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很不古風的花魁paro
早上，對於妓院來說是全天中最和平的時段。
端著熱茶和早點，梶踏著緩慢的腳步來到房間前，低頭檢察了自己的儀容才開口詢問「潤潤，我進去了。」
「快進來吧。」
得到同意的梶一進房便看到剛剛換好衣服的福山潤，不禁脫口讚嘆「這衣服好美！」
福山俏皮的笑了笑，一邊站起身來轉了一圈「這是昨日他親手送我的，不美我一定要打他。」
淡色的和服讓福山整個人看來非常有氣質，不會過度花俏也不會太過簡樸，一看就知道是量身訂做的精品。梶反手關上房門，眼睛還死死的盯著那套精美的和服。
「不過我頭髮還沒弄好，早餐就先放在那邊，等等再吃。小梶要來幫我嗎？」
「好！」
將盤子放在桌上，福山在鏡子前面坐定，讓梶梳理自己的頭髮。
「你終於找到一個歸宿了。」
帶著略為羨慕的眼光，梶小心翼翼的梳著那頭光亮的長髮，手上俐落的分開髮線，一點一點的將頭髮盤起來，插上髮髻。
身為當家花旦的福山潤露出不似平常對付客人的假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心笑容，透過鏡子反射到梶的眼中。「謝謝。我真的可說是有福分吧，這麼早就有人願意帶我回去，而且是正娶。」
「櫻井桑，看來是個很不錯的人呢。」
「那傢伙雖然偶而愛耍心機，不過是個有趣的人。」
靜靜的看著對方慢條斯理的裝點好自己的臉蛋，被這種歡樂氛圍感染的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低落，可能是忌妒吧。但是，自己只是一個不怎麼起眼的花魁，不會討人歡心也沒有什麼特別優秀的技能，唯一比較擅長的也只有唱歌，「找到可以回去的地方」看來只是個夢想。
眼前的前輩福山潤，是這間妓院出名的頭牌，在幾天前終於和相好一年的客人櫻井訂下婚約，即將離開這個混亂的場所。對於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男妓來說，這是最幸福的事，這也是他熬了許久才有的結果。說短不短，也熬了一年多，但現在看來等待是值得的。
「別再說我的事了嘛！我們也來談談其他的。」
察覺對方有些失落的情緒，福山轉過身來，拍拍梶越垂越低的頭。啜了口泡好的茶，他開口道「我說裕貴，今天我們又接到一批很棒的客人，他們可是拿著大筆銀子將最昂貴的廂房包下了呢。」
言下之意，便是今天要好好努力了吧。
正要開口，福山便打斷了他的話「不過啊，不要那麼努力也是可以的。」
「嗯？」
「隨緣就好。我雖然想離開這裡，但也沒有刻意主動去找對象。何況，客人們也是要你自己選過的，有的人就算他個性再好，跟著他走也不會有好結果。」
的確，傳聞中很多脫身的男娼，最後根本沒有被那些買下他們的男人或女人疼愛，僅僅是不用再接客而已，下場只有悲慘可以形容。那些花客很多都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哪個不是在追求的時候下足了勁，玩膩便把人一腳踢開？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男娼確實比那些出名的女妓還要沒有尊嚴，即使一樣是有顆心的。
意識到前輩正在告誡自己的梶忍不住豎直腰桿，認真的聽著，不時點頭回應。又聽了一些接客需要的技巧，福山長噓了口氣，臉色轉為溫和。
「小梶要更有自信一點，你的話很多人會要你喔。」
「哪個方面的要……」
梶紅了臉，音量越來越小「如果是那種方面可是一次都沒有……」
福山忍不住笑了出來，「嘛那方面也有啦，只是我很怕你被壞蛋騙啊。」
