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pecial.５
生者哀歌
※ ※ ※
雨，不符合季節的暴雨不停打落在身上。漆黑死寂的街道、不存在於世上的怪物，精神與體力早已超出我能夠負荷的界限，但我不能停下腳步，若是現在停下，這卑微渺小的生命將會被撲殺，甚至被怪物同化。
為何要讓自己落得如此下場？
為何會在那時挺身而出？
為何明明心中對他還有那麼深的牽絆卻讓步？
為何不早早放棄，要讓自己如此不堪？
望向學校體育場的位置，你們一定要活下去！如果你們沒有活下去……那我犧牲自己引開姐姐和殭屍的動作就白費了……
該往哪去？滂沱大雨，視線不清，前方的每一步都像踏入陷阱一般恐懼，卻又不能躊躇不前，身後那殺紅了眼的，曾經稱呼為姐姐的怪物，隨時都會追上來。
「沒時間擔心他了……」右手緊握的刀鞘，猛然對著前方靠近的人影，朝頭部重重一擊，那傢伙沒有哀號就這麼應聲而倒。
從口袋拿出手機，將手電筒的模式打開，照向前方，大雨下的數具身影近在咫尺，這些怪物正張牙咧嘴準備撲殺而來！
滴落在身上的雨水與四周遭的人影使得身體的壓力越來越大，必須移動才行，要是再繼續待下去，肯定會被包圍。
「或許……一切就到此為止了……」不甘心！猛然回頭，姐姐並沒有追上來，反而是無數的人影緩緩走來。
「都是妳！都是妳的錯！」刀鞘再一次重擊靠近自己的殭屍，這次倒下的是一個金髮的男生殭屍，但力道似乎不夠，它的臉雖然嚴重凹陷，卻不至於到爆腦的地步。
「為什麼妳要那麼大意！一直以來都那麼謹慎小心的妳！為什麼會在這次那麼大意！」竭力嘶吼，不顧四周對聲音敏銳的屍群，自顧兒地發洩著即將崩潰的情緒：「我討厭一個人！我不想要再失去東西了！我……我不能沒有你們阿……姐姐……凜……」
「噫！」身後一具殭屍撲了上來，抓住了我的肩膀張牙咧嘴準備咬下的剎那間，我突然知道了一些事……
就是，不能死，我也不想死……如果要死，我也不想變成這些怪物。
藉由殭屍撲身的力道，我借力使力將它一個過肩摔。這具女殭屍我認得……她的制服手臂上，我和我一樣的紅色緞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度嘶吼，這次，或許是對曾經認識的人，無法保護而感到憤怒；又或者是失去摯愛的親姐姐而悲憤；又或者是對自己明明有能力面對，卻總是選擇逃避而感到憤慨。
「凜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賣場等你！你一定要活著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度嘶吼，這次，似乎釋下了一些心理的包袱，無論那是什麼，我現在都不想死。
賣場的路，門沒有關上，但是門口聚集了不少殭屍，如果直接正面衝突，先別管自己有沒有那個體力，就算真的衝進去了，光是要甩掉那些傢伙還要花上不少力氣。
但是……如果不把門關上，就算進到賣場，一但被它們知道裡頭有新鮮的肉，這數量可不是一兩道門可以抵擋的。
啪──啪──！兩下揮擊，打在靠近的兩具殭屍的頸部，趁著它們動作不穩時，將它們給推離自己。
要怎麼做才能夠把那些殭屍給引離開門口多一點距離，至少要讓大門口的門關上前，確保不會有殭屍被門的聲音吸引才行。
稍微往門口走幾步，正門口前的馬路安全島上撞了好幾部的車子，有一部的車內燈是亮的。看到這裡，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藉著大雨的掩護，原本身後靠近的殭屍早就已經迷失方向，我蹲下慢步靠近安全島的車子，幸運的是這幾部車的駕駛並不在裡面。
移動到燈亮著的車旁，看這輛車不見的車門，看來是出車禍後被殭屍或是感染者給活活拖出車外。現在，只要把喇叭弄響，把賣場的殭屍都給引過來就成了！
但如果喇叭的聲音沒有持續，殭屍因此把目標轉移到我身上那就糟了，必須讓喇叭持續好一段時間才行。
我從車頭與車尾嚴重撞毀的地方撿了一片有尖銳部位的金屬，這東西應該是車子的一部份，總之，我有道具可以用了。回到車上，兩手握緊金屬片，用力往喇叭的地方插入！
叭────！！！！響亮至極的喇叭聲，原本圍繞在賣場門口的所有人影全部轉向聲音的源頭。
呵！這下……
「吼！」突然後座傳出一聲吼聲，是殭屍！不行……來不及了！我清楚感覺到左肩被用力扳住，右肩有一種噁心的血腥氣味……
