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恨不得拂袖而去，在姨娘千哀萬求下，段宣桓也只好暫時妥協，心不甘情不願被劫持到距離醫院最近的咖啡廳。
然而，走入咖啡廳的瞬間，他立刻驚喜起來。
身為忠實的甜點教信徒，他對這家盛名遠播的咖啡廳甚有印象，況且前些日子戚飛才大力吹捧過這家店的招牌蛋糕。
「還真會挑地方……」噘著嘴，段宣桓無法否認柳嚴以甜點博得不少好感。
盯著櫥窗裡各式各樣小巧精緻的甜點，他下意識掏了掏口袋，臉色驟變得錯愕。
這下可好了，他的錢包忘在父親的病房……
「我請你吃點東西吧？」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令人發麻的嗓音彷彿看穿他似率先傳來。
段宣桓冷哼一聲，倔氣地仰高下巴，「無功不受祿。我不打算答應聯姻，也沒有理由吃你的東西。」
「不要緊，這只是見面的小點心而已。」
「不用了！」
他沒有刻意控制音量，好幾個客人因此遞來好奇的眼神。
然而，儘管被他低吼了聲，俊秀無儔的臉龐依然掛著淡然笑容，彷彿毫不在意他的無理。
把男人這副輕鬆的模樣看進眼裡，段宣桓幾乎要氣歪了，卻只能在心底惡狠狠鄙夷。
可同時，他怎麼也無法忽略心底蔓延的微妙情感，簡直像是還對舊情有所眷戀。
呸呸呸！都過三年了，他怎麼可能還喜歡這個臭木頭！
「真是……看了就討厭！」段宣桓抬眸凝望一如往昔毫無改變的俊臉，胸口卻不自覺揪痛起來。
就是這個混蛋木頭浪費他三年青春！──
在心裡暗罵好幾聲，可段宣桓卻發現自己壓根恨不起眼前的男人。
不過舊情歸一碼，要他答應聯姻可沒這麼簡單！
「我告訴你，今天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絕對不會答應聯姻。」一坐定，段宣桓劈頭就是厲詞拒絕。
頓時，他姨娘的表情難看了起來，拚命用眼神提醒他。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其實是段家有求於柳家，可要把他當成挽回企業的犧牲品，他絕對不會同意！
「你別拒絕得這麼快。」柳嚴莞爾一笑，「我都還沒開始談這次的合作模式和條件呢。說不定你聽完就有興趣了？」
「沒興趣！」他冷冷以對。
「但我們對這份合作案志在必得……或許沒讓你感受到我們的誠意，如果不介意，我們這邊的金援可以再提高兩成。」
「兩、兩成？！」
儘管段宣桓依然擺出毫不領情的態度，一旁的中年婦人卻聽得傻了眼。
段家在這次的合作討論上本來就是弱勢一方，如今對方主動釋出誠意，她怎麼可能不激動呢？
一時間，姨娘也顧不得面子，大力搖著段宣桓的肩膀，拚命求他答應。
「姨娘，我並沒有繼承家業的意願，也搞不清楚商業上亂七八糟的專業用語，更不懂收支獲益怎麼計算，所以你們企業的問題自己解決，不要扯到我身上。」
「小宣別這樣，至少先聽聽柳少爺怎麼說……」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聽說明。」冷著臉，段宣桓已經把話說死。
大概沒料到他會這麼堅持，柳嚴與中年婦人愣著對視一眼。
好半晌，俊美的男人斂起溫和的微笑，並以無比認真的表情注視他。
「我自認我方給出的條件應該不算太差，況且聽說除了我們集團外，其他企業似乎對段家這塊燙手山芋沒什麼興趣……以你們現在刻不容緩的情況，也不打算多考慮？」
「不、不，柳少爺！我們段家還是有在……」
「有什麼好考慮的？」段宣桓打斷中年婦人的話，沒好氣地翻翻白眼。「少爺我說得很清楚，我不打算繼承家業，破產就讓父親自己操心，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是犯什麼沖啊！突然接到父親住院的通知就算了，還被姨娘要求和他的初戀對象聯姻……真是莫名其妙！──
「小宣，你、你不能這麼自私！」或許被逼急了，婦人也逐漸失控，「段家興亡衰敗當然和你有關，假如企業真的破產，我們全家都得淪落街頭！」
段宣桓心一凜，卻沒有被這劑猛藥打倒。