「我才不會那麼簡單被……」
「真～的嗎？我看你跟那些客官玩花牌的時候老是被戲弄，真的要小心一點啊～」
「唔……」
「總而言之，好好保護自己。不要相信那些老婆子說的，老是對人逆來順受，他們玩瘋了要懂得拒絕，這比你的身體和精神都被當玩具玩好。」
伸手撩開梶頸子旁的和服，裡頭被那個教導他們的婆婆打出來的傷痕還清晰可見，福山皺著眉笑道。這些傷口可都會影響生意啊，以身體為交易物的他們連受傷的資格都沒有。
感覺到對方的關心之情，又想到以後可能不常再見面，梶鼻子一酸，用力點了點頭。
這些都是，一年前的回憶了。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由於這一帶都是妓院，因此即使到晚上依然燈火通明。眾多男男女女都帶著自己的伴侶一家家玩樂，整排燈火通明的妓院前都站了人要拉客，空氣裡混雜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和味道，各種束縛和規範都會在這裡消失無蹤。
這裡只會有想求一個短暫男伴或女伴的人。
神谷被搭訕多次後終於不耐煩了，只覺得那些燈刺的他眼睛發疼，忍不住轉頭問旁邊的男人「還沒到嗎？」
「還沒。但再一下下就到了，忍耐一點嘛！」
小野無奈的安撫他，不過對方不領情的拋來一個白眼「你說什麼要拿特別獎金去吃頓飯，結果竟然跑到男妓院去，你瘋了嗎？還是你根本想挑隻兔兒回去養？你有那種癖好？」
「不是！」小野激動的想否認，看到旁邊經過的人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只有壓低音量「只是想說，好奇那邊的擺設長什麼樣……男人都是長怎麼樣……」
「妓院還不都一個樣？你等等做出什麼噁心的事，小心我把你賣進去。」
「別這樣！」
小野欲哭無淚的抗議，一邊緊跟著越走越快的神谷。
本來就不喜歡來這種地方的神谷嘖了一聲，被對方半拉著手帶到這已經夠不爽了，而且男妓什麼的……明明就是歐派才有看頭。
而且他真的沒辦法想像，一個男人去做跟妓女一樣的事，撒嬌、倒酒、服侍……
不過，既然都有免費的一餐可吃，不去也可惜，更何況妓院提供的食品最近越來越高級了，大概客戶都相當穩定吧。在這種打仗的年代，許多被迫從軍的男人也只有男人可以愛，導致很多男的反而開始對同性產生興趣。
拐入一間被前輩們推薦的男妓院，還沒進入，就聽到刺耳的打鬧聲。
偏暗的燈光和淡淡的脂粉味，連地板都上了花紋，生意看來非常的好，穿梭不停的侍女們臉上滿是來不及擦的汗水，神谷不怎麼意外的發現來客的男女比例相當平均。
也是，畢竟那些出了名的妓女只有富貴人家或高官才能買到她們的一夜相陪，若是找這些相貌姣好的男子除了價錢低以外，由於地位不同，怎麼胡來都不會遭到制裁吧。
「前些日子，我們的當家花旦賣給了一個富商，所以這次會來服侍各位的大都是新貨色，其中也有非常好看的孩子們，請客官好好欣賞。」迎面走來的女侍用帶著歉意的笑對著正在尋找廂房的兩人說道。小野看神谷完全不答腔，有些尷尬的開口，「不會不會，我們主要是來吃飯的，等等再挑……男人。」
看來是沒來過這裡的人啊。女侍點了點頭，笑說「那由我來為您帶路，等等為您送上膳食前會送一些男妓去讓您們挑選。」
「謝謝，麻煩妳了。」
神谷邊走著，邊看四周的景物。每一處都閃閃發光的，牆上貼滿名貴的畫，有的甚至連他這種不愛看畫的人都叫的出名字。但，他還是一點也不想多待，只想飽餐一頓就盡快回去。
這裡是是非之地，不論在哪個朝代都是。
就座沒多久，很快男妓們就來了，約八、九個，每個臉幾乎都上了淡妝。
