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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奇幻愛情】《戀歌》其之五:『主調』(4)

作者:XO│2014-11-29 00:40:26│巴幣:16│人氣:514
  佛拉加德的艾克.法比歐進門後抬手揉了揉痠疼的膀子,歪著腦袋一面轉著臂膀一面朝廚房步去。從批發市集回酒館的路上,他一次也沒把肩頸上的肥羊放下地過。雖然稱不上遠,可要一口氣扛著重物走完這段路程,恐怕沒多少人吃得消。

  空盪幽暗的酒館大廳沒有點燈,只有些許陽光鑽過了窗板間隙,映照著牆沿邊角的塵埃。深入通往廚房的門廊,一陣濕熱的空氣撫過艾克的鬍髭與面頰。彼端的光芒照耀著泰半門廊,是陽光與火光。

  「我回來了,老大。」艾克扶著門沿向廚房裡的老洛特招呼道。

  「還順利嗎?」老店主招來了在一旁給烤爐添柴的女兒,要她接手磨缽裡的胡椒。

  「順利,是頭大肥羊。史納維的臉色雖然很難看,但還是算我們便宜了點。不過你知道的,他那人老愛唧唧歪歪……」

  「我明白。」老洛特笑道:「今晚前兩杯不收錢,老史總怕我忘了這點。」

  「我看今晚上乾脆在他杯裡加點料算了。」

  「混小子,要敢砸我招牌就試試。」雖然他明白艾克只是嘴上說說,但仍不忘叮囑道:「要你敢在他杯裡添上任何不是啤酒的東西,哪怕是一滴也好,最好別讓我知道,不然下一回躺外頭桌板上的就等著換你。」

  「好了啦,父親,你們能別再瞎聊扯淡了麼?」芬妮一面將剛磨好的胡椒鋪在烤盤上一面說道:「鐘都安靜多久了,不管誰都好,是不是該準備出去了?」她將烤盤推進爐內,染濕前襟的不知是汗水還是凝結的蒸氣。

  「噢唷,聊得太起勁兒都忘了時間了。你先去吧,混小子,反正該怎麼幹不用我教你也明白,等這批胡椒烤好後我這兒也差不多了。」老洛特連忙抓起了炕上的酒壺與漏斗塞給艾克,不忘囑咐道:「記住!不准亂來!」

  艾克還沒來得及回話,老洛特便一把將他推出了廚房。他再度穿過昏暗的大廳,敞開大門迎進陽光,數十道視線隨之投射到他身上。

  高大的詩人環顧了下四周,在人群裡發現了一張算不上陌生的臉。是幾天前那桌喝得爛醉的石匠。石匠身旁跟著幾個看上去與艾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手臂與臉上都沾有乾裂的石膏漿,應該都是學徒。

  有一群少女圍了成小圈子彼此交頭接耳,其中一人看起來似乎完全不知道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恐怕是被朋友們連哄帶騙拉來的。從眾王到綠衣客,艾克心底暗暗為她祈禱。

  除了雷蒙德外,人群裡還有許多他叫得出名字的面孔參雜其中,好比奧拉格與胡里歐兄弟檔、鐵匠鋪的德溫、老說他像自己在外地闖蕩的孫子的羅格納特老先生……全都是店裡熟客。熟門道的他們都端著杯子,等著好戲上演。

  艾克大略地點了下人頭,大約有五十人左右。讓好奇給拖下腳步的過客仍在持續增加,不用多久肯定能把整條路給堵死。他起初對這場面非常不習慣,感覺自己活像馬戲團展出的珍獸,但時間久後便慢慢適應了這些聚焦的眼光。

  艾克在桌邊就位,鼓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氣。南瓜,他告訴自己,把他們通通當成南瓜。他視線刻意避開了人群裡的雷蒙德,將注意力集中於同在前排的一位老嫗與她牽著的孩子身上。那顆南瓜上頭肯定刻著張可笑的鬼臉,就只為了讓他岔氣。