「我這幾年在台北也不是沒有朋友，大不了找個高富帥包養一生，死不了！」
「小宣你怎麼能說這些任性話！姨娘還不要緊，但你把京毓放到哪去了！你們兄弟這麼多年，難道現在就不顧感情了？」
段宣桓說這些當然是一時氣話，可餘光盯著恢復怡然自得的柳嚴，他難以冷靜。
若是三年前迷戀柳嚴的自己，怕是搶破頭都要答應。
可現在情況不同，他早就忘了那份情戀，要他和這個讓他愛得死去活來的初戀結婚，他死都不願意！
「小宣！」
「姨娘，你知道我是不會退讓的！」
婦人又氣急敗壞唸了好幾句，看他不願理會，頹喪得只能嘆出好幾口氣。
最後，婦人只能退好幾步，不再逼迫。
「小宣，你別這樣。你想想，如果不是我們家業真的危在旦夕，姨娘哪可能冒著被你父親責備的風險，還把事情通通說給你聽呢？」
凝視姨娘懇求的眼神，段宣桓陷入沉默。
他是很倔強，屬於吃軟而絕不吃硬的類型，如今姨娘千拜託萬哀求，又捏著他的軟勒──弟弟京毓打轉，他實在很難拒絕。
光想到京毓可能因為他的任性淪落街頭， 他就幾乎要一口答應。
只是婚姻是人生大事，再怎麼也不能被當作商業利益的犧牲品啊……
「姨娘知道你和你爸有很大的隔閡，但無論如何都必須先度過這次的危機才行，你看能不能考慮一下，至少不要拒絕得太快……」滿臉愁容的婦人語重心長勸說。
「況且小宣你也說破產之後就找男人包養，可比起養你一人，選擇能養我們一整個企業的男人不是更好？」
「他不行，我不喜歡他。」
段宣桓朝一直沒有打斷他們說話的柳嚴瞥了眼，很快掩飾住複雜的情緒。
或許換成別個俊俏的男人，他早就答應了，但對柳嚴，他心底就是有一分揮之不去的陰霾。
對、唯獨這個男人他沒辦法接受。
光是想到自己在高中時代被這張臉拒絕過千千萬萬回，胸口便如堵塞般悶疼。
「小宣，姨娘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和陌生人結婚，但是先結婚再培養感情也不遲呀！」
「我不要和他培養感情。」段宣桓倔著一口氣，不肯妥協。
「老實而言，我也不願娶個小孩子。」
完全沒料到柳嚴會在這時候開口，段宣桓錯愕片刻，情緒立刻如火山噴發，難以澆熄。
他重重拍桌，瞪大眼睛朝柳嚴吼，「娶什麼娶！本少爺也沒要你娶我，誰逼你了！」
登時，打量與責問的眼神紛紛刺在段宣桓身上，逼得他臭著臉重新坐下。
儘管被段宣桓幾乎噴火的雙眸瞪著，柳嚴仍然顯示出青年人的成熟與鎮定，彷彿身處另一世界。
「可這份合作案的確對雙方都有巨大的利益，因此我不打算輕易放棄。」
「哼！娶我這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還有什麼利益？」
像是沒有聽出他話語裡的嘲刺，柳嚴勾起微笑，彷彿等他這句話良久。
在那份笑容中，段宣桓才領悟到──在姨娘和柳嚴的配合下，他被推了個坑。
他一開始明明就把話說死了，怎麼現在又主動問起聯姻的利益了呢？這豈不是代表他快被說服了嗎？
段宣桓臉色驟變，正打算重新申明自己絕不同意的立場，柳嚴卻搶先開口。
「我們柳氏集團以飯店業聞名，卻缺乏商業夥伴，在廣告行銷上一直都是吃力無援的窘境，如果能和行銷頗有名氣的段家合作，肯定能取得很好的成績。再者你們旗下的艾羅伊大酒店規模也不比我們小，又擁有優良口碑……人人都有愛才之心，我們不希望段家破產。」
「合作就合作，也沒必要聯姻。」
「普通的友好合作確實如此，然而緊密的合作無疑容易發生衝突，既然你們不願意合併，亦不願意外售大量股權，能夠走的路就只剩下聯姻。」
雖然他就讀中文系，但企業為了利益發生衝突乃人之常情，又怎麼不明白聯姻能夠成為兩個企業良好的調劑……或者該說顧忌呢？
就像古時皇帝時常贈公主、妃子給邊疆蠻族，目的就是讓兩方擁有姻親關係，討論事宜也比較不傷感情。
「我們都是同性，這種誕生不了後代的姻親關係有什麼約束？」
段宣桓意識到自己不該提問時，語句已如潑出去的水難以收回，但柳嚴的微笑也添上鮮明的溫柔。
「兩家都只有男性子嗣確實是個問題，但近年來社會風氣趨於開放，我國同性婚姻的法條近半月剛修改結束。」柳嚴微微一笑，「儘管無法自然產下後代，但有法律保障就是最好的約束，況且還能得到不錯的效果。」
