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魔王勇者觀賞心得

作者：守護之熊│魔王勇者│2014-12-29 01:32:36│巴幣：24│人氣：2338

　　《魔王勇者》是篇很特別的小品故事，啊……要說小品可能也小看它了，該說能把那麼豐富的內容濃縮在短短12話篇幅裡（原作是五本小說）非常厲害，這是作者的才華吧！這部動畫也是十分有歷史感的作品，時代進程、消長盛衰、人事星移、社會變遷……在編年史般的敘述手法中融入多采多姿的社會經濟元素。不在作品的軸心概念中深掘，而在各個層面上稍稍提點，接著如何思考下去呢？就交給觀眾們啦～這是我心目中《魔王勇者》的魅力所在。

　　我也會把魔王勇者當成半個歷史作品。雖然托生於魔王勇者所處的經典劍與魔法世界，但大量套用了歐洲中古世界的時代背景（雖然劍與魔法世界原本就脫胎於中古歐洲）。除了城市農村領主騎士等基本設定外，當然還有讓人一聽就想起十字軍東征的聖鍵遠征軍，最重要的是它試著淺顯的解釋了時代與文明逐漸蛻變的歷程－－技術的革新、經濟的復甦、動亂與安定交錯、在這之中人們怎麼思考自己身為人的價值、思考如何讓身處的世界更好……。其中，他們的許多思考與答案至今仍影響著世界，也有更多的問題和我們現今世界面臨的問題仍相彷彿。魔王與勇者期望看到的「那山丘的彼端」，於今成否？她們依舊在那山路上緩緩邁進，亦或是她們翻越了山丘看見了彼端的美好景緻，但同時也發現了更多艱難險阻？

　　當然，虛構的故事就是虛構的故事，過度牽扯現實世界來詮釋會偏離作品本身。也因為只看了動畫，想來許多細節小說有更詳盡的解說，這篇心得只能簡單點點我觀賞到覺得有共鳴的地方，仍然以個動畫的角度輕鬆探討囉。

　　回到作品本身，當然要談談這部特別的角色設定方式了，沒有任何角色有名字，只有稱謂。這是奇特又有效的角色設計方式，劇情不需要特別提點什麼，「魔王」、「勇者」、「女僕長」、「女騎士」等稱呼一出現，觀眾們就能自行喚起對這樣角色的想像。加之作品的題材，對角色需要的是那形形色色的臉譜，而不是需要那「人」吧。這樣的角色設計方式省下了許多解釋角色是誰的篇幅，能放更多重心在作品想表達的東西上，不得不說是個巧思！事實上，這動畫特別去塑造角色形象的，也就魔王和女僕姐兩人而已。

　　此外，因為表現方式很「編年史」，《魔王勇者》另一個特色是時事遞嬗迅速，一下子一年半年又過去了，人去人來聚聚散散，偶爾差點令人跟不上步調。如此一來反倒不甚追求高潮劇情張力，故事陳述起來添了幾分冷漠。也大概因為這樣的劇情性質，許多劇情關鍵點靠著主角威能強渡關山，反倒是很容易諒解了(笑)

　　於是，這是個最強的知識＋最強的力量，魔王勇者希冀創造更好的世界，哪怕只是邁出那小小一步，朝著「山丘的彼端」前進的故事。底下就來分享我的觀賞心得吧。

防雷線

糧食與人口

　　本作著重談論經濟問題，而在這樣的時代的經濟問題，絕大部分都是糧食和人口這個框架的課題。在動亂憑仍朝不保夕的年代，許多地區的耕種技術和設施都退化到初級階段。有的農民無力保住自己的土地，將自己賣身於領主成為農奴；自由農雖維持住人身自由，但生活同樣困苦。這時代背景下的農村，就和一開始魔王和勇者來到的邊境村莊一樣，是只能勉強餬口的農村，因天災人禍不時挨餓，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突破賦稅、動亂、收成不足等多重原因造成的餬口經濟的枷鎖，沒有想像中容易，但是有辦法做初步的改善。改良耕種技術是魔王帶給村民們的第一張良方，包括作物輪種、器具的改良（如風車、鐵製農具），雖然作物中有偷渡美洲作物，但這和中古時期歐洲農村的復興大致相同。

