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大人您沒事吧?有割傷手嗎?」
「小的馬上去換一副餐具給您。」
我看著她,眼神沒有迴避:「回到眷主身邊。」
眼淚奪眶而出,愛麗絲顫抖的身體彷彿由內心冷到身外,她沒有發出一丁點啜泣聲:「好啊,這不是很值得高興嗎?回到你的歸屬、回到你的主人身邊,這是好事啊。別誤會了,這是開心的眼淚,本王女開心得不得了!愛麗絲…一點都不…難過…怎麼會難過呢…愛麗絲真心替你高興呢…嘻嘻……」她流著淚擠出大大的微笑,好痛。
推倒椅子,愛麗絲逃離現場。
「愛麗絲大人!」
諾兒淚光閃閃,害怕地說:「對不起大人,是不是諾兒說錯什麼話了…?」
「沒的事,我來處理就好。」我起身,吸血鬼群靠近我:「大人,讓我們去找愛麗絲大人即可,請您繼續用餐吧。」對我行禮後便匆匆離去,留下兩名吸血鬼服侍我和諾兒。然而我和諾兒也只是一語不發坐在餐桌邊,彼此都沒有繼續用餐。
中階吸血鬼匆匆回來,面有難色開口:「大人…我們到處都找不到愛麗絲大人…她似乎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了…可是…」
「可是敲門沒有回應是嗎?」
「是的…」
我動身前往愛麗絲的閨房,一大群吸血鬼跟諾兒跟在後面,遠遠就看見幾名吸血鬼在門口待命,但也不敢貿然闖入。我停在門邊,敲敲門:「愛麗絲,是我,可以讓我進去嗎?」沒有回應,我又重複一次同樣動作,仍然安靜。我轉向中階吸血鬼:「有鑰匙嗎?」
她低頭:「十分抱歉!沒有命令,我們不敢擅闖王女的房間…所以不能給您鑰匙…」
「不,是我太操之過急了,抱歉。」
中階吸血鬼紅了臉,也恢復些許笑容:「謝謝您體諒…怪不得愛麗絲大人會對您如此…呵呵,沒什麼。」
「可以麻煩妳們準備熱茶點心嗎?我會勸她出來,晚餐都沒吃完她一定很餓,麻煩妳們好嗎?」
吸血鬼們一同鞠躬回應:「是,我們立刻照辦。」然後便一一離去。
中階吸血鬼突然停下,給我一顆紅寶石:「這是傳話水晶,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呼喚我們…那個…可以稱呼您主人嗎?」
我接下紅寶石塞進衣服裡:「謝謝妳,請妳帶諾兒去休息好嗎?」
她笑了笑,示意諾兒跟她走:「主人,愛麗絲大人就交給您了❤」
我沒答應這個稱呼吧?
五分鐘後,我確認所有人離去,不會有人聽見踹門聲便動手,更正,動腳。門應聲大開,果然不在。我掃視房間,往床頭走去,摸摸枕頭,微濕。地上有匕首跟血跡,看來是她馬上意識到這些東西根本沒用,所以踉蹌走向窗邊,滿手鮮血推開窗戶,撞倒幾盆盆栽,飛了出去…飛去哪裡…?我釋放生物電子場感應技術,擴大到整顆星球,每個生物都會釋放電子,但都有些微差異,就像指紋跟眼角膜一樣獨特。
就像擁有一雙看透世界的瞳孔,從大地表面掃過所有森林、城鎮、湖畔與高山。掃過少女的髮梢、老者的眉毛、騎士的鋼盔、母親的雙手。但是愛麗絲在哪?視野接近永夜區的盡頭,仍不見她的身影…這…她在永晝區?
愛麗絲一聲怒吼振翅衝上天際,就像伊卡洛斯一樣迎向焚盡一切黑暗的光輝──太陽。她的眼淚、她的悲鳴、她的憤怒、她的寂寞、她的愛慕都將隨著白光燃燒殆盡,那雙翅膀將再也無法振翼,那雙手臂將再也無法擁抱,那雙瞳孔將再也無法看見心愛的一切。她的身體正在燃燒,意識正在受苦,精神正在消散,她正迎向死亡。
我衝出去,踏在窗邊猛然一蹬,整座城堡同層瞬間少掉一半質量。身體在加速,狂風呼嘯猛打在身,眼前宛如極高速戰鬥機視野,世界不斷從眼前往身後消失,就連星球自轉也跟不上的速度,橫跨千萬公里來到永夜與永晝的交界,映入眼簾的是灼目的陽神與殞落的吸血鬼。
我張開左手,以能量捕捉數十萬公里外的月神,強迫她脫離原本的軌道,安排她上演日全蝕,月亮緩緩遮去阿波羅,大地陷入幾億年來首次黑暗,所有動物啞然失聲,死寂包圍世界。愛麗絲聽從重力墜落,我跳上去抱住她,平穩落地,單膝跪地查看她的傷勢,全身嚴重灼傷,失去了意識,生命跡象極度微弱。
我手貼上她的腹部,既結實又柔軟,盡可能為她灌輸能源,治療所有傷口。卻也不能一次灌輸過多能源,否則細胞壁承受不住會大量出血。身體慢慢癒合的同時,精神也逐漸回復,她張開雙眼,疲憊開口:「嗚…我死了嗎?」
「差點。」
她的眼神慢慢聚焦,辨識出眼前的人是我,便急著用無力的雙手想把我推開:「為什麼要救我…?你都要回去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別意氣用事,妳死了誰來帶領其他吸血鬼?」
她無力地哭喊:「關你什麼事…反正、反正你這種人…」