  「嘿──欸────」酒壺在詩人的長嘯聲中高高舉起,灑出的酒水染濕了手,是琥珀色的烈酒。

  「敬白色勇士一杯!」艾克對上壺口一口氣就乾掉了一大半白,白鑞壺蓋在豔陽下閃閃發亮,烈酒特有的灼燒感讓他有鬍子似乎都快冒火的錯覺。

  剩下半壺酒他藉漏斗全灌給了桌板上的大肥羊,一些嗜酒成性的圍觀者望著羊嘴邊淌漏出的液體,不約而同舔了舔嘴唇。這種好酒給羊喝未免太浪費了。

  羊兒被綁縛住的四足一陣亂蹄後,才在酒精作用下逐漸安份下來。

  艾克抽出漏斗的同時,老店主大搖大擺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粗壯的左手上握著那把過去陪他走南闖北的大斧子,斧柄上還掛著個空水桶,右手也沒閒著,四個指間分別夾著大小不一的刃器:屠刀、尖刀、剔骨刀,還有帶著詭異弧度的剝皮刀。

  沒等老洛特發話,艾克已把羊隻腦袋拉到桌緣。羊兒的肥滿的頸子抵在桌角上,整顆頭探出了桌外。那雙迷茫渙散的醉眼顯然無法看清牠即將面臨的命運。

  老洛特將水桶挪到桌沿下正對著羊兒頸子,在此同時艾克整個上身從羊背的方向壓住了牠身軀,兩手分別將羊蹄子扣在桌面上。野獸特有的體臭以及排泄物的氣味,傳進了牠埋入羊毛裡的鼻頭中。

  老洛特在眾人注視中扳起羊首。此刻他手上只剩下鋒利的尖刀。

  「你的血將成為我的肉,你的筋將成為我的骨,你的逝去將成為我的存續,你的勇氣將永存於我的記憶。」老洛特朗誦道,反握的尖刀刀鋒抵著羊兒的咽喉:「白色勇士,願你安息。」尖刀沒入羊隻喉管,血柱隨之濺起,蓬鬆的羊毛浮現了一道殷紅。人群中老嫗遮住了孩子的眼,那無知的女孩則是在倒抽一口寒氣後別過了臉去。

  艾克發現老店主灰白鬍髭上的血斑,像朵綻開的紅花;接下來好幾天這株花都會種在那兒,直至斑駁凋謝。

  醉癱的羊兒開始拱背抽搐,舞動羊蹄死命掙扎。牠張大嘴想呼救,但被割斷的咽喉卻發不出任何哀鳴與咆嘯,只能任憑珍貴的血液湧出傷口,順著桌沿流入桶中。艾克使盡吃奶的力氣,身子不由自主地隨著羊兒頻繁地拱背、蜷縮而顫動,緊握羊踝的指尖陣陣發麻,疲憊的背頸開始痠麻發熱,彷彿插了把燒紅的烙鐵。

  艾克一個閃神,羊兒後足掙脫了掌握,擰身奮力一蹬,差點掃到他下顎。艾克連背脊發寒的時間也沒有,趕忙再次伸手壓制。

  一陣徒勞掙扎後,羊兒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運──這裡沒有泥土、沒有草坪,無論怎樣舞動雙足都無法逃離──羊兒吐出舌頭呼出了最後的執念。殷紅的鮮血仍持續淌流,滴落在木桶與防水布上。

  艾克抽出了桌底下的剝皮刀,刀尖在翻過來的羊腹上輕劃了一記。當羊兒翻身時,垂掛在股間的雄性象徵眾人一覽無遺,一些姑娘不由得羞紅了臉掩面輕笑。

  芬妮將裝滿羊血的水桶提回廚房內,剝皮作業正如火如荼展開。艾克與老洛特倆分工合作,順著腹部的刀痕劃開羊兒的皮肉一刀一刀將毛皮剝下。每次這道手續都讓艾克感到壓力。

  在梵堤亞多若一個男人到了他這年紀卻連一隻兔子都還搞不定的話,那肯定只有當笑柄的份。跟所有鏢騎國出身的人一樣,艾克孩提時期便在身旁人們的耳濡目染下摸索學習,在第一根鬍鬚竄出頭前就已能執刀。相較於寫詩,艾克自認在肢解動物上有著更多天份,直到遇上了老洛特。

  在老洛特面前,艾克感覺自己像匹離巢沒多久的狼崽子,還在摸索如何活用爪與牙。到底拿著適當刀具進行作業的究竟是老店主還是自己?為什麼沒有弧彎的刀身在老人家手上割皮劃肉卻是如此容易?