神谷看著旁邊好奇心旺盛的小野東看看西看看的模樣，又看看眼前那些男孩，只覺得不知道眼睛要往哪邊看。外頭的喧囂讓他感到相當煩躁。
女侍的簡短介紹結束後，他們整齊的行了禮。
「您們好。」
本來想隨便叫一個讓他們趕快關門的神谷在看到其中一個男孩後，目光停住了。
那男妓個子中等，臉蛋上泛著漂亮的粉紅，似乎還不大習慣被人凝視而移開了目光，他的皮膚比起在場任何人都白，小巧的嘴上塗了淡淡胭脂，大大的眼睛不似其他人的灰暗，非常明亮；一身華麗至極的深色和服，上頭的花紋不只畫了一些花，還有純白的羽毛，開衩的裙下隱約能看的出腳的纖細美感。
他還在觀察這位孩子時，身旁的小野很快就挑了一個看來很外向的，對方非常開心自己搶到客人似的，快步走到他身旁開始寒暄。示意小野盡快把菜點完後，神谷開了口「最左邊的那個。」
被點到的男孩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肩膀一跳，小心翼翼的往左右看，確認神谷指的是自己後還愣在原地，直到旁邊的人用力推了他一把才跌跌撞撞的走來。
其他沒被選上的孩子失望的跟著女侍離開廂房，噪音被隔絕在鮮紅的門板以後，他才覺得自己冷靜下來了。將視線轉向身旁的男妓，對方恭敬的彎身招呼，近看這張臉顯得更漂亮啊。
「您好，神谷桑。」輕輕坐到神谷身旁的椅子，梶不自然的拉起嘴角，一邊像是求救似的快速撇開視線，將手伸向桌子「讓……讓我來為您倒杯酒？」
聽這聲音和長相，這孩子大概頂多二十出頭吧，而且這麼生澀的反應可是讓他的生意岌岌可危啊。神谷揚了下巴表示同意，他像鬆了口氣般，小心的拿著瓷杯倒起酒。
神谷抿了下唇，仔細打量對方漂亮的側臉，單薄的身體被緊貼的和服勾勒出好看的曲線，是個長相清秀的孩子，沒有在花叢打滾已久的那種不潔感，居然升起想抱上去的念頭。但就算知道這人是每個客人都能上的男寵，他還是覺得真的這樣做的話會被良心譴責。
而且這可不是本來的目的啊。
一旁的小野已經和鈴村鬧得很歡，神谷看了他們一眼，嘆口長氣，突然覺得沒什麼胃口，隨手拿起一杯已經倒好的酒往嘴裡送。品質上好的清酒，喝來是吟釀，那多喝點好了。
把四人份的酒倒完，位置也放好以後，梶戰戰兢兢的坐回原位，緊張的背都弓起來了。應該要說點什麼讓客人笑，可是，可是要說什麼才好……可以主動問他的興趣什麼的嗎……遇到真的客人時，他發現之前做的心理建設全部沒了效果。
畢竟眼前的人絕對不可以得罪，不然除了賺不到錢，等等還會被毒打。再者，萬一沒工作幾次就表現的不好，以後要當上頭牌可說是難上加難。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開口，神谷卻打斷了他「你是叫梶裕貴吧？那好，我以後叫你梶。」
「好的，神谷桑……」
「我不會吃了你，至少不是現在。說話放鬆點。」
「！是！很抱歉讓您覺得無聊……」
「不無聊。反正我的重點是要來吃這邊的食物，不是來挑老婆的。」
「吃？好稀奇啊，不過我們這邊的食物是真的很好吃！」
看著提到吃就突然眼睛一閃一閃的梶，神谷愣了一下後不禁失笑。普通一個被豢養的男妓怎麼可能有錢可以吃到這裡最貴的晚膳？這傢伙到底是太單純還是吃貨……可能兩個都有。
「你偷吃過？」
「唔……！」
說出來了……梶下意識摀住自己的嘴，然後緊張的靠了過去「神谷桑，請您絕對不能向其他人提起，我會被修理一頓的……」
無視他欲哭無淚的表情，神谷只是自顧自拿起桌上另外兩個傢伙的份喝著「不知道。」
「嗚……怎麼這樣……」
一想起可能會因此被打的梶忍不住抓緊衣襬，整張臉都垂了下去。本只想惡作劇一下的神谷發現自己居然升起好久不見的罪惡感，頓了下，說「保密，所以臉抬起來。」
