努力去爭取這種事情總是以「我一定不行的」放棄了所有可能性，久而久之變得消極不振，對於很多事情已經麻木到沒有感覺。
「嗯？」
熟悉卻帶著些許陌生的嗓音在腦中浮現，正因為不是在耳邊響起他才會有所疑惑，畢竟這兩者決定性的差異是取決於聲音傳遞的方式。如果不是透過空氣傳遞聲音，那這個聲音一定透過了什麼管道讓他聽到。
『想要變得好相處一點，想要不要那麼彆扭……』
「是誰？」
這個房間理論上除了他之外，應該不存在另外的人。
東張西望了一會確定了這個事實，他將目光轉回鏡子上——此刻所見的景象令他失去了幾秒思考的能力。
『咦？』
鏡中的自己露出了錯愕的神情，似乎和自己處於相同的混亂且無法理解現況，從那呆愣的臉龐及莫名的沉默正是最好的證明。
「妳是……我？」
他曉得對著鏡子說出這樣的發言的確很令人費解，鏡中當然有著自己的倒影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前提是正常的情況下。
現在，屬於非常狀態。
『你是……我？』
自己如此說道。之所以想向對方確認是因為他心中存在著幾個疑惑，那個自己的確是自己沒錯，但卻有幾處與自己不相符的地方，比如有著相同的面貌卻有明顯的陽剛與陰柔之分，自己是男孩子這點無庸置疑，但鏡中的那個左看右看都是女孩子啊……
就算是極為清秀的男生在五官上也和真正的女生有所不同。
「如果連妳也這麼問了，那應該就是這樣沒錯……」想得到明確的答案卻換來相同的台詞，看來正因為是自己才會說出一樣的話語。
『這是什麼情況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如果知道的話我也很想解釋啊，但重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啊。」按著有點發疼的腦袋，他對於眼前的自己可是抱持著相同程度的困擾。
『好吧……所以你是我？』
「都已經說了這麼多句話妳還沒有這樣的自覺嗎。」
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我們是同一個人？
自己皺起眉頭，似乎對於自己的發言感到不是很愉快。至於對方為何發怒，原因稍微推測一下即可得知，畢竟是同樣的人想法必然也是一樣的吧。
「家世和經歷，要我舉例證明總行了吧？但千萬別要求我把出生至今的人生全部講完啊，我可敬謝不敏……」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額頭，感到十分無奈。
簡單敘述了求學過程與身世背景，自己總算對「你我是同一個人」提高了點接受度。交換了彼此的經歷後，更加確定了目前推測彼此相同的這個想法，不過若要嚴格來追究，即便相同還是有地方存在著矛盾。
比如性格，兩者的性格可說是完全相反的類型，自己消極又懦弱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很快就選擇放棄，但唯獨在交際上因為隨和所以人緣不錯，算是少數可列出的優點。
但自己可就不一樣了，格外積極且努力，對於不擅長的事情仍無所畏懼的去挑戰，不過最大的缺點是不善表達情緒，因為彆扭而不夠坦率，雖然想好好表達但卻常以尖銳的態度回應別人，久而久之變成了某種社交障礙。
「簡直就是……」
理想中的自己。
他感到不可思議，扣除掉缺點的部分自己的確具備了他一直以來憧憬，無論是勇於挑戰的勇氣還是積極向上，都是他曾經渴望的條件。
『隨和圓滑什麼的……我也很想要啊，但就是……』
自己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難以相處的性格的確為她帶來不少麻煩，也吃盡了不少的苦頭，她不是不想改變，只是單純認為成為那個樣子是她目前做不到的事情。
「其實並不難啊，先從『笑容』開始如何？給人好的印象自然在相處上比較不那麼困難。」他對著自己露出了笑容。
『這點我當然知道啊……你的笑容的確讓人覺得很親切，但你不覺得……
——很不真實嗎？』
正因為是相同的存在，所以才一針見血的戳到自己的痛處。
「果然逃不過妳的眼睛呢……」垂下頭聲音變得微弱，「我只會微笑，但不知不覺中忘記笑的感覺是怎樣了，最後只有笑容留在臉上，但卻沒有半點笑意。」
『嗯……』
自己沉思了好一會，最後給出了令自己感到訝異的提議。
『不如……讓你成為我，而我成為你。』
他當下沒能理解自己所想表達的意思。
『我是說你教會我缺乏的優點，而我給予你我身上所擁有的……這樣你聽得懂嗎？沒道理聽不懂吧，因為你可是我耶。』
