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名為「蠻牛之咆」的酒吧內。
充滿糜爛氣息的空間中有幾位喝得酩酊大醉壯漢正在大聲嚷嚷著。
幾口黃湯下肚後，他們的意識就如同那杯中的褐色液體，
在狹小的容器內晃動、流淌。
或許是酒精作祟，
抑或只是單純的有感而發。
坐在吧檯前的其中一位壯漢眼眶突然微微泛紅，
用著那與外型搭不上邊的懦弱哭腔說道：
「阿……我還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渾厚的嗓音卻伴隨著淚水，
那是發自內心而出的感嘆。
當然，對於見識過各式各樣客人的酒吧老闆來說，
像個女孩兒哭得唏哩嘩啦的男人早就不是第一次見到。
然而對於周遭的其他客人，這副景象確實極為罕見，
他們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落在這位壯漢的身上。
或許是沒發現？還是就算被周圍的人注視也無所謂？
壯漢毫不在意周圍的視線，只專注著眼前的酒杯。
他用那夾雜著不甘與悔恨的嗓音繼續講到：
「說來可能沒有任何人相信吧……」
「也是呢……這種荒誕的事情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不可能相信阿。」
「儘管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說到這裡他那龐大的身軀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相信，每當夜晚時我都會想起……」
他閉上雙眼，似乎是在回想些甚麼；
就像是在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般，
其他的客人都停下手邊的動作，聚精會神的仔細聆聽。
「那肯定不是人類......可惡的德佬！！」
「歐洲的戰線真的有怪物阿……畜生……」
儘管口出惡言的咒罵，卻因為哭腔的關係使他吐露出的字句有些走音。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個猶如噩夢般的雨夜───」
酒吧老闆默默地將唱盤的音量聲音減少，彷彿是在配合壯漢訴說的故事般，
從熱情森巴切換成了帶有點憂鬱的藍調，
整個空間就像是進入了時光隧道，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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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10-24 ： 比利時-帕斯尚爾 ： 午後六時四十分 : 西側英軍陣營
漫天煙硝以及連日豪雨所帶來的龐大烏雲將整遍天空完全覆蓋，
原本的白日被侵蝕的猶如深不見底的黑夜般。
黑暗伴隨著無情的炮火覆蓋在這片土地上，
或著說是屍土更為恰當，
由屍體組成的大地。
作為「美國遠征軍」而前往歐洲支援，儘管只是做為英國的支援軍而參加這場「帕斯尚爾戰役」，但這對於年輕國家的熱血青年來說，可以說是一項為國爭光、甚至認為自己是正在為世界和平而戰也不為過，
至少對他來說是的。
直到半小時前他都是這麼相信著。
「嘿，你知道嗎？最近關於德軍有個奇怪的謠言。」
「聽說他們有會使用巫術的怪人在軍中阿哈哈！」
「都甚麼年代了？你說是吧？」
「管他是啥魔女還是啥魔法師的，在老子面前都乖乖給我吃子彈啦！」
「魔法？別開玩笑了哈哈哈哈！比得過老子手上這把嗎？」
「德佬該不會是知道咱們美國要來支援所以嚇到失智啦？」
「阿巴拉劈哩巴拉~火球術~！」
「火球術？你有聽過手榴彈嗎？鄉巴佬～」
「哈哈哈哈哈哈！」「阿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稍早前在軍營中，與夥伴們閒聊時的談話。
參加這場戰役的美軍並不是甚麼受訓精良的正規軍，
而是一群血氣方剛的青年。
他，傑瑞特，便是他們其中一員。
在這持續了三個月的戰事僵局，