「什麼效果？」
「廣告效果。」柳嚴耐心十足地解釋，「在風氣開放的現代，同性婚姻算是一大佳話，再者我們可以在自家旗下的飯店舉辦婚宴，就能收到最高度的廣告效果。」
柳嚴的話他還是能夠理解，可這份為了家業奉獻的精神，他卻是怎麼也不明白。
「所以為了家族，你願意和一個完全沒有興趣的人結婚──就算是和我這種小鬼頭？」段宣桓忍不住問道。
柳嚴闔上唇，以沉默作為答案。
段宣桓倒抽一口氣，向柳嚴搖搖頭，「但我不行。」
他心中沒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偉大情操，更不打算為家業付出下半輩子的幸福。
「我絕對不要和一個我不喜歡、也不喜歡我的男人結婚。」
「但我可以嘗試。」
柳嚴突然有些急促的口氣讓段宣桓微微發楞。「嘗試什麼？」
淡然自在的神色突然洩出一絲破綻，柳嚴深吸了兩口氣，「嘗試喜歡你，還有讓你喜歡。」
段宣桓渾身一僵，彷彿聽到天大笑話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不相信。」
他愛了這男人三年都沒打動對方，現在對方卻搶著讓他喜歡……他才不相信世間還有這種鬼道理！
「總之，無論如何我就是不喜歡你，聯姻這事、免談！」
段宣桓頂著難看的臉色起身，他忽然沒了任何思考能力，只想著高速逃離。
「等等！」柳嚴雷霆萬鈞攫住他的手，同時遞給婦人一個眼神，應該站在他這邊的姨娘立刻走出咖啡廳，放他一個人錯愕。
這絕對是被買通了吧！段宣桓在心底哀號，同時把柳嚴咒罵了不下千萬遍。
發現自己的手怎麼也掙脫不了，段宣桓一開始還能故作冷靜，試了幾次，他就放棄掙扎了。「我已經沒話和你說了！」
「你先別走。」
段宣桓瞪著被抓紅的手腕，語帶嘲諷，「你拉著我，我想也走不了。」
在他明顯不滿的睥睨下，柳嚴才稍微鬆開手。
「我想知道你不喜歡我哪裡。」
「全部！我討厭像你這種高高在上、自以為是、一板一眼、嚴肅、面癱、死腦筋……」
柳嚴打斷他，語氣多麼斬釘截鐵。「我可以改。」
「我不信！反正你要合作就和我父親談，你真想聯姻就找我弟京毓，什麼柳氏段氏，與我無關！」
「你弟還太年輕。」
「年輕？我和你也差十歲！」剎那，段宣桓眼底閃過一絲痛苦。
在他高中追求對方時，無法彌補的年紀差正是讓他最煎熬的障礙。
要知道，眼前這男人曾親口以這個理由拒絕過他，現在又說要和他聯姻？這難道不是某種意義上的出爾反爾嗎？！
然而，他眼前的男人卻露出一絲迷惘。
「你怎麼知道我們相差十歲？」
「我當然知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嗎？你是我高中班導，我還當了你整整三年的班長兼國文小老師……」柳嚴詫異的表情印入段宣桓心底，表情隨即僵硬。「你不認得我了？」
柳嚴搖搖頭，皺起的眉宇流瀉著茫然。
心亂如麻的滋味在呼吸間充盈胸口，段宣桓忍不住報出自己的畢業屆與班級，甚至提起好幾個深刻的回憶，卻沖刷不了男人臉上的迷茫。
屢試幾回，段宣桓的心冷了。
難怪柳嚴對他禮數款款，原來根本沒認出他……
「你當我沒說好了。」段宣桓咬咬下唇，情緒卻難以恢復。
耗費三年深愛這個男人，儘管打動不了柳嚴的鐵石心腸，可他以為──他已經在對方心底留下深切的印象，這麼一來，至少對方下半輩子都忘不了他……
「……總之你別遊說了，我不會答應聯姻的。」一時間還有些失神，段宣桓很快恢復冷然的表情，甚至傲氣勾笑，「我才不要和陌生人共度一生。」
「這麼不願把未來耗費在我身上嗎？」
「對，我不願意。」段宣桓別過頭。
三年青春落為一場空，要他還有什麼心情面對讓他一再難堪的男人。
「那我們結個有時限的婚姻好了。」在他錯愕的表情下，柳嚴做出結論。
一瞬間，段宣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對方無比認真的表情又不似開玩笑。
「如果有時限的話，應該就不會那麼排斥了吧？」彷彿終於找到彼此的癥結點，柳嚴豁然開朗。「既然如此，那以你考上研究所為時限吧！只要你能考上研究所，你就能重獲自由。」
