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海沿岸多颶風,絲綢布料容易受潮損壞,回程所運又是南方菸草。這麼難做的生意卻給出這麼低的價格,是嫌銀莊裡銀子太多嗎?這件事到底是誰辦的,怎麼連這麼簡單的賬都不會算?」
夏侯韜刻意以責備的語氣說道,揉揉深擰的眉心,讓身邊一眾掌櫃都戰戰兢兢。身為東家,待下和善雖重要,適時施加壓力也是必要的。
那夜的巷戰到頭來夏侯家沒有任何傷亡,唯一的兩名傷員,其一是為了威風刻意爬上屋頂的夏侯琳,滑下屋頂純屬活該,撞壞了民居屋頂的修繕費用還是由夏侯彰支付的。另一位則是躺著也中槍的倒楣鬼,連帶慘遭池魚之殃的夏侯韜。
摔下來的當下夏侯琳壓在夏侯韜身上,沒受到什麼皮肉傷,隔天就已經活蹦亂跳,只有夏侯韜當了十多天的傷殘人士。
姪兒瑾軒趁機纏著稱病告假的二叔,要他講故事,日子倒也不寂寞。只是熬夜講故事,結果不小心又病了,賴在床上多躺了十幾天。
夏侯彰親自到房間把瑾軒拎著脖子帶走,還一臉愧疚地說道:「二弟你沒有武藝傍身,我卻硬是把你捲進這些風波裡,都是我這做大哥的不好!」
「大哥,怎麼說這種話呢?這並不是你的過失啊。」跟魔界的狀況比起來,夏侯韜一點都不覺得麻煩,這樣單純又新鮮的生活他反而樂在其中。
「不,二弟你已經掌理銀莊這麼多事務,我本就不該強求你再替武林之事出謀劃策,這該是我這糊塗大哥分內之事啊,更別說還把瑾軒這孩子丟給你照顧。」
「哈哈,大哥言重了,我倒是很願意替大哥分憂。再說,神怪之事不在午夜時分講豈不趣味盡失?大白天說閻羅殿什麼的,真是一點氣氛都沒有了。」
不過他的確經常懷疑,為什麼瑾軒這孩子晚上總是不睡覺,愈夜愈精神,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的。
「二叔,我下次要聽夜叉國!」
「好,下次一定講。」
「瑾軒別胡鬧,讓你二叔好好養病吧。」
就這樣他在病好了之後繼續在江湖中打滾。人家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冤冤相報無了時,在多送了幾個人去為明州海岸線盡心盡力之後,武林中人漸漸也知道這個夏侯韜雖不會武功,卻不是可以隨意招惹的角色。
可惜當他心滿意足回到銀莊之後,卻發現眾掌櫃們一段時間沒有督促,似乎做事就隨便了起來,不抓幾個情節嚴重的出來鞭數十簡直不像話。
「看樣子有些功夫你還學的不到位……」夏侯韜睨視著下屬,語氣冷淡地說道:「不如就到海南的分部從頭開始學起吧,讓你多熟悉熟悉那邊的狀況,以後這樣的錯誤便不會再犯了。」
「海南!」犯錯的掌櫃忐忑不安,這樣鳥不生蛋的地方,要是真去了日子不知該有多苦。
「二弟!」門碰的一聲用力被打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風格。
眾掌櫃都被嚇得一顫,只有夏侯韜已經習以為常,回頭道:「大哥,何事?」
夏侯彰難得地目光游移、拚命使眼色,像是有什麼需要單獨商量的事,夏侯韜點頭會意,轉頭面對眾掌櫃,反手將帳簿摔到桌上,說道:「還想留在明州的,明日申時之前把這件事給我重新辦好。」
他回頭以平常的微笑隨夏侯彰離開。
「怎麼這個時間來找我,出了什麼事嗎?」
「快,你跟我來。」
夏侯韜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沒想到夏侯彰領著他回到府裡之後,不是往大廳,卻是往瑾軒的房間而去。
「大哥?你這是……」夏侯韜皺眉,這個大哥向來磊磊落落,幾時曾這樣偷偷潛入他人房間?