「那太好了……謝謝您……」梶如獲特赦般頻頻道謝，露出大概是至今最自然的笑容，微微瞇起的眼和那張圓圓的臉蛋讓這個笑容純潔到神谷差點讓酒從斜掉的杯子裡流出。好久不曾失態的他拿穩了杯子，看對方似乎沒注意到，暗自鬆了口氣。
「明明是很可愛的臉，繃著太難看了。」
「謝謝……」
「你在這待了多久？」
「待了快十年，不過接待客人的日子……只有兩年多而已。」
因為競爭很激烈，更是沒接過幾次課……忍著這句話沒說出口，梶輕咬下唇。
半瞇著眼思考了下接著要說什麼話題，梶低頭看到神谷的酒杯空了，便自然伸手幫對方倒酒，看著漸漸空了的酒瓶不禁苦笑「我笨手笨腳的，那些阿姨都不喜歡我，我也賺不了什麼錢。」
「這樣啊。」訓練很嚴格這件事是無庸置疑的，雖然對他們這些外人來說始終無法想像，不過多少對他們這種身不由己產生了同情。雖然有點想知道對方會來到這種地方的原因，但礙於不是很熟，神谷選擇噤聲。就算好奇也要看場合詢問吧。
看他不再說話而陷入沉思的模樣，梶突然醒悟般的急忙道歉「真得很對不起！提了自己無聊的事……明明我應該要讓您開心的……」
「不會，我……也有點好奇你們的生活，來這裡是第一次。」
神谷微笑了下，看對方帶著好奇的眼光投來，便解釋道「旁邊那個神經病說什麼也要來這邊玩一次，我只是陪著來的。」
「我了解了。」梶點了點頭，一邊將身子靠了上來，動作略微僵硬的倚在他的身邊。「不過既然都來了，您也可以在這裡放鬆一下，好好吃頓晚膳。您看起來有點累。」
「有那個傢伙在，要放鬆很難。」
嫌棄的看了一眼旁邊那個已經玩到要脫衣的男人，神谷嘖了嘴，看來小野已經完全把一開始的不好意思拋到海裡面去了。看梶被逗得笑了出來，卻也覺得挺自在的，目光剛好看到他放在自己身側的手，突然升起一股奇妙感，然後順著這感覺將那隻手捧起。
「神谷桑……？」
梶並沒有抗拒，只是有點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客人，有點害臊。
這隻手相當白晢，手指纖細，掌心的觸感有著說不出的軟綿，寬大的袖口因為被抬起而下滑，露出手臂上許多細長的疤痕，因為膚色的白顯得突出。神谷臉色微變，抬頭看著梶，語氣意外的溫柔「還會痛嗎？」
梶想把手抽回卻被緊緊握著，下意識搖了搖頭，扯起笑容回答「一點點而已。」
「說謊的技術回去練一練吧。」
「啊……」
比起梶稍微寬大一點的手掌撫著那些傷口，有些尚未結痂的地方傳來微麻的觸感，不痛，卻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梶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一直到他放手後都無法移開視線。
這樣的動作，他可以解釋成一種憐惜嗎？
已經不知道陪過多少人，被多少男人擁抱在懷裡過，有的是溫柔的，但那些舉動多是粗暴的。他們從來只是錢不夠卻又充滿欲望的人，只為了滿足肉慾，或是要找一個人的陪伴，即使那人是身不由己也覺得很好。但現在不一樣。
一種奇妙的感覺讓梶的嘴開開闔闔，卻拼湊不出話語，只能看著神谷被酒薰的微紅的臉頰。正視了以後才發現這位客人的臉是很好看的，而他的臉色是前所未見的平和，就像他只是在和一個不大熟稔的朋友聊天而已。
這種感覺讓他的眼眶有點發紅。
萬一他不是個客人該有多好。可是這樣，他們又怎麼有辦法相遇。
菜餚端上來以後，小野開始大吃，旁邊的鈴村也跟著吃了起來。
端詳著這一大堆快把桌子壓垮的美食，果真是上好的佳餚，肉類魚蝦一應俱全，每道菜都裝在五顏六色的盤子裡，看來相當可口。向端盤子的女侍道謝後，神谷遞筷子給梶。
「你也來吃。」
「真的嗎？！」
「嗯，反正吃不完。」
接下來說話聲變的斷斷續續，筷子和湯匙碰撞盤子的細微聲音持續了一陣子。
