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接觸到這樣的人,我不安地盯著來者,「這些人……是誰?」
「請小心。」弗利茲立刻拔劍,將我護在身後,警戒的深藍色雙眼閃過寒光,「恐怕這些傢伙和這無人村有點關係。」
「哼──居然是一對小情侶啊?」
「一個都別漏掉,全部抓起來!」
「是!」
這些不請自來的惡霸不管三七二十一,當有人下令要抓我們,其他的手下們馬上抄起傢伙包圍我們。
「可愛的小妞!嘿嘿!」一名強盜打前鋒,揮著大刀就要劈向我。
「弗利茲!」我嚇得心跳漏了半拍,脫口而出居然是弗利茲的名字。我愣了一下,趕緊遮住自己的嘴巴。
但其實早在我尖叫之前,弗利茲銀色的身影掠過,挺身擋在我面前,並以快劍擊落強盜手中的大刀,那把大刀在空中旋轉好一陣子落地,狠狠地插在地面上的木板上顫抖。
這俐落的劍法似乎使盜賊大感不妙,眼中難掩疑懼。
看見盜賊那一臉愣住的模樣,我這才恍然大悟自己雖然人少,卻占了上風。畢竟弗利茲可是多國海選中的競技賽,贏得冠軍,而成為專屬保護自己的人啊!
這樣一想,我的自信馬上又回來了,我挺起胸膛,高傲地說:「你們這些可惡的壞蛋,居然敢在本公……普通平民老百姓面前做壞事、絕對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豪氣萬千地說完這句老早就想說的台詞,我心底不禁喜孜孜地笑。
弗利茲無言地看我一眼,「……還真有閒情逸致。」
「囉嗦!」我紅著臉,別過頭去,將矛頭指向那群該死的強盜,讓他們知道也有踢到鐵板的一天,「見識我最拿手的風魔法吧!」
我隨手一擺,安靜的小屋內的空氣被魔力擾動,發出嗡嗡嗡的詭譎噪音,小屋內颳起怪異的風,較輕的花瓶與小物品已經被吹倒在地而破碎,且風越加強烈,就連屋頂與家具都在顫抖。
「怎、怎麼回事!」
盜賊們嚇得東張西望,而弗利茲趁這個時候,俐落的身影宛如蝴蝶穿梭在花叢之間,只見刀光劍影閃爍的餘輝閃爍,沒一會兒的功夫,屋內的人已經倒地不起。
劍上殘留著鮮血,弗利茲連看都不看一眼,任其滾落。
這傢伙……果然很厲害。
我看他不到十秒就解決大部分的強盜,不禁讚嘆。
屋外的強盜們都被這驚人的劍法給嚇傻了,轉身就想逃,而不知何時逃出屋內的壯漢拖來一個小男孩,並將他壓在門口,銳利的大刀抵著他細嫩的頸子才又露出狠毒的笑容,不逃了。
「嗚嗚……」
小男孩渾身大小傷,大概是是掙扎與反抗的時候被強盜修理一頓的,但他就算是被壓倒在地上,脖子架著刀,眼中有著恐懼的陰影,仍然咬緊下唇,不肯服輸。
「卑鄙!」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抓來人質,不敢相信歹徒居然能這樣無恥,我氣得推開弗利茲的庇護。
弗利茲愣了一下,「別衝動!」
「你這個下流無恥的卑鄙小人……呀啊、你幹嘛啊!」
氣在頭上的我大步衝過去,指著那強盜破口大罵,但被強盜大手一抓,我的雙手被箝制在身後,痛得我手臂肌肉發痛,眼角擠出淚珠,害得我得意的魔法也無法再使用。
接著,那把大刀,冷森森地停在自己的頸子上,「呀!」驚得我一身冷汗,剛才原本要大罵一頓的台詞瞬間消失在腦海中,不敢再說話。
「可惡……」弗利茲咬牙。
「對、對不起……」沒想到我反而被抓來當人質,他看著我,不敢輕舉妄動,我望著他,眼中充滿尷尬的歉意。
此時,屋外又湧進更多的盜賊,轉眼間又將整棟小屋擠滿,弗利茲緊盯著周遭凶神惡煞似的盜賊們,仍不肯投降。
盜賊冷哼哼地笑著,流露著冷光的刀鋒更貼近我的脖子一吋,我嚇得僵直身體,卻仍感覺脖子有點刺痛,我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被劃傷。
盜賊勾起嘴角,「怎麼,還想打嗎?」
「……」弗利茲再次看了我一眼,最後終於拋下長劍。
──────────────────────────
我們似乎被盜賊誤認為村裡的一份子,連同其他人質,一起被破舊的囚車給運送到山腳下的盜賊洞窟的據點內。