夏侯瑾軒這個時間正在練武,遠道從青州前來作客的夏侯琳暫時充作他的老師。夏侯琳武藝不凡,性格上揉合了大小姐的嬌氣與武者的自尊,卻又很懂得照顧人。十三歲的年紀,已經是個開始發育的迷人小姊姊,很快就獲得紫紅白三人一致歡迎。
夏侯彰拉著一頭霧水的二弟窩在角落,手上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一封信。
「這是……」夏侯韜接過信封,打開一看,是瑾軒青澀幼稚的筆跡,因為認的字還不夠多,所以寫得也很簡短:
「夏侯琳姊姊: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夏侯韜倒抽了一口涼氣,驚訝得眼睛都要凸出來,他有些僵硬地把頭轉向夏侯彰,正想說些什麼,夏侯彰默默把另一封信交給了他。
他打開了信,這封信明顯字跡成熟許多,還有著女性特有的娟秀雅致,明顯是由夏侯琳所寫,不知道是不是體恤五歲小堂弟認的字不夠多,信的內容同樣非常簡短:
「少主,你是個好人。」
被……被拒絕了啊。
夏侯彰看著夏侯韜不發一語,他知道是時候擔任軍師的角色,給這個新手單親爸爸一點建議。
別擔心,這種毫無誠意假惺惺的情書阿幽不知道寫過多少封呢……呃,很像不是這樣。
「大哥先別慌,瑾軒不過是個孩子,崇拜年紀大的兄姊也是有的,又或許……或許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啊。」
夏侯彰不知是在感慨還是在發呆,過了好久才漸漸回魂,低聲說道:「說的也是,想你以前也曾經寫情書給城南邊巷子口那家的女子,後來拋棄人家不了了之……」
咦咦咦!這是什麼八卦?
他不及思考大哥這句話意義何在,只為了剛發掘「自己」新的一面而震驚。
夏侯韜過往二十多年的歲月,他無從得知,突然察覺到這偌大的明州城中或許曾有這麼一個少女在某處為他心碎落淚,讓他心情複雜。
城南邊巷子口……如果是比較靠近東邊的話,那裡只有個開雜貨店的中年男子;靠西邊那裏的話,等等……那不是布莊的老闆娘嗎?
沒想到根本不是什麼少女,居然還是個人妻來著!這夏侯韜的心態實在太不正經了!
這時候如果露出驚訝的表情,很容易被當成始亂終棄還忘得一乾二淨。所以保險起見,此時更應該露出懷念舊情的落寞笑容,以顯現出對於沒有結果的戀愛的釋懷。
「那都是年輕時……」夏侯韜裝模作樣地說道,現年二十七歲的他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麼年輕時,不過這樣講就像是戀愛使他成長了一般,他轉頭過去,大哥又陷入了呆滯與沉思之中。
兒子喜歡上誰就這麼令人驚訝嗎?
如此精湛的演技,觀眾卻不捧場,讓他有點失望,不過夏侯韜轉念一想,連演都不用演就能矇混過去,其實應該要高興才對。
他模仿夏侯彰平時的作法,豪邁地用力拍拍大哥的後背,笑著說道:「大哥有什麼可不放心的,頂多二弟我去幫你留個心眼也就是了!」
夏侯彰聽到這句話,像是受到了鼓舞。「好,那就有賴二弟了。」
兄弟倆偷偷窩在子姪房間裡實在不像樣,於是他們又偷偷摸摸溜了出來。夏侯韜已經結束了今天的工作行程,不過夏侯彰卻還有堆積如山的事情要處理。
臨走前,夏侯彰搭著他的肩膀,悄聲告訴他道:「你和開封那邊那位姑娘的事,我一直沒跟城南邊那個講過,你大可放心。」
「……。」原來事情有這麼複雜嗎?
夏侯韜覺得還是再裝病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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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少艾幼子,戀愛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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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張貼舊作的恥度已經到達極限,明天再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