英軍由於美國的支援正逐步推進戰線，
傑瑞特也相信這是因為自身參戰所達成的戰果，
最終他們將拿下這場戰役的勝利。
直到半小時前他都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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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10-24 ： 比利時-帕斯尚爾 ： 午後六時整 : 德軍陣營
焦躁不安的士官正在軍營內來回踱步，最後終於開口：
「這傢伙是誰找來的！！聯軍逼近你還在這邊看書！！」
然而被罵的男子不顧周遭的目光依舊忘我的沉浸在書中世界。
「他大概是死後想編啥故事跟上帝求情一下吧......可悲的傢伙……」
旁人儘管話中帶酸，卻道出一股絕望感。
這三個月傷亡的人數實在過於龐大，然而戰線卻無法維持。
要不是因為地形優勢的關係，在聯軍的攻擊下根本撐不到三個月。
整個德軍帳營正被一股名為絕望的低氣壓壟罩。
－－－
「差不多了。」
男子闔上手中那名為『平等的理念，自由的代價』的精裝書，宣告著戰事的接近。
儘管不願意、
儘管不情願、
儘管知道此役必敗、
儘管知道不可能生還，
依然要服從上級的決定，因為這是戰爭。
滿面哀愁的行軍隊伍中只有那名男子充滿自信的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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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六時三十二分 : 德軍陣營 : 西邊戰線壕溝內
鋪天蓋地的炮聲掩蓋了大雨以及雷聲，
生命逝去的哀號也一併吞沒在無情的砲火中。
儘管如此那名男子依然是滿面微笑，
「喂！你這傢伙在幹啥！！敵軍在逼近阿畜生！！」
「你不開槍就把子彈給我啊！！」
被逼急的軍人正在狂亂的叫囂著，
那名男子再度拿出藏在懷中的書，『自由的理念，平等的代價』。
「果然只有『他』最適合阿。」
然而男子的低語並沒有傳遞到身邊的同伴耳中，
就在說完這句話同時，周遭的同伴皆遭到敵軍的炮火掃射身亡。
「阿……這把槍我本來就用不到，想要就給你吧。」
他將槍枝跟書本一同放進遭到流彈波及而慘死在一旁的士兵懷裡。
接著，
他即將進行的所有舉動，
在場的人們都無法理解，不論是英軍還是德軍。
他卸下一切的裝備，手無寸鐵、孤身一人的爬出壕溝，
漫步走在那煙硝瀰漫的戰場上。
宛如泥沼的地面無法阻止他的前進、
呼嘯而過的子彈無法停下他的舉動、
恣意炸裂的砲聲無法掩蓋他的歌聲，
那是演唱詩篇的歌聲。
當他走出壕溝、邁向英軍時，
不知何時，手上拿出了一本書。
一本與這骯髒泥濘的戰場毫不相襯的『白皮書』。
閉上雙眼，彷彿遊走在絢麗夏日下那散發出耀眼金光的平原之上，
他的歌聲是如此的高亢、激昂，
獨自一人站在這名為戰爭的漩渦中心。
儘管那子彈再快也快不過他的聲音
儘管那砲聲在響也蓋不過他的話語
「……那裏可曾有自由存在嗎？」
「……那裏可曾有平等存在嗎？」
「阿~那是祖國存亡之時，自由之殿淹沒於血泊之中。
阿~那是垂死者的呼叫聲，被壓迫者的呻吟聲和絕望者的哭泣聲環繞著誕生 之搖籃。」
那蓋過砲聲的詩篇響徹戰場，兩軍都將注意力聚集到了男子身上。
異樣的空氣盤旋在遭周，詭異的感覺正在翻攪所有人的內心。
「無盡的鬥爭……堆積的屍體……」
「阿~
那宛如雄獅、宛如烈火、宛如利刃、宛如那耀眼的太陽。」
「他是解放者、
他是征服者、
他是屠戮者、
他是獨裁者。」
「與天之下！於地之上！」
圍繞在男子周圍因砲擊而產生的黑煙，隨著他話語的高低起伏開始產生變化，
竄升上天的黑煙反捲回那泥濘般的大地，不斷重複盤旋、壓縮、擴張、
逐漸轉化為人形。
那是一整批混濁的龐大黑煙所組成的人形煙霧。
宛如軍隊一般。
「你們為何而活？」
那黑霧發出了雄壯男人們的嘶吼、咆嘯著回答
「自由！平等！博愛！」
就像是在回答吟唱詩篇的男子般。
「你們為何而來？」
「自由！平等！博愛！」
那群黑霧所構成人形越來越明顯。