一路上大家沉默著,臉色沉重,我雖然耐不住,但現在也沒有心情說話,托著下巴,望著剛才被挾持的小男孩。
他不同於其他任命的村民,一雙明亮的眼睛仍看得見希望,我被他那毅然的眼神給深深吸引,直覺告訴我,這男孩不會妥協於絕望。
不久,我們來到盜賊的洞窟。
我們被盜賊們如同趕鴨子一樣押進去,卻發現整個洞窟燈火通明,有被特意拓寬且相當穩固,其實意外頗舒適的,沒有我想像中那樣陰暗髒亂。
路過大廳,盜賊們正為今天順利的任務而大肆慶祝,舉辦了豐盛的晚宴給所有參與的盜賊享用,所有的山珍海味、金銀珠寶大家都有份,就連珍藏的美酒,也一個個推進會場,大木桶飄著濃濃酒香。
不過,被俘虜的我們只有餓肚子一途。
我們這些可憐的俘虜被關在地牢裡,大概是因為我們而吃過虧,我們被盜賊雙手反綁,而弗利茲的武器被擱置在地牢外的一個牆角邊,刀鋒映著火光冷清清的。
咕嚕嚕嚕──
聞到那些香味,我的肚子非常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有點尷尬,我假裝沒事那樣假裝咳嗽,但是鼻子忍不住吸了一口又一口空氣中那飄浮著各種食物誘人的芬芳,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肚子好餓喔……」我沮喪垂下頭,懷念起御廚的美味料理。
「托您的福,我們被俘虜已經心情很糟糕了……可以麻煩您的肚子『稍微』安靜點可以嗎?」弗利茲靠在嶙峋的牆邊睡,張開一隻眼,「我想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意有所指地瞟向他處。
其實在同樣的地牢裡,被綁來的俘虜們就在隔壁牢房。
兩邊僅以粗細相同的數十根鐵棒作為隔間,可以清楚地看到另一邊的人。
「囉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咕噥著。
好一陣子沒進食,還在發育期的我又餓又累,嘟著嘴看了人質一圈,思緒又輕而易舉被那充斥滿堂的香味給勾走。我動動鼻子,情不自禁地閉起眼睛想像那些食物。
「──我聞到了,有迷迭香烤雞、香腸披薩、炭烤沙丁魚……巧克力蛋糕、香草布丁、提拉米蘇……哇、一定還有櫻桃酒釀巧克力塔、草莓的也很棒……等一下、巧克力蛋糕味道變淡了、一定是被吃掉了、不──」
我被腦子裡飄浮的食物景象給征服,食物一個個進了盜賊的肚子裡,我趴在籠邊,假想被綁住的雙手伸出鐵籠外,慌張地呼喊著。
「……」弗利茲在旁,「您也太沒淑女形象了吧?」有點無言地說。
「你有意見嗎?」我回頭瞪了他一眼,不滿地鼓起腮幫子,「不准有意見!」
「好任性,也是皇家級的。」弗利茲聳肩。
「那個,你們……不是村子裡的人吧!」
聽見有稚嫩的聲音和我們搭話,我回頭,原來出聲的人,正是當時被盜賊壓倒在地卻仍不屈服的小男孩。
他雙手抓著鐵籠的竿子,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我們,「請你們幫助我們吧!如果──哇!」
但小孩的話都還沒說完,一旁盯著這邊看,有點畏縮的男子立刻衝了過來,摀住小孩的嘴,「抱歉,小孩亂說話,請不要當一回事。」並且將他拉回人群裡。
「為什麼要拉住我!放開我!」男孩奮力掙扎,一雙眼睛仍望向我們,似乎有什麼訴求。
村民著盯著我們,咕噥著,「別期望外人的幫助……都是貪婪的傢伙。」
「就是啊……外人跟盜賊沒有兩樣,只會想奪走我們的一切。」
「相信『耀金國』的士兵們很快就會發現、並且救我們出去!」
那些人竊竊私語,不斷投來的鄙夷視線上下打量我們,讓我有點不舒服。
但令我困惑的是,他們明明被抓來賊窩卻異常冷靜……
「耀金國?我記得蘭登哥哥曾經有和他們打過照面……但印象不是很好……」那裡每個人都穿金戴銀的,就算窮也至少是鍍金,但這些人的衣物大概只能算是耀金國人抹布的層級──僅能蔽體和保暖,跟華麗完全搭不上邊。
這樣的他們,會和耀金國有什麼關係?
