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logue
凱爾返回唐格，已經是下午以後的事情了。
不過說實在跑這一趟顯得毫無收穫，雖然事情解決是很好，不過這樣就顯得白跑了一趟。
聆聽藤衣和啟作敘述內情之後，儘管疑點很多，不過大致上都和現狀符合，於是他選擇相信，不過這樣的證言無法說服其他人。凱爾先保密起來，繼續著沒有目的的搜查。
只花五天的時間就打消了這場探索，規程時團隊士氣低落，隱約醞釀一股難言的落寞感。
不過啟作不去注意那些，僅僅是注視身旁的少女。
他們的關係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這點令誰都看得出來。也使周圍的視線湧現殺意，化作寒意抨擊少年的背脊。
最後，事件就這麼，曖昧而平凡無奇的落幕了。
他們的所有經遇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無以得知。
可是新的道路已經展開，前方是為名的歷程。結束一段冒險後迎來接續的路途。他們會繼續前進，緊握彼此的手。
凱爾繁忙的行程幾乎占滿時間，老學者已經把心思寄託在下個舞台，此回探索徒勞的事情已經煩不著他。凱爾帶著童稚般的期待心，在機場和他們告別。
啟作和藤衣打算直接返回故鄉，也就是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日本。
「這段期間謝謝您了。」
「謝謝您。」
提著行李廂的凱爾露出滿足的笑容，交互注視與自己相處已久的學生。
「你們真是客氣。」
起初另他擔心不下的部分已經完美切除，再也不見那陰森如斯的不安。這下自己就能放心的離開了。
讓這些年輕人去掌握自己的人生，凱爾.盧維斯的工作到此為止。
為此，老人儘管也些落寞，依然打起精神露出毫無瑕疵的笑容:
「青春要好好把握，人生不管幾次都能重來，絕對不能向問題低頭。」
「你們……哈哈，我就不多說了。」凱爾抽著鼻子，抹去湧升的情緒。
而男人也該走了，現在就得道別，前至登機門。
「好好保重。」
「-----您也是。」
「祝福您，凱爾先生。」
映照在男人視網膜下的兩道身影，此刻就如同琢磨的寶石散發著應具的光輝。耀眼而美麗，象徵無可限量的未來。
親眼看到這一幕，正是他所想要的。
他從來不期待過能被人尊敬或是感謝，不過這股滋味倒還不壞。他知道自己其實比想像還要易於心軟，所以最好現在就動身吧。
凱爾拖著腳步，向啟作點頭後便轉身。
「-------至今都太感謝您了，凱爾先生。」
藤衣注視著那道背影，她有種預感彼此將就此化做平行線。
等候的人潮流動起來，彷彿被暫停的時間也恢復了運行。
回過神後，藤衣盯向啟作。
「怎麼了?」
「…不，沒什麼。」
少女鼓起的臉轉為輕笑，接著勾起少年的肩膀。
有一個人在身邊，就彷彿所有重負都消除了，心情也快活起來。
「回家吧。」
「回去日本。」
懷鄉感情滿盈而出，於是，男女的身影，也於流逝的人潮中靜靜隱沒。
一天傍晚，沒能趕上郵局閉門時間的安奈爾，在便利商店買了一杯咖啡後順道至書店打消時間。返歸時天色烏黑，褪下外套後想起冰箱裡的剩菜。安奈爾將翻出的沙丁魚罐頭及進口蔬果放在餐桌上，這時一通電話打來。
他豪不猶豫接起。
「請問哪位?」話筒如此答覆:
『深崎灰海。您也許對我感到陌生，不過講出另外一個名字您就明白了吧。「夜曲」------我今天特地來電叨擾，是為了向您確認事情。』
「夜曲」屬於活動於東日本地區的強大魔法師，惡魔獵人。更重要是安奈爾對灰海這個名字有點印象。
「願聞其詳。」
『其實呢，我受人之託必須調查某事-------我想您應該也知道吧?鳶尾花蘭枝聽說是因病去世的。不過仔細分析過後會發現案情有許多瑕疵，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疏忽，總之欄枝的死背後還有組織在牽線。』
「……」
『雖然是不完全的紀錄，不過我才知道蘭枝原來參與了奉行秘密主義的魔法結社。據說是以學術研究為主，同時進行關於理論研究的工作。蘭枝是組織的一員，然而因為才華、以及即將完成的成果而招惹忌妒甚至殺意。』
「你想表達什麼?」安奈爾打斷他。
大約暫停了一秒鐘。
『我就直說了-------指示消除蘭枝的人就是您吧?安奈爾先生。』
這番話卻只讓老人感到好笑，那張醜陋的容貌因而捲曲起來。
『你有任何證據嗎? 』
「當然沒有。」然而獵魔人的語調藏有無比的自信:
