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飛索包下整間酒吧,現在偌大的酒吧裡頭除了酒保以外,僅有這對並無任何血緣關係的父子,在私底下以父子關係相稱已經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內,五仍然盡力搜集、探訪父親札飛索的喜好,為的就是要投其所好、惹他歡心。
在去年的今天,他才明白這個日子對札飛索極其重要,於是他在一天潛入了札飛索的辦公室,於他的右側抽屜底層發現一張微微泛黃的相片,那是一名笑顏燦爛而天真的少女,燦亮的金色俏麗短髮及一對湛藍而元氣十足的美麗眼瞳相當引人注目,在這兩年以內與不少女性交往的五也不禁為眼前這名純真無邪的少女所吸引了目光。
他想,這個少女就是他的父親口中那名心愛的女人吧?
不過……總覺得這張臉有些面善,給了他似曾相識的錯覺。
於是,五利用手機拍下了少女的相片後,收妥照片便匆匆離去。
──給父親一個驚喜吧!
正是抱持這個想法,五比誰都期待這天的到來,他策劃了許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酒過數巡,札飛索的雙頰染上些許緋紅之色,微醺的感覺讓他飄飄欲仙,也因此才能將平時深埋在心底的話語藉由幾分醉意傾吐而出。
「……明、明明就只是個背叛我的女人,憑什麼、憑什麼要我堂堂札飛索對妳念念不忘……?妳憑什麼?黛、黛洛兒……」
札飛索右手還緊握著酒杯,但是半身皆趴俯在桌面上,只要再幾杯黃湯下肚便能讓他爛醉如泥。
這天,正是他心愛的女人──黛洛兒‧菲索奇亞的忌日。
沒有人比札飛索更清楚黛洛兒與世長辭的日子,因為下了閻王令的人正是深愛著黛洛兒的他,瘋狂的愛導致瘋狂的嫉妒,瘋狂的嫉妒讓他詛咒他所深愛的女人以及女人的未婚夫,甚至女人所留下的孩子,他都想一併推入地獄之中。
於是,他也瘋狂地下達了殺死女人及其未婚夫的命令,所以,他們的忌日,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至今,札飛索仍不明白自己究竟後不後悔下了這道閻王令,見不到她的笑顏,他苦悶,但是思及那對狗男女拋下孤單不已的他而露出幸福的嘴臉,他又覺得那是他們應該得到的懲罰!
矛盾也無濟於事,所以每年的這一天,他只能買醉,苦悶地喝他個爛醉。
但是這兩年有了義子華茲納的陪伴,心底似乎也好過了些。
趁著札飛索自顧自地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之中,五向酒保使了眼色,酒保接收到後向他頷首,隨後他默默走出吧台,走至員工才能進入的房間之中。
「父親,吃點東西墊墊胃吧,別光喝酒。」
五由桌面上幾乎沒動到幾口的菜餚中,夾了兩、三道菜進札飛索的碗內,札飛索只是微微抬眼,似乎沒有開動的打算,他還是決定舉起酒杯,讓苦酒入喉。
片刻,由員工休息室走出一道纖弱的身影,那人緩步輕移,略帶怯懦地緩緩走向札飛索父子所在的桌前。
眼神迷茫的札飛索聽見腳步聲,並未抬首:「……不是說了,沒事別過來打擾我們!」
「可是……」
對方的神情頗是為難,見對方還有話說,札飛索則蹙眉抬首道:「妳……黛、黛洛兒……?」
札飛索站起左右搖擺的身子,他的雙瞳搖曳不已,伸手撫著額際:「現在是我在作夢,還是……」
倏地,他的眼神一凜,語氣利如刀刃:「還是,妳特地來向我索命的?」
札飛索的反應簡直嚇壞了這名戴上五所製的人皮面具的女子,樣式理當然做成了他的義父朝思暮想的夢中人黛洛兒‧菲索奇亞的模樣,原以為札飛索應該會開心的,但是五由他的眼中讀出的訊息卻是五味雜陳,憤恨哀痛遠勝於喜悅。
於是,五已開始警戒起札飛索的一舉一動,畢竟是自己拜託店家幫忙配合的,他可得保護人家的人身安全才行。
札飛索猛地抓緊女子的雙肩,眼神瘋狂地吼道:「可以!如果是妳要取我性命,可以!」
隨後,札飛索掏出腰際的槍,將之塞到女子手中,沉甸甸的槍枝握在她纖細的手腕讓她止不住地顫抖,札飛索更握著她的手,將槍口抵著自己的心臟:「快,扣下扳機,妳不就是為了殺我才來見我的嗎?快啊!」
女子驚嚇得連眼淚都要滑落,見狀,五隨即走至女子身旁,將她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換了另一張臉孔,這才讓札飛索清醒過來,他頹然地鬆開雙手,女子過度驚懼而顫抖不已的手也讓槍枝掉落在地,隨後她連忙逃離現場。