「考上研究所？！你知不知道現在都幾月了，年底就要報名，明年二、三月考試，現在準備怎麼可能……不對！我說了我不打算答應聯姻，你別想說服我！」
「所以你真打算看你們段家破產？」
段宣桓呼吸一滯，終於想起聯姻最初的意義。
「我也沒要你馬上考上，你還有明年、後年……大不了等到你弟繼承家業，我一樣放你自由。」
京毓繼承家業……也就是大學畢業再多一點，最多五、六年。
他終究是段家一份子，聽到這勉為其難可以接受的方案，不免心動了。
只要隱忍幾年，就能夠替段家爭取到足夠的金援……
「為什麼要我考研究所？」
他會開口詢問，已經說明方案有多誘人。
「有學歷就不怕找不到工作，不然你不打算繼承家業，未來要做什麼？」
「我未來要做什麼你管不著！」
「那就等你弟繼承再拿回自由吧？」柳嚴義正辭嚴說道，「你弟能夠繼承家業，大概也是你們集團穩定下來的時候了，你不也比較放心嗎？」
「但我考上研究所後，兩家合作關係會怎麼樣？」
「我會負責任讓合作持續下去，並金援到你們家穩定下來。」
段宣桓挑眉，「你有這麼大的權力？」
「我是柳家獨子，家族巴不得我趕快繼承。拿下這個聯姻合作案後，應該就順勢讓我接掌企業了。」
柳嚴在說服人的方面顯然遊刃有餘，又提出柴米油鹽醬醋茶加娛樂都由他方負責，一下就說得他動心不已。
要知道這男人的意思除了包養他之外，最主要重點還是幫助他們段家度過困難，恐怕天下也沒有其他企業會提出這麼好的方案，他根本騎虎難下……
「我保證不干涉你的人身自由，好嗎？」
就著這句話，段宣桓陷入短暫的沉默，終於嚀出一個「好」字。
但同時，他傲慢地起身，毫不迴避地凝視如釋重負的男人，「你別小看我了，明年三月我就考上研究所，到時候也請你務必信守諾言！」
柳嚴回以微笑，並沒有看輕他的意思。
「我拭目以待。」
聽著這句話，段宣桓知道自己已經向卑劣的商業聯姻妥協，他不願久留，轉身就想走。
對他而言，能少看這男人的臉一秒鐘就是愉快的一秒鐘。
然而，他的手卻又一次被拉住了。
「還有什麼事？」段宣桓不善地皺緊眉梢。
「有，我們事情很多。」柳嚴苦笑一聲，萬分無奈地攤手，「既然你執意明年三月就達成目標，那我們也沒時間拖延了。你想，總不能剛結婚就離婚吧？」
段宣桓點點頭，接著不可置信聽見柳嚴下一句話。
「所以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登記。」
「什……」他愕然地瞪圓眼。
「接下來還要試婚紗、拍婚紗照、訂喜餅、準備喜宴……」
柳嚴回身給他一記魅力十足的微笑，段宣桓頓時渾身酥麻，宛如四肢百骸竄過電流。
伴隨好看的笑靨，男人幾分打趣地調侃，「莫非你認為結婚是很簡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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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最初最初閃過的台詞，就是阿嚴回過頭打趣小宣的那句「莫非你認為結婚是很簡單的事情？」，覺得光是想像就發笑不已，所以一定要把這句話寫出來XD
不過寫這段的時候真的手感很差啊！！覺得自己完全想不到好的敘述句(廢)，啊啊啊啊啊啊我怎麼會變成一個對話太多、敘述想不到的人呢(捂臉
真的是太不平衡啦，可真的超沒手感的，該多看書了(其實耍廢的時間都在看課外書
話說久久沒更新了，可是簡手稿我卻兩個禮拜前就寫好了，這到底是為什麼還是歸結在「懶」字上吧(廢
不過連假還是等更新一下啦！！！(雖然差點就更新不了了(抹臉
今天再度意識到生命誠可貴啊，生命太短了、時間太少了，我看我還是再積極一點好了......覺得自己真的不夠認真，唉QQ 不會把握時間啊QAQ
總之還是繼續努力，希望大家不要太嫌棄QAQ
創作內容
日常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