　　但技術的改善的效力，只能到達一定程度便會遇到瓶頸。成功達到自給自足脫離了餬口經濟，接下來糧食多出來了（可以有餘力送人囉！），理想中是能到市場交易換取更多物資，但市場和交通不見得發達。上層找藉口增加賦稅，加上農民可能本來便找不到交易多餘食品的適宜管道，或是有管道也沒辦法接觸，農產的增量變為供養領主們更多奢侈品。劇情後段有一幕馬鈴薯被視為「異端食品」，但耕種都已經散布開來了，最後這類食品會被禁止嗎？可想見最後的結果大概是開放種植、但是對馬鈴薯抽重稅之類「兩全其美」方案了。

　　戰爭和動亂。幸虧那時的貴族、國王間的戰爭還是比較「高雅」的，劇情中有農民主動獻上物資慰勞軍隊，這是非常普遍的自保手段，騎士跑到農戶裡去換衣服洗鞋子啥的也常見，這時代的戰爭追求勇者所說的「不要傷亡」，或許真的有可能。（但當時亦存在的更野蠻的劫掠就不是如此了，這也是為何農民需要依附領主）

　　承平時代又是另外狀況，糧食剩餘使人口自然成長，農村規模有限，多餘的人口只好湧入城市，結果變成原規模的農村需要供養更多城市居民。另一個方向，多餘的人口繼續往未開拓地帶墾荒，為了補充開墾人力，又生育更多人口，而因為人力的多餘，抑制了農作技術發展。相似的循環，同樣導致人們再無法富足起來。以技術增長解決糧食問題的限制在此，糧食框架處理經濟問題的有限亦可見。

　　再扯遠一點，就算在今天－－理論上世界能生產的糧食遠遠超過世界人口的後工業時代－－世界上還是有許多人餓肚子。當然今日經濟體系已經又複雜太多，不可一概而論。但無論如何，糧食問題的關注這點卻是自有人以來不變的。

修道院、教育與知識傳播

　　曾經有不少人試著總結人類社會一切問題癥結。

　　「所有的問題都是＿＿問題」的照樣造句可以有各式各樣，各有所偏頗也各有道理。其中「所有的問題都是教育問題」是我覺得挺有說服力的一種吧（當然也太誇張），所以魔王來到了偏僻農村，第一件事就是得辦教育了。當然收入貴族子弟當學生是有力招牌足以提高名聲，但是更重要的是必須擁有知識，人們才能真正知曉自己能選擇什麼、想選擇什麼、該選擇什麼，擁有相應知識才能為有心靈上選擇自由的人。如此一來，魔王才能順利推行改革。

　　但話又說回來，在飢餓邊緣掙扎的人怎麼可能顧及知識呢？魔王也只能先針對出身較有背景的人們進行教育，至於新技術的的廣為推廣得交給更有影響力的組織，於是女騎士率領的湖畔修道會出場了。

　　本作中的湖畔修道會想來是取材自歐洲中世紀的修道院不會錯，但作者把它的效用大幅強化了。相對於掌握世俗權力的教會，修道院注重在清貧中修行，過著身心純淨的生活。修道院和教會不同，並未握有太多資源，所以必須自食其力，辛勤勞動、自給自足，但終究是比農村多了點餘裕，也多掌握了點知識，累積了少許財富，可以在各地資濟貧民、提供教育。本作的湖畔修道會也扮演了這種角色，在魔王的請託之下，女騎士帶領著湖畔修道會到開拓中農村建立新據點，並進行技術的推廣和教育。雖然不像教會那樣鋪天蓋地的影響力，但在清貧地區因為更接近民眾，亦建立起了自己的聲譽。而到了動畫後期，湖畔修道會的聲望足以和教會對著幹，甚至能庇護被教會追殺的「異端」，這就比歷史上的修道院系統強悍了好幾個檔次了（歐洲直到宗教改革時期才有人悍然對抗教會）。