札飛索頹坐在椅上,猶如斷了線的木偶般毫無生命力,他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一語不發。
五暗自輕嘆一口氣,隨後他坐回位上,舉起酒瓶將札飛索的酒杯斟滿酒,之後再斟滿自己的酒杯,他抬首想輕喚札飛索時,卻見到他的眼眶滑落兩行清淚。
看來,五的這番美意並未達成正面效果,反倒徒增札飛索的悲傷了。
「父親……」
「我一無所有了……一無所有了……」
札飛索失了神地喃喃自語,五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望著札飛索傷心欲絕的臉龐,不由得緊蹙眉心,一股打從心底為他心傷悲憫的情感油然而生,原本只是想透過他獲得財富與自由,但是現在,五卻感覺到自己對札飛索的情感也許凌駕在物質的享受之上。
也是在這種時候五才察覺並回想起,這兩年來與札飛索相處的日子──那顆心就不再像過往那般空蕩蕩的,甚至比起他在外頭與任何一個女人交往都來得滿足而平靜。
而且,看著札飛索的淚眼及無助的臉龐,他突然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小弟獨自一人躲在漆黑的房間哭泣,仰起小腦袋望著他的那個無助眼神。
現在的札飛索……簡直像極了當年那個泣不成聲的小弟十三。
那麼……他的父親,是否也像十三一樣需要他呢?
帶著不確定又害怕受傷的情感,五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札飛索冰冷的手覆上自己溫暖的掌,他緊緊握著札飛索的手低語:「父親……有我,還有我華茲納啊,您不是一無所有。」
以父子相稱不過兩年時間,這樣的關係也像扮家家酒一般可笑,所以就算此時此刻遭到札飛索的拒絕也不足為奇──在等待札飛索回應的時間內,五再三為自己作心理建設。
札飛索的雙眼開始聚焦,他望著五緊抿下唇好半晌,伸出掌緊緊抓著五的雙臂,無助地哀求:「我、我只剩你了……華茲納,別離開我,這輩子都別離開我,你想要什麼,我全都給你……只要你,別離開……」
話至此,札飛索又哽咽地落下淚來,五輕輕環抱著心就像玻璃一般脆弱的父親,拍了拍他的後背:「我不會離開,因為您是我華茲納永遠的父親。」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您能打從心底認可我是您的孩子,這便已足夠。
※※※※※※※※※※※※
攙扶著重病的父親札飛索,五的神色泰然自若,兩人踏在這片綠茵地上,鞋上還沾了泥,五最愛的這身白西裝褲也染上了泥色。
父子在這路上未發一語,五明白,父親是作好了覺悟才會向他提出想到這個地方的要求──帶著愧疚、悔恨與思念數十年的札飛索,卻始終不曾踏足這片綠茵地,複雜的情感及思緒牽絆著他的雙足,年復一年。
花了好些時候,兩人走至其中一座墓碑前停佇了腳步,五小心翼翼地攙著札飛索讓他蹲下身子,好讓父親看清楚這座墓碑。
札飛索蒼白的面孔勾起一抹淺弧輕聲說道:「呵……我終究是來見妳了,黛洛兒……到最後,我還是不明白我究竟後不後悔殺了妳的決定,妳肯定認為我很傻吧?獨自在塵世中苦惱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妳倒與那個男人在另一個世界逍遙快活了……」
語畢,札飛索站起身子,垂首說:「不過,你們的好日子結束了,因為……現在,我要到你們的世界,破壞你們幸福快樂的生活,就像當年一樣。」
聽覺敏銳的五聽見了沉穩而聲音極細微的腳步聲走來,他沒有回過頭,只是向著身旁的父親札飛索揚起微笑問道:「父親,我想問個問題,可以嗎?」
「當然,你問吧。」
五半覆眼眸問:「兩個人,是不是比一個人還不孤單?」
札飛索閉上眼眸,勾起唇角:「嗯,是比較不孤單,所以……」
父子倆一同轉過身子,清風撫來,吹起眼前那人的一頭暗金色髮絲……
※※※※※※※※※※※※
「有了您這個答案,我,華茲納‧布列克──就伴您到地獄去,再繼續當一對填補彼此心靈的義父子吧。」
=================
札飛索心儀對象正篇就有解釋到,但是這較清楚的淵源在奧德瓦前傳才有解釋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