神谷用拇指劃過四支指頭，彷彿在從中回味什麼似的，看著身邊吃的開心卻不忘幫自己夾菜的孩子。對方在發現他的目光時臉頰一紅，掩飾般的啜了一小口酒。
這樣可愛的孩子是怎麼逃過之前那些色鬼的挑逗呢。他一定有一些同僚的幫忙吧。
單純是難能可貴，但在這種地方顯得非常危險。
一隻手臂環上自己的肩膀，小野冷不防湊了過來「我說神谷桑，你對他有興趣對不對～還說來這邊一定會很無聊～我看你明明很──噗哈！！」
還沒說完，神谷就送他一記肘擊「囉嗦，吃你的。」
眼看討好不了的小野無辜的爬回原本的位置，但隨即加了句「我說，我們今晚都喝多了，不如住一晚別回去了。別反駁我，除非現在你有本事上街用你的腳走路不會跌進溝裡。」
旁邊空了的好多個酒瓶讓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喝多了，神谷有些懊惱的皺了眉，一旁的梶小心翼翼的開口「很抱歉，是我一直為您倒酒，如果需要留宿我可以幫您看房間……」
「免了，交給這傢伙打點，我們繼續我們的。」乾脆的將責任推掉，神谷賭氣般往跟小野的相反方向挪動，「我自己愛喝的跟你無關，懂嗎。」
「是。」
回答完的同時，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通常客人不離開又當著男娼的面前說要留宿，便是轉了個彎指要行房事了。看對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他不禁猜想對方是否沒有那個意圖，但他一直被教導要這麼想──
何況若是處子被要的話，還可以多賺到錢。
但眼前這個客人雖然有錢，但方才早已表明是要來吃飯的，還會要我嗎？雖然不想要被當成玩具只是個發洩的對象，眼前這個人的話……自己又會是怎麼想的？
思緒還糾結成一團的時候，神谷帶著幾分醉意的眼睛朝他看來「怎麼了？吃飽了嗎？」
暗黃中參雜的紅色的燈光蓋著神谷半邊的臉頰，可是這樣的臉卻完全不帶著令人畏懼的施虐氣息，是他許久未見的光景。前幾次的客人一來就要抱他、親他，極盡所能的玩弄他，像這個人好好的和自己說話，這種情況讓他有自己已經離開花街的錯覺。
臉，很漂亮。
個性……他的直覺加上剛才所有舉動，也很溫柔。
那有什麼不好？這樣的客人屈指可數，能有這種好運獻身於他的話。……一定是喝多了才會這麼胡思亂想，神谷桑……不會願意和一個男娼……
吞了口口水，他扯起笑容，「吃得很飽，謝謝您。好久沒吃到這些食物。」
「啊……那就好。」察覺到氣氛有點變化，神谷將杯裡的酒喝完，看向狼藉的桌面。
確實喝多了啊。這麼想的神谷抿了抿唇，看旁邊的梶收拾著桌上的盤子，對方的臉頰也變的紅潤，不過比起一開始略顯蒼白的臉頰好太多了。
「你看起來不大會喝。」
「是……雖然因為服侍客人的關係常喝，還是不大習慣酒的味道……不過神谷桑今天購買的酒是屬於上品，相當美味就忍不住多喝了點。」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頰，梶笑著問道「我的臉一定很紅吧。」
「是啊，紅的跟蘋果一樣，應該很好吃。」
好吃……？
聽到好像很不得了的關鍵字，停下動作的梶呆呆的停在那邊，神谷將幾乎沒放下過的艷紅酒杯輕輕疊到他眼前的盤子上，像是沒發現剛剛說了什麼似的「飽了，把那些收走吧。」
「我也飽了。」
「那我們為您們收拾。」
桌上的東西很快就淨空，幾人此時早已吃飽喝足，只是坐在位置上交談。梶偷偷看著一邊的鈴村，兩人像是久別未見的朋友，嘴巴不停的講著有的沒有，講到有趣處一起捧腹大笑，簡直就像兩個喝醉的老頭子一樣。