　　動畫後期令人欣喜的是，當初魔王收的那幾位「像野獸一樣」的學生，經過魔王和女騎士幾年調教，都各自在自己的舞台獨當一面了，這是對教育與學習成果的肯定。但最讓人更印象深刻的是女僕姐吧。女僕姐讓我最有共鳴的一段話大概是「沒有知識連自己到不了哪裡都不知道」吧。學習使人越發覺自己的渺小，了解到自己所不知的實在太多，但假若不學習就連自己是「蟲子」都不會曉得。若由我來說的話，學習的最大功能是了解自己的無知吧。（當然，所謂的學習有各方各面）

　　正如一直被強調的，在那樣的時代小人民們總是處在生存邊緣，所有的心智都用在如何活下去。但在人們的緩緩努力下，逐漸有人從與生存的掙扎中解放出來，並有餘力獲取知識。這和上段提到的「物質剩餘」狀況類似，人們逐漸產生了「心智剩餘」。於是像女僕姐這樣，獲得心智剩餘的一群人們，開始思考自己身為人的意義，思考人與天的關係，以及生命的價值所在。這些逐年逐月累積的思索，對後來時代的發展將產生深刻的影響。

貨幣、貿易與商人

　　物質和心智的基本需求都姑且有所填補，再來就是發展商業了。在經濟議題的探討上，動畫後期把目光轉向了商業。本作點出了重要的基本概念：社會要富足，不僅要物資充足，更要物資順暢流通。

　　貨幣的出現，和商業的發達是相輔相成的。沒有充足的貨物在市面上流通，發展貨幣只會失敗收場；而貨物要流通，不能沒有貨幣幫助打破以物易物這極乏效率的交易方式。魔王勇者時代貨幣是貴重金屬而成，也就是其本質就是具有價值的貨物，且價值廣為大部分人接受，因此才成為價值計量基準，並廣為流通的通貨。一般而言，因為金屬貨幣本身就有價值，它的面值應當不是鑄造者說多少就多少的。但為了斂財，握有鑄造權的權力者卻有時腦袋發昏，用鑄造貨幣面值不符合價值的貨幣來賺取差價，這便是動畫裡「中央」的做法。或許這能夠一時牟利，但歷史上曾經施展此技的統治者們很快就發現這手段騙不了多久，反而招致通貨危機。

　　當貨幣失去信用，或發生通貨膨脹物價上漲，或人們乾脆棄貨幣而不用。動畫劇情中的商人以小麥當貨幣操作，給人們永恆的啟示：錢不能吃。當一切經濟崩潰，人最後的本能永遠是保住糧食－－過往物品貨幣時代到今日信用貨幣時代都是如此不會改變－－不過這不是常態。

　　回到貨幣問題本身來談，如前所說物品貨幣的特色是它自己有價值，也就是和商品一樣有「品質」高下之分。簡單來說，貨幣面額超出實際價值，就等同品質低劣。在私鑄貨幣的年代，按理說各地鑄造能力參差不齊而貨幣品質較差，但因為有競爭關係似乎反而能維持一定貨幣品質；相反地在統一鑄造的年代，似乎該品質穩定，但又似未必。作為消費者的人民擁有有限度的選擇權利，這卻是肯定的，棄品質低劣的貨幣不用之後，終究需要維持流通性的替代方案，因而當年魔王便如此教育學生多貨幣體系的好處。當然，這只是當年物品貨幣時代的貨幣遊戲，信用貨幣時代更多貨幣遊戲又更複雜也更野蠻了。

　　貨品的暢通的暢通照理能增加人們的福祉的，但同時產生了財富外流的疑慮，更糟的是被他處大量產品攻擊性傾銷的憂慮。於是在動畫中，藉由魔王學生之一的商人子弟建議，設壁壘抽稅，關稅這面防護罩就這樣產生。關稅壁壘立竿見影的好處，是很容易食髓知味的，但貨物暢通這項基本的大原則卻也不能忘記。在此之後，關稅保護和自由貿易間的辯論會持續不斷下去。