「噢，好吧。」心中夾雜著喜悅卻複雜的情緒，他點頭答應了自己的提議。
※
自從遇見自己的那天開始，只要透過具有鏡面的物品，他們便能憑藉鏡面進行接觸，進而溝通與交流，雖然可以說話但嚴格上來說比較類似心電感應。
如此相似卻又不同的存在，單論平行世界的自己還稍嫌說服力不足，因為所謂的平行是因為選擇不同造就相異的未來，但他們可是一直過著相同的人生，但因性格的不同有些結果是背道而馳的。
將鉛筆盒上的小鏡子翻轉過來，剛好與自己對上視線，當面對無法解決的問題時他便會向自己尋求建議，正如當自己有困難時自己會給予無條件的幫助。
他們正在改變自己，同時也在改變彼此。
藉由相互鼓勵與扶持，創造出本來沒有的未來，通往自己所憧憬的方向而前進著。因為是理想中的自己，所以才能改變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們都改變了，還會需要自己嗎？」思考過為何會遇上自己的原因，他不敢否定這樣的可能性不存在。
自己安靜了很久，久到甚至讓他認為自己不想要回答。
『你認為呢？』
自己並沒有回答，反而將問題本身拋回自己身上，當意識到某種事實後他陷入了沉默。
「算了……當我沒問過吧。」
他不敢面對事實，逃避的心情使他做出結束話題的舉動。
※
日復一日，時光飛逝而過。和自己相遇了究竟有多久，實際上沒有確切的數字，因為真的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想不起初識是在何時。
而自己也是相同的，因為習慣所以逐漸遺忘了時間的流逝。
開始對自己產生依賴感，生活中不能沒有自己的存在。但他是知道，這樣的情況不會永久的持續下去……因為他知曉為何會遇上自己的原因。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妳……」他輕輕的低喃，撫著鏡面尋求安全感，即便他無法碰觸存在於彼端的自己。
『那一定——是我們不需要另一個自己了……對吧？』
面對這樣的回答他選擇了沉默，因為他只能沉默。
※
「妳還記得那天的約定嗎？約好要幫我找回真正的笑容，還有教會我試著對自己自信點，面對困難儲備多一點的勇氣……現在的我，已經成為了當時的妳喔。」
『其實你只是成為了自己而已……也可以這樣說吧？』
偏著頭思考了一下，自己選擇了這樣的回答。而自己沒有反駁這樣的說法，畢竟他們是相同的存在，回歸根源不管是哪邊都是自己沒錯。
『正如我成為了你，學會了坦率與圓滑，與別人相處時也沒有那麼多摩擦了……和約定的一樣，約好要成為彼此。』
「那這樣子……」胸口中被某種情緒所填滿，令他痛苦的無法呼吸，他語塞，他沒有勇氣接下去說完堵塞在喉嚨的言語，「是不是……」
因為憧憬所以遇見了自己，但如果成為了理想中的自己，那麼必定……
「——不需要我了呢？」
他對著自己笑了，他因為自己找回了真正的笑容，但這抹笑容卻帶了幾絲無法掩飾的感傷。將頭靠著鏡面，即便無法觸及到自己帶來的溫暖，但現在的他的確需要這樣尋求慰藉。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當自己改變的時候所帶來的意義。』
將額頭貼向自己，她柔聲道，即便過去說話總是尖銳的她，現在也學會了所謂的溫柔。
『再對著我笑一次，好嗎？』
抬起頭淚水模糊了視線，鏡中的自己看起來好矇矓。抹去眼眼角的淚珠，他破涕為笑，將嘴角揚起至完美的弧度，笑的同時心中的感受並不是空洞，而是實實在在的喜悅。
『對嘛，這樣才是真正的笑容啊。』
為了回應笑容，自己也勾起了嘴角，但眼淚卻不爭氣的滑落，在臉上留下了痕跡。
僅僅一層鏡子的距離，卻將彼此分隔成兩個世界的人。
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無論是眼睛還是臉龐逐漸都快要看不見了……模糊的並不是自己的視線，而是鏡面所呈現的影像。
這一天總會到來，只是剛好是現在而已。
如果說憧憬與自卑是聯繫彼此的因素，那麼成為了理想中的自己，憧憬的自己也會隨著自己的改變而消失吧。
掌心貼著掌心，或許這是最後一次感受對方的存在。
他彷彿可以聽見來自自己的心跳聲。
「謝謝。」
『再見。』
手掌離開鏡面，他望著鏡子裡的影像。
——只不過是自己而已。
創作內容
【SilverCarnival】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