『找尋證據是偵探的工作。而我是魔法師------記好了，您這毫無才能的庸人。您這個為了膚淺的挫敗感及自尊心就起念掠奪的傢伙。您不是很憧憬真正的魔法使嗎?那我就告訴你吧，為生活追求神秘，讚揚著向上攀升的生存祈禱，這才是魔法使。強取他人的成果則是種以人而言太過卑鄙的事情。喪失高尚節操的人會被奇蹟捨棄，這和是否身為魔法師無關。人只要從繩索上墜落，就無法成人。』
「……你這混帳，是想拿擁有力量者的理論還壓制我嗎?」瞬間，安奈爾的語氣險惡起來。
老人羨慕著、憧憬著、崇愛著、忌妒著……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卻始終無法抵達那個境界線。
而現在，一名不速之客的惡意讓理性褪去，他才得以解放被隱瞞的真實。
不再是那個平時和善待人的怯弱老人，帶有獅子般的陰沉魄氣:
「--------我以為只要她消失、瞎了那個可憎的光明，就能恢復以往的平靜。其實不然!我快要瘋了-----為什麼會是你們這些人得到才能?蘭枝從頭到尾都在嘲笑我的無力!以那個聖女般的姿態，對我釋出憐憫!!」
『愚蠢。才能的高低不正是同時困惑於所有人的問題嗎?人的出生從不平等，只要有高低就會有比較。與其說些無謂的話不如開拓新的道路精進。』
是的，事到如今他也無意否認了。他就是為此才毒殺蘭枝。耐心的，花費長時間餵她食下毒物，讓摯愛的女人緩慢走向衰滅。
「------我十年前還抱持一絲希望成立一個學會，同時招攬了真正的魔法師。我那時寄望著凡人也能實現的奇蹟，不過依然失敗了。我失意了。卻沒想到多年後鳶尾花蘭枝竟然會加入那個由我一手撐起但又撤手不管的結社。於是我動用力量竊取她的研究，她老是神秘兮兮的，就連那種態度都叫我嘔心。不過我的努力終於獲得收穫，這是唯一令我暢快的事。得知她進行的研究及計畫後，我就決心殺她-------我要那個女人、自以為全知全能的魔法師，死在形同螻蟻的我的暗算之下!並接收其成果!這就是我的報復------------」安奈爾滔滔不絕地說話，越加喘急的聲音使得發音有點走掉，然而灰海還勉強能辨識內容。
『魔法師並非全能，價值的基準點也並非得是力量不可。』
「少囉嗦少囉嗦!你這傢伙!等我把最後那筆資料回收到手後你就沒辦法對我講這種話了!一篇能夠改變世界的文章，荒唐的『形成界理論』------屆時我將得到力量，沒人能撼動我!」
安奈爾說完後大口喘氣，渙散的目光搜尋著椅子。他只想盡快坐下，繼續沉浸在壓力鬆弛的快感中。
『不，您不會得逞的。』
「哈?資料早就在運往莫斯科的航機上了。你能怎麼辦?」
接下來的話震驚古怪的老頭……
『我看你是太陶醉在妄想中，以至於看扁魔法師了。』
「咦?」
『或許您確實看透業界百態，不過正是因為如此無法窺見細節。』
「你到底在說什麼?」
『蘭枝親手把完成的論文交給了我-------而在八個月前，論文已經轉移至藤衣手上。』
老人頓時停止思考，竭盡腦力後唯一能吐出的話就只有……
「騙人!」
他感到確實的恐懼，就連那個少年小輩的聲調都彷彿鹽酸侵蝕男人的自我。
『我說的是實話。』
「魔法師怎麼可能把畢生成果就這樣交給別人!少胡說了!」
『所以我才說您不懂我們，只知計較成果的魔法使終究會被魔法背叛。這可是眾所皆知的一般規則吶。』
『況且，』「夜曲」輕笑，安奈爾彷彿看到在電線另一頭輕藐他的魔鬼嗤笑。
『既然她寧可將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我，您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交給外人，而不是他。
而不是安奈爾。
「……難不成蘭枝……早就察覺…我的真心……?」老人牙齒顫抖地道。
沒有回應。
察覺自己始終被擺佈的老人，絕望的淒喊:
「-------結果我從頭到尾都被那個女人玩弄在手掌心嗎?!!」
『我個人是不介意您情緒失控，不過接下來的話還是努力保持冷靜，聽仔細點比較好喔-------』這番話隱約透露一絲嘲弄。
『能制裁魔法使的就只有魔法使-------其實您早就明白了吧?我會。殺。了。您。的。』
「----------」
『嘻嘻，就算您逃到天涯海角或是闢雇用保鑣都沒用的，因為這是「夜曲」的執著。打破原則的人一律不能留在世上，呼呼。』
「慢著慢著慢著--------」安奈爾動用所有的腦細胞，企圖尋覓出路。一瞬間就想到拿某人當擋箭牌。
他焦躁地提高聲調:
「你是為了藤衣對吧?那就別這麼做啊拜託你了------要我下跪都可以，要是她就這麼喪失最後的親人-------」
『那又怎樣?』
安奈爾閉嘴了。