　　在劇情中這段貿易發展劇情中，大量借助了商人之間的對話來推展。更進一步說，這部作品對商人賦予了期待：「一切純以利益為考量的商人，是否能跳脫限制，為世界找出新答案呢？」我覺得這是很有趣的一段話。身為曾經的商學院學生，自己和同學們學到某個階段都不免自問：從商何為？當然，答案是如此明瞭，就是為了賺錢。但淵遠流長的民族文化基因中，純粹追逐利益彷彿就是不道德一般似難以自豪的說出口。西方歷史發展則不太相同，商人較不受追求利益的道德先天限制，商人甚至是中世紀推展至近代的一大助力。於是，不信奉原則而信奉利益的商人能夠跳脫既有框架，為世界帶來「新答案」嗎？雖然夢幻了些，但或許這是個值得期待的方向。

　　以現代來說，人們看著商人－－或美化後的名詞「企業家」－－的眼神，不也是如此嗎？帶著對他們人格質疑甚至鄙夷的同時，卻又對他們的某些特質或魅力懷抱某種理想般的期待。商人的本質雖似單純（就是賺錢來著），但果然仍有錯綜複雜的看待面向。

人與這個世界

　　還記得女僕姐代替魔王，在刑台上激動人心的一席演說，令群情鼓動、令統治者們膽顫。那是女僕姐在歷經生死邊緣的辛酸、身不由己的痛苦到被賜與生存環境並經過數年的學習和自我探索後所領悟的：她如何身為人、她的存在價值和意義、她的自由意志，當然其中還包括神學框架姑且不論（神學不見得箝制思考反而時常激發思考但話又說回來這是西洋宗教文化的思索，東洋文化不會去思考這類問題因為東方的神純粹拜拜用）。如前所述，社會發展中，人的心智能夠被解放出來思考，是經過了物質剩餘和心智剩餘的產生過程，這也是女僕姐所表達出來的：她正是在被魔王和女僕長收留後，才逐漸感受到自己身為人的存在。這是人文主義復興一重要背景。

　　然而，不代表人們從此就這樣掙脫了束縛。人心的覺醒爆發後，人們的社會進化了，將社會多出來的心智安排到了新的社會崗位上，於是人們在新的社會架構上努力擔當新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人們在新的社會又發展出了新的心智剩餘，再度檢討既有的社會並重新發掘自我價值，爆發新的革命，但過了不久社會又跟著再度進化，再度把心智剩餘有效的安排入新的架構。

　　如今，不只是人，國家也在體系中身不由己。美國自雷根時代開始推展世界自由貿易，如前所述，貨物的流通按理說能讓世界更趨向富足。但在此同時，國家們被圈入了各自投入「比較利益」的生產並透過不斷與世界交易來維持國運的系統，在這分工體系中緊密結合下，體系內的國家便極難起而挑戰既有權威。當然，這樣的體系也會不斷遭到動搖，甚至可能有被摧毀的一天。在新的時代，如魔王般的智者、女僕姐般受到啟發的人，會繼續檢討新的世界。馬克思的預言遲遲未發生，他的推理卻至今仍時時敲擊著安居在體系中的人們。

那山丘的彼端

　　魔王勇者和夥伴們做了許許多多努力，世界一點一滴的因他們而改變了，但是何日會達到那山丘的彼端？到了劇情末尾，我們能看到魔族各部族依然是一群不受控的愉悅夥伴，人類各國家依然各打算盤，而教會和魔族為了統制世界暗通款曲，四大發明最後一項的火藥也壓軸登場了。想要讓世界變好，還需要跨過好多挫折、漫長又漫長的路途，所以這部小史詩般的故事註定不會有結局。因為人們還在不斷找答案，直到今天。但至少，魔王勇者帶著人們探索，我們的世界從何而來，試著思考未來何處去，雖然只是時代的一小步，他們確卻實實踏著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