  在眾人的目光下,艾克沒有絲毫怠慢,總算是搶在老洛特前完成了自己這邊的工作。優越感沒有浮現心頭,因為他只領先了三刀,這稱不上勝利,只能說勉強保住了面子。

  平坦的毛皮攤在防水布上,若不是還連著羊首,看上去就像給巨人一腳踩扁似地。桌上剩下的只有羊兒裸露在外的血肉與包覆在其下的筋骨與內臟。

  照規矩他們不能把毛皮留下,得交給城內相關的公會處理,雖然照理說這場酒館私宰秀本身就不合規矩。鐵匠、繩匠、皮革匠、釀酒師……等,在安法羅格境內,城市裡執業的匠人都得依附在公會組織下,而組織則會保障他們技能的必要性與無可取代性,好讓他們能以此謀生;這當中也包含屠夫,他們可不准外行人在自己執業的地盤上隨便劃開羊的喉管。

  當年老洛特花了很長的時間和城管處與公會兩邊協商,聽說他最後是在公會匠人與城管處官員矚目下展現了自己高超的技藝,最終才獲得兩方首肯得以在稅金、禁止私售、限制數量與諸多前提條件下在異地延續故鄉的傳統。那天去城管處交辦稅務手續時艾克心裡其實一直惦著《破酒杯》的事,但活動持續到現在都沒見到官員或公會代表前來關切,他心底的大石才總算放了下來。

  年輕人一把將屠體扛上肩,沒有毛皮與頭顱後重量輕了不少。老店主立起桌子,把羊兒的後腿分別綁在突出的桌腳上,使整副屠體倒掛著。羊兒岔開的股間像隻展翅的雄鷹。姑娘們腦袋壓得更低了。

  老店主接過女兒提來的清水潑灑在屠體上,年輕人則在此同時引吭高歌。他用淺顯白話的即興歌詞描述著羊兒生前的姿態與面臨死亡的掙扎,以及之後兩位殘忍的屠夫會怎麼把牠變成美味的佳餚。

  而那段意外的插曲則是在他吟唱到羊腿時發生的。

  「大肥羊啊大肥羊/別懶洋洋地賴桌上/披上毛衣快起床/抬抬腳/伸伸腿/一蹄子掃掉他下巴

  不,不是雷,他的嗓音沒這麼尖、這麼細,可艾克仍聽得出來這段打油詩是出自誰的嘴。他在老洛特耳邊低喃了幾句,老人家瞥了他一眼,最後在嗤笑中搖頭嘆息。他的手勢顯然沒有制止艾克的意思。

  高大的酒館伙計走向人群,用臂膀拉開了一個缺口,找到躲在其中的嬌小女子。女子昂首以對──因身高差距之故也不得不如此──她纖指叉在腰際邊,雀斑臉上不見絲毫退卻,彷彿在說『你奈我何?』。她的衣裝早已褪去一身偏黑的靛藍,取而代之的是賞心悅目的草原綠。

  莉昂娜在眾人的好奇目光中給艾克拉上了防水布,推到屠體前面。屠刀從艾克那兒轉到莉昂娜手中,讓人有種刀子突然變大的錯覺。

  「戴綠甲的女騎/勇敢的姑娘/白勇士的氣在喉頭還沒嚥下/行行好來用匕首憐憫一下他/一下一下就一下/剖開他的腹/拉出他的腸/白色的勇士儘早上天堂

  血肉外層的米白色肥脂取代了羊毛包裹住整副屠體,羊兒碩大的雄性像徵自股間垂下直抵肋骨下緣,好死不死剛好吊在莉昂娜眼前。

  「妳也會怕啊?」望著不知所措的莉昂娜艾克輕聲笑道。他得到了一記與屠刀相得益彰的狠瞪。

  女詩人用眼神向一旁的老人家求救,可對方卻跟在場所有圍觀者一樣,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手中的刀揮向某人,但那只是永遠的『如果』……

  「就跟第一次一樣!」人群裡的這聲音女詩人相當耳熟,但聲音的主人顯然沒有幫她解圍的打算:「溫柔點,不要捅得太深……噢!還有別太用力,明白嗎?」群起附和的笑聲真讓她恨不得當場有個洞能讓人躲進去。