不過，那樣就代表處的很好，果然鈴村很擅長和客人來往啊。梶在心底默默嘆著氣，等會兒真的要感謝神谷桑不嫌棄自己那麼無趣，跟旁邊比起來自己實在一點樂趣都沒有。
這樣下去要多久才會有人願意把他買下。
不過神谷桑真的是個好人，還是很自然的和他聊著一些有趣的事，像是他的所見所聞，避開了那些隱私的話題。梶一邊笑著一邊想，話也不自主的越說越多。
「神谷桑，要去睡了嗎？」
話題告一段落後，小野拉著鈴村起身，一邊揉著眼睛發話。
「……我可不可以睡這裡啊？」
「誒？！」梶吃驚的和小野同時出聲。
「不想動……」
神谷在椅上縮著腳，詢問的目光轉來轉去，鈴村趕緊上前開口「好的，我等會兒出去會去跟女侍說明，您可以在這裡就寢沒問題。」
「那就好，謝謝。」
「了、了解……這裡有棉被和枕頭，我去準備……」反應過來的梶趕緊起身，打開旁邊的櫃子將寢具一樣一樣拿出，小野還在吃驚中「神谷桑……我請的喔？我『請客』的……居然不貪小便宜……」
「吵死了！別在那裡顏藝快給我滾出去！」
準備就緒後，原本的坐椅被換成稍嫌狹窄的躺椅，鋪上多層柔軟的棉被後看來相當舒服。神谷滿意躺到上面，側著身子躺好，閉起眼後額前的棕色瀏海緩緩的滑到眼前。梶輕輕關上櫃子的門，看看躺椅上的客人，猶豫了下還是選擇走過去。
這種淡色的頭髮很難得見到，也很好看呢。
微彎著身站在床前，思考著要不要開口詢問的同時，神谷往躺椅更深處坐了進去，將旁邊的枕頭和棉被按好，向他招了招手。明白意思的梶沒有太多疑問，拉好微鬆的衣襟，上前坐在床的邊緣。神谷桑身上淡淡的香氣很好聞。梶這麼想著，有點睡意的眨了眨眼，這幾天為了加強訓練幾乎沒睡多久，忍不住又向後移了些許。
「……會累嗎？」
神谷輕輕問道，帶著沙啞的聲音近的有如在耳邊迴響一般，梶吞了口口水。
「有一點……不過您需不需要先去清洗身體然後換件乾淨的衣裳？」
「那倒也是，你先去吧。」
「唔……」
上下文間好像沒什麼關連啊。
不過，再這麼沉默下去真的好嗎？
可恥的發現自己有了想被要的心情，他不禁希望那只是因為自己酒喝多了。眼前的人見面才沒多久的人，也沒真的說上都少話，前輩說過的「慎選對象」又忘到哪裡去了。梶猶豫著，意識在混沌和清醒間遊走，越想越不清楚，隨即又想到如果這是工作，就沒有必要顧慮太多，向來，他們的肉體被需要，而情感被擱置在心裡無人問聞。
今天真的想多了，太不正常了啊，我。
「那我先去了……」
回神過來後趕忙離開的梶並沒有發現背後的一道目光。
剛洗完澡的人總是會有好味道。
不是女人的香水味，而是一股清新又讓人冷靜的氣息。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洗完澡回來的梶半抱半抓的擁在懷裡，瞇開的眼睛看著眼前模糊的色塊，懷中人兒溫熱的體溫終於能逐漸透過神經傳到身上。
眼前的人兒完全不敢動，只敢用背向著他，肩膀繃的死緊，耳根紅的徹底。
看著看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聽到笑聲的梶迅速轉過身，霧濛濛的眼瞪的老大。
「您醒了？！很抱歉，吵醒您了……！」
「不會不會……哈哈哈……你……哈……」
「？？」
無措的看著眼前不知道被誰點了笑穴而笑到沒天沒地的男子，他不禁微偏了頭。這個人……也會這樣被戳到笑點而放聲大笑嗎？而且他的笑點……貌似有點怪怪的？
唔，笑容好燦爛啊……
「請問……怎麼了嗎？」
「哈……沒什麼，只是看你就很想笑。」
「有什麼好笑嘛……」
睡眼惺忪又躺的頭髮亂翹，加上不敢睡硬撐的模樣，也太可愛了吧。
梶賭氣似的鼓著嘴，微微撇頭，「神谷桑，請休息吧，我去睡地板。」
「幹什麼啊？這麼大的椅子你幹嘛下去？」