「噫……不要啊！不要咬……噫？」殭屍的嘴確確實實貼在我的右肩上，但卻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從後照鏡看，是一具蒼老的老人殭屍，我右肩用力甩開它，果然，它沒有牙齒。就算它死命想要啃食我，無奈它沒有牙齒；就算想要撕裂我，它也被撞歪的駕駛座給擋住了。
可是不能就此慶幸，因為還有一波尚未結束。
掙扎掉老人殭屍後，我趕緊下車，然後鑽進車底。不一會，賣場的殭屍悉數包了過來，它們被車子的喇叭聲刺激到後，如在學校所見識到的，絕大多數的動作變快許多，甚至是暴衝都有。
這群找不到活人目標的殭屍開始不停拍打著撞爛的汽車，直到有殭屍將喇叭上的金屬片拔出後，噪音才停止。
趴在濕漉而且帶有血腥氣味的柏油路，現在要趁這個大空檔去把正門給關起來。可是好像……有點難移動……
向前匍匐爬了兩下，發現了一個腦人的問題……原本自傲那波滔胸湧的身材……這時候成了一個天大的問題！雖然可以移動，但磨擦在地面上的雙峰，讓我的移動速度慢了好幾倍……如果勉強快速移動，可能會造成不可預知的後果……
可惡啊……好痛……再一下次就到了……像我這種天才美少女……竟然會落此田地……啊啊啊！好想直接跑出去啊！胸部痛死了！
終於，幾千番折騰後終於爬到第一輛車的位子了！勉強轉頭去看後方的情況……看不到，只好繼續往前方爬了。前面的視線沒有人影，正左方也沒有，而右邊則是安全島，從車頭底部爬出來後，我喘了幾口氣，制服果然磨破了不少地方……
看來我在車底待太久了，那群殭屍因為找不到目標，已經回復到靜滯的狀態，至少它們離門口已經有好一段距離，再加上這雨勢，看來可以安心關門才是。
快步穿過不算寬敞的馬路，跑到賣場正門口，裡頭的情況實在讓人難以至信……就像是戰爭過一般……不行，不能馬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賣場裡面也有殭屍，得快點把門關上然後避難。
磅！一具殭屍！它趴在門口的玻璃門上，似乎不知道門的兩旁可以直接進來……
就是因為不能直接進來，所以它開始用力地拍打玻璃，這舉動，把外頭的殭屍都給吸引住了。
「開關……開關一般來說會在……嚇！」在門口尋找開關的同時，賣場內門的地方也走出了數具殭屍，是原本在靜謐的空間中，被玻璃拍打聲吸引而來的。
找到了！按下大門口的開關後，鐵捲門開始往下慢慢關閉。
鐵捲門發出隆隆地聲響，但這同時太多扇的鐵捲門，造成的噪音與外頭的暴雨並無所差，或許是人為突然造成的聲音，開始了那群殭屍的開關──暴走。
頭一具殭屍，沒了左胳臂的，拖腸帶胃地加快步伐，沒幾步後開始狂奔而來──刀鞘，迅速地由左向右劈，堅硬的材質，讓即使不夠大的力道也能直接將它給打翻在地上，但效果並沒多大，它摔在地板後，立刻爬起身，與它後方的兩具賣場店員殭屍一同襲來──
緊握手上唯一能夠抵抗的武器，用力由右將刀鞘甩至左方，一次三具殭屍：左下巴、左腦、左頸部，三個部位，全力一擊，讓三具同時傾向我的左邊──趁這短到不行的空檔，在後面接二連三的屍群衝上來圍住我之前，立刻拔腿往右逃亡。
右方，一具骨瘦如柴，全身上下的肉幾乎被咬個精光的殭屍，使命張大著沒有什麼血肉，能夠透見它身後的血口朝我走來──腦袋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憑藉著天生的反應，讓大腦去操作身體的動作，手上的刀鞘直直從它的眉心刺進，腳步沒有停下，直接從被刺穿腦門而停下動作的屍體旁閃過，在離開前，右手順勢將穿過腦門的刀鞘拔出。它應聲倒下。
這一切實在是……無法再更糟糕了吧……該往哪走？回到沒有減弱過的大雨之中，身後多了比先前更另人絕望的黑影緊緊貼著。我沒有勇氣回頭，只能繼續向前快步離開。
可是，這所有事情已經被我搞砸了，先前的汽車笛聲，分佈在街道四周的殭屍全給吸引了過來，前方每一具屍影密密麻麻的擋住所有可能的活路。
現在要活下去，只能在它們反應過來捉到我之前，先一步撂倒它們──前方雨勢之中的第一具身影，側身面牆，還沒有對我的存在有所行動，在它完全轉向我時，左手用力往它後腦門一推，並越過它。
四具──有一具在正中間的已經發現我的存在，它已經舉起手向我走來，右方靠馬路的兩具視線似乎也是面對我，最左邊那具唯一蹲下的殭屍，似乎正在啃食屍體。我快步衝向左邊靠牆的殭屍，然後「哇！」的大叫一聲──