「你們為何而戰？」
「自由！平等！博愛！」
說到這裡，那位男子闔上了書本，深吸一口氣後宣告道：
「他是荒野雄獅、帝王之王、上帝之鞭」
「其名為────」
這一刻，周遭的黑霧瞬間散去。
那是一整批訓練精良的火炮騎隊，
接著，『他』衝出了隊形
「────『拿 破 崙』！！ 」
那是在場所有人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不管是在課本或著史書上都曾紀載過他的事蹟、他的偉業。
那騎著白色駿馬的身姿、正是在兩百年前將這塊大陸征服的王者。
掀起民族意識的最大推手，法蘭西之皇『拿破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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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六時三十五分 : 英軍陣營 : 東側戰線壕溝內
「不可能！
這不可能啊！！
開甚麼玩笑開甚麼玩笑開甚麼玩笑！？
那種東西……那種東西……」
超乎常理之外的東西衝擊了英軍的陣線。
目睹整個過程後，傑瑞特的理智就猶如那潰散的戰線般，
獨自一人縮瑟在壕溝內不斷自言自語。
那一瞬間他的確是看到了，那毫無疑問是拿破崙的身姿，
在所有人還無法理解發生甚麼事情的時候，
敵方的騎隊便展開攻勢了，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
確實的將聯軍壓制……
那宛如暴雪般傾倒而來的數量，
與其說是戰爭，
更像是屠殺。
根本來不及反應，沒有任何位於前線的人能夠倖免，
除了傑瑞特。
他只是剛好走慢了一點，
就只是，
慢了一點。
狂暴的騎隊在戰場上不斷奔馳踐踏，
一路輾壓到戰線底端後，
消失了。
在傑瑞特的面前，摩擦到他鼻尖的前一刻，
連著那前一刻還站在前方跟他一同作戰的同伴，
煙消雲散。
彷彿剛剛那些馬匹的嘶吼、踐踏大地的啼聲、以及那傳奇人物的身影都是一場虛幻飄渺的夢一般。
不留下任何痕跡，
除了遍地的聯軍屍體外。
充滿泥濘的戰場，漫地戰火所造成的濃煙，從未間斷的豪雨。
一切都與稍早別無二樣，
然而戰場的中央正站著那位造成這慘劇的元兇，
呆滯在戰場上的傑瑞特只能望著對方發楞
對方似乎意識到傑瑞特正在看著他，
儘管雙方距離遙遠，
傑瑞特依然明白的，就算沒學過讀唇語，
但身為人類的本能告訴著自己，
對方正笑著對這邊開口
「恭喜你。」
接著、那男人收起笑容後說道
「我還會再去跟你要回來的。」
那是句令傑瑞特一生難忘的話。
那句話所指名的東西當然不會是甚麼衣服或著物件。
在傑瑞特理解之後，那份顫慄從未隨著時間而消逝於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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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裡，原本靜肅的酒吧突然哄堂大笑，
連一度認真聆聽的老闆也無法止住笑意。
在場沒有一個人將醉漢的話當真。
畢竟如此荒誕之事要如何使人相信呢？
只有傑瑞特依舊冒著冷汗，握著酒杯的手無法停止顫抖
他心知肚明，當時對方所講的話是認真的。
雖然他們最後打了勝仗，也回到了美國，
儘管相隔著大西洋，
卻無法阻斷那恐怖的回憶在心中浮現。
他看了看手錶，下午六點半整，
這巧妙的時間點更加深了傑瑞特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於是他離開了酒吧，打算在天黑前盡快回家，
走出店外時他才發現，外頭正下著大雨。
自天上傾盆而來的大雨以及廣大無邊的烏雲使陽光消逝於空中，
宛如那個令人絕望的雨夜。
「蠢貨！自己嚇自己做啥？！難道每次下大雨的六點半你都不敢出門了嗎？！」
傑瑞特對著外頭破口大罵，催促著自己。
或許是因為大雨的關係吧，整條街上沒有半個行人，
毫無生氣的街上，傑瑞特獨自一人淋著雨，搖搖晃晃的行走著。