「……」弗利茲沒回答我,一雙湛藍的雙眼望向那被架住的男孩。
「放開我!」男孩大叫一聲,突然狠咬架住他的男人的手。
「哇!」並趁著男人痛得收手之際,大力用身體撞開他,大步衝向我們那方,敞開喉嚨淒厲大叫,「──耀金國的人不會來救我們!已經一個月了、護衛根本就沒有來過!如果再不逃走、推翻盜賊團、村長、大家都會像反抗者一樣、被盜賊砍死的!」
男孩激憤地大喊,而村人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
不少人在那一瞬間露出絕望的神色,但那絕望轉為遷怒,有名婦人站起身來,已經瀕臨精神崩潰的她,狠狠地打了男孩一巴掌,「小鬼、別胡說八道!他們、他們一定……」說著,紅起眼眶。
所有人的表情由憤怒轉為哀戚,有人啜泣出聲。
這一幕在我心底是不小的震撼。
原來在富裕且充滿喜樂的城堡外的世界,是這樣殘酷……
男孩摀著紅痛的臉頰,含著眼淚大喊:「我說的都是實話、大家明明都知道、為什麼不敢說!」
「這沒大沒小的臭小鬼!看我修理你一頓!」
幾名忍無可忍的男子揪起對著我們求救的男孩後衣領,而男孩小小的雙手緊抓著鐵竿,死都不肯放,緊咬的下唇滲出血絲,「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自己去救村長!」
「別這樣……」強烈感受到村人們的恐懼與無奈,但第一次面對的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為難過,雙眼不自覺地紅起來。
「住手。」不語的弗利茲終於出聲,聲音宛如銳利的冰。
這聲音,使與男孩拉扯不休的男人們感到一陣冷冽而停手,其他的村人們也投以疑懼的視線,落在弗利茲那頭異樣的白色長髮上,困惑的我也望其側臉。
弗利茲凝視著村人們,仍沒多餘表情。
「……我對你們村子發生何事並沒興趣,但這似乎和我們被抓來的原因有所關連。」弗利茲望向那男孩,冷冰冰的薄唇彎起,「如果你們把事情說清楚,或許我們會願意幫忙,當然,『不需要任何酬勞』。」
「真的?」村人們交換個疑惑的視線,在底下議論紛紛。
他突然做出這樣的事情,讓我很意外。
這樣幫助陌生人,一點都不向他給我那怕麻煩的個性,他到底是冷淡的人,還是溫柔的人?或許……他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討厭。
我對他那冷冽的印象,稍稍化解。
「就憑你們?」其中一名男子不屑地瞟一眼弗利茲,「你們自己不也被抓來了?」
感覺弗利茲責怪的視線移向我一秒,我乾咳幾聲化解尷尬,「咳、咳!我們被抓來,就是要趁機溜進敵營來探勘,要等時機打退這群可惡的盜賊!對吧、隨從!」望向弗利茲尋求應和。
弗利茲不是很認同地草率點頭,望向男孩,「所以,把事情告訴我們吧?」
配合一下是會少塊肉嗎!居然無視我,我要收回前言!
不悅的我瞪了弗利茲一眼。
「好、好的!」男孩趕緊跑過來,將發生的事情大略告訴我們。
簡單來說,他們的村子自古以來為耀金國淘金並納稅,但耀金國的賦稅越來越多,而他們金沙的產量隨年遞減,現在每年光是要交出足夠的金沙給耀金國都很吃力,根本不如強盜所想般富裕,但強盜不信,以村人之命要脅村長交出金沙,這就是他們被囚禁的原因。
這就難怪,為何他們會說外人都是有目的才接近他們了。
「可惡、那些盜賊怎麼那麼壞!」我越聽越生氣,「那個耀金國也很可惡、怎麼可以這樣壓榨可憐的人民!」雖然很想作勢要揍那些壞蛋,但是無奈雙手被綁,看起來比較像蟲在扭動。
「唉……我們也沒辦法。」村民搖搖頭,無奈地說著。
看他們那樣逆來順受忍耐這麼久,我打從心底為他們感到不平,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做些事情來改變才行!
我走到他們面前,挺起胸膛,「這個忙我們是幫定了!我們一定會幫助你們遠離盜賊的騷擾的!」我篤定地說著,誠懇地望著他們,「如果可以,希望你們也能給我們一些幫助!」
「這……」村民們仍有點猶豫,互相交換個不安的視線。
「無論如何,不能讓那些壞蛋稱心如意!」我望著他們,迫切地希望他們能鼓起勇氣對抗,「請相信我們,請將希望託付給我們!我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拜託!」
「小姐……」
「就連陌生人都這樣為我們如此憤慨……」
村人們原本疑懼的視線逐漸安定下來,抬頭凝望著我,似乎大受感動,雙眼閃爍著淺淺的淚光,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眼逐漸轉為堅定,甚至隱隱冒著火花。
最後,有一位中年男子握拳站起身來,「沒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當有個人起了頭,勇氣瞬間蔓延開來,其他人也開始有所動作。
「我們……也要加入。」
「我也是。」
「我們也是!」
重拾勇氣的村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地站起身,毅然地望向我們。
「我們的村子,要靠自己的雙手守護!」
望著這些終於決定反抗的村民們,我心底是滿滿的感動,我與弗利茲交換個肯定的視線,我開心地點頭,「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村人點頭。
那一瞬間,感覺這裡所有人站在同一艘船上,是夥伴!
這熱血澎湃的感覺鼓陣著我的鬥志,有種莫名的激奮之情,好想要守護這些人,為他們搶回公道!
「我來幫你們解開!」男孩破涕為笑,隔著鐵欄杆,動手解開我們的束縛,拉過我在耳邊說:「為了感謝妳,我要把最珍貴的禮物送給姐姐……那是我在河邊撿到的,一顆藍色的漂亮寶石喔!」
聽到「藍色寶石」與「在河邊撿到」,這兩個關鍵字,我的眼睛亮起來。
一定是迪菲諾斯!
看來幸運之神仍然眷顧著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