  莉昂娜不知道自己到底拿著刀傻站了多久,艾克才在老洛特緩頰下出手幫忙。她手背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度,以及略微粗魯的握和力道。刀尖在對方的帶領下停在羊兒股間,刃鋒沒入脂肪與血肉中。

  羊腹被劃開的同時,腎、脾、胃、肝……所有臟器一股腦兒傾落而出,猶如葡萄般吊在羊身外。莉昂娜是死咬著牙根才沒尖叫。

  「為綠甲女騎士的憐憫歡呼!」艾克決定到此為止(繼續下去的話他怕莉昂娜真的會哭出來),把女詩人請回觀眾間接受眾人擁戴與喝采。

  拔去面紗般的網油後,兩人開始將內臟一個個取下。這是芬妮最忙的時候,她得把內臟提回廚房處理,反覆來回好幾趟。在這當中艾克一直感到背後一陣陣刺骨的凝視,但他決定不予理會。

  他拿起屠刀剁開肋板,取出了尚殘餘溫的羊心、肺臟還有連著的氣管;屠體敞開的胸腹已空無一物,僅剩血肉與筋骨。

  老洛特的斧頭反映著正午日陽,斧刃閃閃發亮。那是把刃鋒足有一肘長的寬刃斧,用料是上好鋼材,保養得宜的刃身上不見一點鏽斑。老人家把斧柄指向了艾克;年輕人愣住了。

  艾克不是第一次跟老洛特殺羊,知道接過這斧柄所代表的意思。年輕的詩人指尖摩娑著掌心,皺起的眉頭堆滿猶疑與焦慮。

  「看來你也知道怕啊?混小子?」

  他在芬妮把羊心捧回廚房時接過了斧頭;掌心的重量比預想中還沉。老洛特笑著縷縷鬍子,站到了用來當吊架的桌板後,把整個身體靠了上去穩穩扶住整張桌。

  「別丟我的臉知道麼,不然我就扣你這個月薪水!」

  艾克沒有回嘴;他滿腦子都是過去老洛特揮舞斧子的姿態。他停下指尖的顫抖,握實斧柄後深吸了口氣。他現在可明白剛才莉昂娜的壓力了。

  年輕人單手執斧,朝右側水平舉起後停頓了數秒才將之舉過腦門。他彎起手肘與雙膝,斧背直抵後心窩,輕按在他的牛皮背心上。

  艾克緩緩提起左手,觸及斧柄的瞬間同時奮力向前踏了一步。鋼鑄的斧刃曳出一道銀灰色的弧形長影,停在執斧者身側。他低著頭靜靜吐出了胸膛的那口氣。

  當指尖恢復顫動時,艾克才開始確認成果。不安參雜著期待,畢竟這是他初次挑戰『一刀』。他的腦海裡突然浮出故鄉的影子,憶起了將童貞遺落在麥田的那個午日;他不太明白這兩件事到底有何關聯,難道是因為同在正午時分?

  防水布沒有絲毫割裂的痕跡,他也沒從被劈開的桌板後看見渾身是血的老店主,最重要的──羊兒──股間、脊柱到背頸,完美的被一分為二,懸在桌腳上直晃蕩。

  還沒等老洛特上前嘉許,眾人早搶先報以熱烈歡呼。

  也許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聲響,也可能是因為可憐被劈開了的羊,前排老嫗帶著的孩子開始不知所措張望四周。

  孩子最後拉住了老嫗的衣角,在一片喧囂中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未完待續】




這段落總計寫了三種版本,第一版是以艾克的觀點去描寫,因為感覺內容過於死板,後來才又改成用旁觀者觀點描述。

旁觀者觀點分別寫出了兩種不同版本,一是陪著朋友來湊熱鬧的無知女孩,另外一個則是同樣與艾克、老洛特出身自梵堤亞多的異地人--但我都不太滿意。

於是最後把三個版本的描述綜合在一起,修飾細節後就成為了你們現在看到的內容。

說真的,我寫得很累,但也寫得很爽。不過真正好玩的還沒開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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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惡魔貓

03-07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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