他邊走邊思考，為何在今日會如此鮮明的回憶起那一天的慘事？
是酒精的關係？還是自己過了七年依然無法擺脫那噩夢？
無數的疑問在腦袋中盤旋，
然而這一切的解答就在傑瑞特的眼前。
就在前方不遠處，雨水夾雜著霧氣中出現了一位人影。
儘管在雨中，人的視線會受到影響，
然而眼前的身姿是傑瑞特想忘也忘不了，深刻於腦海中的恐怖回憶。
雙方停下腳步，在大雨中互相凝視、對望。
「好久不見。」
傑瑞特無法回話，全身僵硬到甚至忘記了呼吸的順序，心臟正在胸口撲通撲通的瘋狂騷動著，分不清臉頰上所滑過的是天上的雨還是因為恐懼而冒出的冷汗，方才腦中思考的所有邏輯迴路全部停擺。
眼前的男人只是面帶笑容的對著傑瑞特微微行禮後，再度拿出了那本『白皮書』。
拿出書的瞬間，男人的周遭就彷彿與世界隔絕般，所有的雨水皆被不可視的某種東西所阻擋。
他稍微清了清喉嚨，優雅的翻開那純白無瑕的書皮，
不同於之前的詩歌，自他口中所飄出的是充滿抑揚頓挫的異國語言
「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強弩射潮低───」
那是宣告噩夢再臨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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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這名為傑瑞特的男人，他的一生很無趣對吧？」
「……」
面對男人的提問，身旁的少女只是無聲地注視著對方。
「儘管如此這依然是一段愉快的回憶，將這份回憶述說出來便能編織成故事，而故事是具有力量的。」
「不過我想我說再多妳都無法理解吧？觀察者喲。」
男人自顧自的將手中那白皮書闔上。
一旁的少女似乎打算說些甚麼卻遭到對方制止。
「噓……妳不必多問也不必多說。」
「一切都早已寫在這本書上，而我的答案很簡單。」
「我可是深愛著人類、深愛著譜寫出故事的人們阿，那麼為了他們而戰又有何妨？」
遭到制止後的少女，準備遞出信封時又再度遭到制止。
「無法成為故事的一員縱然令人失落，然而從旁觀賞卻又不失為一種樂趣。」
這位名為海爾德的男子，
有人稱他為說書人、講師、作家……
然而更多人知道的是他那曾在戰時令人聞風喪膽的種種事蹟。
作為德軍重金聘請的傭兵、外援者，單單一人就有超越一個師以上的戰力。
「地中海嗎……這還真是……有些遙遠阿。」
然而比起上述的頭銜與稱號，
海爾德他更喜歡自稱為：
『詩人』
「看來……是趕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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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久違的更新，距離上回更新的故事已經過了一周了。
哀......本來想保持著一周一更的速度，然而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
詩人海爾德，以戰力來說有點過強所以不打算讓他太早與他人接觸
然而基於本人的隨興所以就還是先把他的部分寫出來了ˊ_>ˋ
這次文中所提到的「帕斯尚爾戰役」，是一戰歷史上十分具有爭議的一場
被評為"血腥而徒勞無功的屠殺行動" 主要是雙方造成的傷亡太多然而達到的戰果卻比不上
損失，三個月內死亡超過50萬人可見其慘烈的程度
最近換了新電腦，各種東西都需要重新適應，也換了一套繪圖軟體(clip studio paint)
上色的方法要重新學，不過有了新電腦就可以開一堆圖層來畫了-////-
之前都是用單層一路刷，雖然我認為效果不差不過這種習慣還是要改掉才行
最近的圖片大概都會是上色方式的實驗吧哈哈
感謝收看 謝謝!
創作內容
06.某位詩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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