吃著屍體的它被我這一叫，注意力當然是往左轉朝我來，不過迎向它的卻是我手上的刀鞘，一刀從腦袋劈下，將它打在地板上吃土──另外三具和前一具，則被我的叫聲給吸引，撲向那隻倒地的殭屍。
往前快步，正前方的馬路與騎樓以及右方回到學校的方向，前方已經被無數的屍影給遮掩住了──右方則是站了一個挺挺玉立，手持長刃的少女身影……
「才……才不會在這時候放棄……我不會輸給妳這怪物的……」沒辦法，只能延著賣場的轉角轉彎進去……
在到轉角前，我瞥了一眼左方，是賣場往二樓的停車場，原本我想從這裡直接進去，可是在二樓，卻擋住好幾輛車，像是刻意擋住出入口防止人從這裡進出逃難似的，這下真的只能往賣場側邊逃了。
嚇！在轉角，突然一句殭屍從牆旁竄出，是具非常噁心的肥殭屍，突然衝出來直接把來不及反應的我給撞倒在地。
「我……不要死……」不說殭屍的力氣是不是會因為感染而變大，它那肥胖的身軀直接壓在我身上，我根本沒辦法直接將它推開，只能用刀鞘卡住它的血口，死命撐著讓它沒法在第一時間咬到我。
不管怎用用力想要推開它，都於事無補，下半身完全被壓住，加上疲憊至極的身體，光是撐著它的嘴巴就很勉強了……
不能再拖下去，剛剛的殭屍會追上來……把全身僅有的力氣施加在刀鞘上，一個噁心而且血淋淋的畫面在我面前發生了……卡在嘴裡的刀鞘，竟然因為我的施力與它猛然往前啃食的動作，它意外脆弱的腦袋竟然因為這樣直接被刀鞘給削去一半……不在有動作的肥子殭屍，但我卻沒辦法移開它的屍體……
「滾開啊！畜生……呵……這下……」殭屍果然圍了上來，剛才被我惡整閃過的殭屍捉住了肥子殭屍的屍體。
它們發了瘋似地不停撕裂這具屍體，完全沒有注意到被壓在屍體下方的我，但也不能就這樣躺在這裡，不然遲早會被發現的……我試著移動自己的身體，在確定可以一瞬間直接抽身逃離時，馬上逃跑。
畢竟我還是要站起來，這個動作果然無法避免驚動屍群……在我起身踏出腳步時，身後的殭屍也跟著我站起身，並將目標轉移到我身上。
從賣場的轉角往前跑──我衝過兩個大型垃圾箱旁，最前方的死路，讓我停下腳步。垃圾箱旁是安全門，而追上來的殭屍……七具。
※ ※ ※
「…………」
大雨沒有停止，無情地打在我的臉上。身體非常累，這比起以前任何經歷過的事都還要疲倦，但我還有意識……
「辛苦妳了……」我用這把已經歪七扭八的刀鞘死命撐起自己，讓姿勢從躺平變成跪著。
屍體，無數的屍體，剛才到底是怎麼解決這些傢伙的……我根本沒有印象……只是心裡想著不能死、不想放棄、不甘心等等……然後在擊斃最後一具殭屍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身子已經撐不下。
全身上下都是血水，伸出手，幾乎看不到乾淨的皮膚……都是雨水與屍血混濁的微妙顏色……我藉著雨將那噁心的屍血稍作擦拭。
碰──剛踏出第一步，就因為身體虛弱直接跌倒在地板上。兩眼盯著就近在咫尺的門，心裡祈禱著門後不要有任何的殭屍，甚至奢望在我能夠好好躺下前，都不要有殭屍……
好不容易在爬到門旁，打開門進去之後，發現地板上有一條短繩子……看著繩子、盯著外面的垃圾箱……雖然不能確保裡面是不是安全的，至少要能夠不讓外面的再跑進去……
垃圾箱下面有輪子，我將它推到門前，然後將安全門外開至我能夠連人帶胸鑽進去的空間，我把手上的學生服務隊紅色緞帶拆下，套在垃圾箱的把手上，然後用那條短繩連結安全門與垃圾箱──最後在關上門前，我走出去把垃圾箱的輪子開關給卡住，然後讓門外的垃圾箱被這簡易的繩索機關帶上，雖然在關門時，我費盡全力才把輪子卡著的垃圾箱連門一起關上，至少，現在不會有殭屍從這外頭衝進來了。
好累……但不能就這樣倒下……天知道……還有沒有殭屍在裡面……
把安全梯通往賣場內部的門也鎖起來，走上二樓。每一階層，腳都像是要斷掉似的，就連攙扶著扶手，都沒法穩住身子……
痛……果然，我攤坐在一樓往二樓不過幾階而已，即使要用爬的……也要上去……至少要把門給鎖上才能倒下。雙眼死瞪著二樓的方向，折騰了好久，終於爬上到了二樓，連輕聲細步都做不到了……
碰！身子直接撞開沒有鎖的安全門，然後倒下，趴在地上，無法動彈的身體用那剩餘的視線掃了一下二樓大概情況……至少沒看到半具殭屍……
往裡頭爬，在一下子……就是日本料理區了……前方的視線開始混濁，腦袋無法思考……視線中似乎染上了一些紅色。
我坐靠在一面牆上，終於……呵呵……成功了……我解脫了……
不甘心……
特別篇第五回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