「我這種人既骯髒又齷齪,噁心又變態。是個喜歡玩吸血鬼尾巴不折不扣的淫魔。我邪惡、卑鄙、殘暴、貪婪,不知節制又惹人厭。像我這種人一點優點也沒有,所以不要為我生氣。不要讓我阻礙妳走向未來的路,不要讓我浪費你的心神,使妳無法開懷大笑。我只是個垃圾,所以不要讓我造成妳的困擾。」
她緩緩啜泣:「笨蛋…像你這種人…總是面無表情,不笑也不哭,好像木頭人…可是總是會陪伴在什麼也不會的愛麗絲身邊,告訴我說自己不是一無是處…鼓勵我聽我說話…還會關心我睡不睡得好…明明很溫柔又故意使壞…因為你知道自己會離開…所以不想要愛麗絲喜歡上你!因為你怕愛麗絲傷心難過,連這點都替我著想,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上你!!」她的聲音迴盪天際,迴盪山谷,迴盪大地。
她伸手觸碰我的臉,微笑顫淚:「不要走好嗎…不要丟下愛麗絲一個人…我喜歡你大哥哥…最喜歡了❤…」
我沒有回應。
她嚎啕大哭,恢復力氣的雙手也不斷襲來,像個孩子一樣大哭大鬧:「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的哭聲占據整個世界,宛如空氣裡充滿悲鳴,吸進去的空氣也充斥悲傷的氣味,我感覺得到她胸口的疼痛,卻無能為力,因為我是個廢物。我抱著愛麗絲,直到她泣不成聲,眼淚也幾乎流乾,還是沒有放手,這是少數我能為她做的事情之一。
衣服裡傳來人聲,我拿出紅寶石,是諾兒:「大人…可以讓諾兒跟愛麗絲談談嗎?」
我把紅寶石交給她,順便替她擦去淚水,她接手:「…妳想談什麼?」一開口就充滿火藥味。
諾兒則溫柔回應:「可以請大人先離開嗎?我想跟愛麗絲單獨談話…」
我把愛麗絲抱到柔軟的草地上,然後走到五十公尺外的岩石上坐著。我有辦法聽見她們談話的內容,也會讀唇語,但偷聽女孩子說話是很不禮貌的,我仰頭凝望日全蝕,想起對日全蝕最普遍的誤解是稀有性。其實日全蝕一點也不稀有,只是因為要在同一個地方連續看見比較困難而已,不然大概比富堅出刊還頻繁。
愛麗絲走近,塞給我紅寶石:「喏!」
我接手收進衣服,愛麗絲抹抹臉,雙手背在後面,看來心情好點了。她嘟嘴說:「那個叫諾兒的…還滿懂事的嘛…這次我就大方點,原諒你了。」
「妳不生氣嗎?」
我一提醒她又拉下臉:「生氣啊!可是…你都…那個…那個啊!」她指指月亮,喂,小心被月神割耳喔。她邊指邊說:「你都為了愛麗絲把月亮搬過來這裡了…我怎麼生得起氣啊!誰叫你每次都這麼奸詐…太奸詐了…這麼溫柔叫人家怎麼兇得起來啊!」
不啊我看妳就快開二檔了。
她笑了笑,突然撲抱我,手伸進我的衣服裡摸啊摸,喂有變態。她拿出紅寶石說:「你要回去的話,愛麗絲有條件。第一,用這個錄音,愛麗絲要每天聽你的聲音。」
我接過寶石:「要錄什麼?我決定嗎?」
她想了想,露齒大笑:「這個嘛…那就『愛麗絲,不要擔心,一切有我在妳身邊。』吧!」
意外的滿一般的台詞,還以為會是什麼「請用力踩我吧!愛麗絲大人!」之類的。
我拿起寶石對著嘴:「愛麗絲,不要擔心,一切有我在妳身邊。這樣就好了嗎?」
她開心接過寶石,放進她雄偉的事業線裡,然後扭捏伸出尾巴:「還有就是…跟愛麗絲約定…絕對要回來喔…不回來你就死定了!愛麗絲是吸血鬼所以不會死…會一直一直等下去,直到大哥哥回來的那天…永永遠遠等下去…❤等我最喜歡的大哥哥回來,娶我為妻❤別擔心,愛麗絲很有信心能抓住你的心!就算你有喜歡的人,我也不會輸的!」
開口之前她就把話都說盡了,就算我有喜歡的人也一樣。我接住她的尾巴,她發出嬌喘:「哈啊啊啊…好喜歡…❤」湊到嘴邊輕舔一口,她再度呻吟:「呀啊啊啊❤你…你滿不賴的嘛❤」
玩即視感啊妳?
「愛麗絲…」
「道歉的話就不用說了…為什麼這麼愛我的大哥哥要跟愛麗絲道歉呢?我都知道…大哥哥會離開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吧?那個理由一定是說出來就會傷害別人,所以你才會保持沉默對吧?那個諾兒說了很多…她說你必須聽從眷主命令,所以一定沒辦法常常待在同一個地方,連交朋友都沒辦法,所以…愛麗絲覺得自己也該好好反省,我會等你回來,這裡是屬於大哥哥的歸屬!」她露出了戀愛少女的笑容,那笑容可愛得簡直要融化人心。
「…真善解人意。」
「嘻嘻!誰叫你是愛麗絲的大哥哥❤」她張開雙臂:「好了,送我回去吧!要離開也要跟大家好好說清楚,抱我❤」
我一手穿過她膝蓋下方,一手摟住肩膀:「要跳囉?」
她雙手環住我的脖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