沒有想到的是，對方伸手環住自己的肩膀，很自然的把他抱在懷裡。
「這樣……我會打擾到您的……！」
「…………」
懶的多說，神谷只是緊緊把他抱著，閉上眼睛不去理會他的掙扎。
這人到底……而且力氣比想像的大好多。梶放棄下床的念頭，乖乖躺著。
「好好睡。你們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吧。」
「是的……」
只一句話他就無法反駁，自己也確實累到不行。
靜下來後的沉默裡只有外頭尚未停下的嘻笑聲一下一下的傳進來，梶眨著眼，凝視這張近在眼前的面龐，讓他無法停下思緒。
已經意識到自己即將徹夜無眠的他只是靜靜的躺著。
突然想到去年送潤潤出去的畫面。很漂亮，很幸福，他在眾人簇擁下，露出從未如此燦爛的笑容，迫不及待的迎向一個以後要託付終生的人──而且是個，會保護自己，又愛自己的男人。
成為只屬於一個人的人。再也不用配合別人的臉色，可以珍惜自己的幸福之人。
越想越不甘心。
像是養成了習慣一樣，他很自然的伸手幫客人梳理瀏海，整理衣襟。迷迷濛濛的意識裡，不禁往前輕輕的吻了一下神谷的臉頰。
後者反應過來後，感覺喉嚨一陣燥熱。說實在，他根本不懂為什麼這孩子還留在這裡，看來這是自己又表現了什麼意思吧。這裡規矩真多。
若是現在的話，就算擦槍走火也覺得無所謂──也許是這裡的規矩太煩人，酒也汙濁理智，加上比起那些通達事故的妓女們陪伴，跟這個孩子或許很好。
沒有意識到剛剛做了什麼的梶仍然懶洋洋的將頭靠著神谷的肩膀，臉頰柔軟的皮膚和幾條黑髮緩慢的來回撫過他的頸子，有點癢癢的。
男妓為了討好客人主動獻吻是很正常的事，只不過眼前的客人卻很明顯不是為了這檔事來的，更何況他也不敢對他太過放肆。感覺這個人，會和人保持距離，也不願輕易和人親近。
他知道他正在一個喝醉男人的身上點火嗎。
連眼睛都沒張開的神谷突然覺得自己清醒了幾分，那對雙唇的觸感既柔軟又溫熱，在皮膚上彷彿都能留下淺色的吻痕。
晚上，兩個人獨處，又醉的如兩攤爛泥。
真是恐怖的狀況。
「梶……你的味道好香。」
「謝謝……嗚唔……」
湊近前去，神谷的唇從鼻梁滑下，像是刻意要捉弄他又像是在猶豫的在鼻尖停住幾秒，才往下緩慢的對上他的嘴唇。原以為只是個輕吻，他卻不斷加重力道，直到唇間沒有縫隙才不動了。
這次是……嘴對著嘴。
不解風情的睜著眼，梶好像故障一般停在那裡不動，也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呼吸困難才想起所謂的慌張。
「神谷桑……不能……不能呼吸……」
「……哈……」
小力的槌著他的胸膛表示抗議，神谷才懶懶的從他的嘴上離開。
反應過來的梶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感覺到嘴上舒服的觸感，臉上的溫度才慢慢跟著回來。腰上的手纏的更加緊實，貼緊的身體熱得不可思議，他有些緊張的吞了口口水。
「你的鼻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戲謔的勾起一絲微笑，等不到對方答覆就忍不住心急的在次吻上，力道的粗暴程度是剛才的不知道幾倍，趁他還沒有防備前伸進舌頭，一遍遍享用過嘴裡每個地方。慢條斯理的，不顧對方的反抗，吮著裡頭的甘甜，從唇瓣到舌尖，從淺到深的不斷游走。
見對方意識過來想用舌頭把他推出口中，他在心裡暗笑著，使力推了回去，順勢將舌頭埋的更加深入，臉頰近的無法呼吸。幾次梶想換角度來逃開，都被對方死死壓住。
「等……等下……不……」
吻越來越深，讓他全身發軟，無力抵抗。