『鳶尾花藤衣身旁的毒瘤只要有我一個就夠了，我不承認其他禍害接近她。您以為我在乎藤衣怎麼想嗎?真是可笑-----難怪您無法明白啊。』
這就是「夜曲」受蘭枝信賴的理由……不過執著於才能的老人恐怕永遠沒機會知道了。
無理的暴力者宣告死刑。
『您就盡情苟延殘喘吧，時間過得很快-------就算現在距離遙遠，我也總有一天會來到您面前，殺掉您的。』
於是灰海掛斷電話。
獨自被拋入虛夜的凡人只能瑟瑟發抖。
少女做了一場噩夢，驚醒的圓睜眼睛。
夢中描繪著糟糕的未來，有一天自己會被這份力量葬送，有一天自己會神隱至人智未及地，有一天獨自被留下的少年會懊悔於命運的不可逆性，孤孤單單的繼續生活-------接著歲月流轉，人類因為某種緣故而滅絕了。
殘酷如斯的未來唯有死亡與悲傷橫行，是絕望的。
藤衣拉開窗簾，發現外頭都會區的景象，被裁成細片的天空及懷念的喧噪，這才想起自己才在前天回到澀谷。
她先是拜訪了啟作的老家，跑了一趟四國。隨即又經過許多事，能像現在這樣回歸原位是多麼慶幸的事情。
……終於回到家了。她沉浸在無比的感性中，這時燒開水的聲音微微遞來。
啟作正在廚房準備早餐，暫時毫無工作的兩人正同居在一起。
瞥見男子純真的微笑後，藤衣就不經放心-------自己的手，還確實能緊握幸福。
「再等一下吧------」啟作以苦笑代替早安。
「好的。」
雖然藤衣對廚藝不算陌生，不過相較下啟作的料理又是另一等級的順準。於是少女立刻摺好被子，並手腳勤快的將客廳環境整頓成隨時能夠開飯。
這對情侶在用餐過後從聊天到玩牌，輕易打發了上午的時間。然後啟作到便利商店影印資料，兩人開始檢討在業界內的求職事情。
鳶尾花藤衣掏出一個表面凹凸不平、看起來像是橡膠球的東西。
「這是什麼?」
「將來的…生財工具。」藤衣猶豫半刻後，將那個球體放到桌上。
「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從遠端進行監視……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那時沒有立刻就寢，你和灰海的衝突……我全都看到了。」
那名惡魔獵人留下的玩具，引起有點尷尬的後果。
儘管這回換灰海消失在國外，他們也有預感比此將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不過那個始終令人不快的傢伙竟然能在最後完好的惡整自己，這點使啟作有些不悅。
啟作扳起臉，輕輕從後面摟著她。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排拒他。」
「我知道…」
「我反而很感謝他-----不過最讓我驚訝的是你呢。」
「我?」
少年有些詫異，少女的臉頰緩緩泛紅。
「就是…呃…我沒想到你會為了我賭命。而且全程還都偷窺光了，一想到就覺得好害羞啊--------」
「咦?竟然被妳看到了。」啟作把臉湊了過來。
即使藤衣並不討厭，卻難以控制忽然加速的心跳。
「嗯?妳怎麼了?」
「沒、沒沒…沒事啦。」少女撇頭而去，看來還不習慣這種互動。
反而是少年笑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
「說出來有些失禮……」
「快說。」
「------好吧，就是那個。妳不是能在夢境裡看到未來?那個場面……我還以為妳早就看過了。」
「就說不是那麼方便的設置了------」
「而且…我今天也作了惡夢。望見大家都死去的未來。」
藤衣的笑容頓時轉為哀傷與淒冷。
淺田啟作讓她正視自己，用目光打斷這絲自嘲。
「那種未來不會發生。」
「可是……」
「-------不會發生的，我可以保證。」
「……」
「我們的愛必定能夠戰勝一切--------」
少女聞言放鬆肩膀，重展太陽般的笑顏。
…沒錯，只要這段保證就可以了。只有這句話是永不褪色的。
藤衣堅信不疑的將頭埋進男人的胸膛，壯碩的臂彎環繞著她。
沙發上疊著幾條整齊摺起的毯子，一旁放著幾張唱片。小飾品陳列在架子上，窗沿則靜置幾株盆栽。兩個馬克杯感情良好的坐在桌上，整體呈現出暖和的氣氛。這個世界屬於他們，直到永遠。
-------於是這段故事到此結束。
陽台上迎春的葉苗綻發嫩綠，然而對她而言只是理所當然的無常罷了。那株植物想必會就這麼鑽過日期的變化生長吧。即使感受不安也會無庸置疑的持續生長，就如同人們必須生活。付出的一切，都只為創造更為動人的心靈寶藏。
Fin.
創作內容
詛咒之水 Epilogue
灰海世界觀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