順著力道，神谷翻轉姿勢壓到梶的身體上，大腿因為激烈往上的動作而不停摩擦對方的大腿內側，身下人整齊的和服被掀出大大的開口，半隻修長的腿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
等不了，完全等不了，沒辦法想到眼前的人是個男人。聽著對方從嘴邊漏出的呻吟，讓他無法自拔的繼續下去，明明自己也快不行了。
直到沒有一丁點空氣可呼吸，神谷才將嘴移開，銀絲交纏著往下掉落，一時兩人都喘的無法出聲。淚眼矇矓的大口吸氣，梶用力咳嗽幾聲，脹紅的臉頰上帶著幾點淚水，掙扎著想起身。
「為……為什麼……突然……這樣吻我……」
拚死將話問出口，又是一段長長的靜默。梶按著發紅的唇，想向後挪動卻仍被緊抱著。
舒服又難受……而且覺得……心裡的某處在動搖。
終究最後……客人都要這樣對他？
每個人都在享受強暴他的快感嗎？
顫抖的抓住衣領卻遲遲不敢往上拉，他看著眼前的人，強自鎮定的迎向他的目光。
「……抱歉……」
令他意外的是，對方帶著愧疚的表情移開視線，手逐漸握成拳頭。
「我太粗魯了……因為突然覺得……」
挺想要你的。
一開始，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
老土一點的說，大概可以稱作一見鍾情。
不過神谷浩史這人，喜歡跟隨直覺走。
「很疼吧？」
低著頭撫摸他的手腕，神谷輕輕開口。
「……有一點……但是，但是……您是真的……這麼想的嗎？」
比起這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確認。
「是啊。我現在就想要了你。所以……你希望讓我抱你嗎？」
神谷靠在梶的耳旁，幾乎是囁嚅著，讓聲音完整的被他聽到。
如果是神谷桑的話沒問題。
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肯定了答案。
「希望……」梶朝他伸出了手，側過臉龐，黑髮覆上他白裡透紅的肌膚，因為方才動作而扯開的和服不再服貼於身，一層一層散開舖在他的身下。
「請神谷桑……溫柔的抱我……」
帶著複雜情緒的雙眼好不容易才能正對著神谷，梶瑟縮了一下身子，手卻是相反的抱住了男人的肩膀。
「啊……為什麼你的聲音這麼可愛……真想聽到你哭出來的聲音……」
「請不要戲弄我……就這麼想看我哭嗎？」
「抱歉抱歉，我就是個嘴巴很爛的傢伙啊。」
「說是這麼說，我也真的只有對自己的聲音比較自豪。神谷桑的聲音，我也很喜歡。」
「哈哈，我被稱讚了。還挺開心的啊。」
至少一晚是被愛的──其他的就之後再說。
什麼都不想思考，只想在今晚，好好感受眼前這個特別的人。
用赤裸的身體交纏，將腳環上對方纖細的腰，進一步感受更多更多。
溫柔的動作讓他感到相當沉醉，聽著對方呼喚自己的聲音更讓他覺得快樂。
該怎麼說呢，這段緣一定是忘不了的。
承諾不是可以馬上說出來的東西。
梶很慶幸神谷不是脫口就保證要把他帶回家，畢竟他們都還沒有互相認識。他也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會想來帶個沒有腦，只會在床上取悅人的男寵回家。
他等著有天，可以藉由頻繁的接觸來了解這個人的內心。
在朝陽中看著手裡的書信，他坐在走廊的欄杆上，晃著腿，等待接下來的那個特別的夜晚。
END
我絕對不會說我一邊聽著Kaji的抓馬一邊爽著打文因為聽了真的整個人血液沸騰全身(ry
離大考剩一百天了....哀哀
結尾倉促了些真心道歉（鞠躬）
創作內容
神梶短篇(三) @花魁Paro注意
聲優筆記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