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篇第四章
她們的死亡為何
『菅原，戰況如何？有成功接近BOSS的地圖嗎？』
長官透過無線電傳來的機械聲，如怪物般壓迫著我的進退。
「是，前一個點突破成功，只不過…」
『只不過？』
「千代田已經大破了，不能再繼續前行。這是我個人下的判斷。」
『閉嘴，你這沒用的廢物！』長官突然加大音量，害得我耳朵嗡嗡作響。
『你知道你走下路已經歪王多少次了嗎？就算你走了那條最艱險的上路，這次也只有一隻不能戰鬥而已，這次絕對不能退縮！』
「可惡！」我憤而掛斷電話，垂下身子凝望窗外的狂風暴雨。「為什麼就是不講理啊！」
『提督，要撤退嗎？』榛名的擔憂混雜著一些風呼嘯的癲狂。『現在天氣不佳，通訊也不良，我方容易陷入T字不利，最重要的是千代田不能再被擊中了！』
「榛名，繼續進擊。」
『提督？可是…』
「這是上面的命令，不服從的話他們就要投射導彈，對妳們那邊進行無差別攻擊啊！」我竭盡全力嘶吼，不甘心全都化作了啞音，破爛不堪。
「所以…進擊吧。然後一定要活著回來，絕對。」
『提…』榛名的餘音逐漸被雜訊給掩沒，我只能掛上電話，苦等消息。
「混蛋！難道我什麼都做不了嗎？」我朝向灰暗的天空怒吼，朝剛硬的桌面猛然捶下，可是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用力抱頭並緊閉上眼，讓黑暗隔絕外界的一切。但是在裡面，我聽到了無限的怨念。
「為什麼，不救千代田？」千代田的眼眶裡滿是漆黑，然後她慢慢地把我的雙手給架住，其抓力之大，可輕易碾碎我的手骨。
「沒辦法啊，再這樣下去，全軍都會覆沒的！」我無力地反抗著這股怪力，卻怎麼樣也無法掙脫。
「為什麼沉沒的一定要是千代田，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千代田眼中憎惡的窟窿越來越空洞，彷彿就像這個黑暗空間一樣逐漸將我的心靈給蠶食乾淨。
此刻我理性的最後防線就要崩潰了。
「嗚啊啊啊啊啊啊！」
一睜開眼，一束無比溫暖的光明迎來。我發現我正躺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猛然一座起身，就看到了電憂心忡忡地陪著我。
「電…」我虛弱的手心仍在顫抖，電也只是安撫著我的背部。
「司令官又夢見了那場戰役對吧。」
「是啊，又來了呢，從今年的三月開始，過了七個月還是會夢見呢。」
「不要掛在心上，這不是司令官的錯的說。」
電一說完，就拿手帕拭乾了我額頭的汗珠，沒想到我居然已經怕得冷汗直流了，而且還沒有自覺。
電說得千真萬確，但我仍無法釋懷，畢竟我也有一份責任在。可是追根究柢，真正鑄下錯誤的是現行的日本海軍制度。對當權者而言，艦娘只不過是唾手可得的玩物，只是用完就可棄的戰爭兵器，完全就是藐視她們的感情。
我很害怕失去夥伴，因為我深知，被轟沉意味著伴著苦痛戰亡，而且那份記憶將永遠抹滅。
以目前海軍的科技來說，再造出多少隻千代田都不是難事，只是每一隻所擁有的記憶只局限於二戰的過去，與我度過日子的回憶並不會重現。所以我不敢正視往後新出現的千代田，這個恐懼症一直像惡魔般纏繞在我背後，揮去不散。就連她姊姊千歲，我慚愧得一眼都不敢看她。
多虧有大家的同在，我才能保持理智繼續奮戰下去。
回過神來，我看見電大腿旁邊擺放著水盆和替換的毛巾，可知她照顧我不下幾個鐘頭了。
那麼現在不會超過八點了吧？不行啊，這下不就是打破約定，放武藏鴿子了嗎？
「電，現在幾點了？」
「咦？」電看我緊張兮兮的，不免也嚇到。「現在才七點的說，有什麼急事嗎？」
「呼，還來得及。」我趕緊站起來把衣角拉整齊，移動身體是不會吃力了，兩腿倒是挺痠疼。「幫我準備好休閒外出服，我有事要外出。」
「了解的說。」電小心翼翼地把水盆和濕毛巾收拾好，動作挺溫文儒雅的。
收拾完畢以後，我們回到了司令部中的辦公室。然後現在是七點二十左右，距離約會時間還有點餘裕，那就在位子歇息一會兒，整頓心情吧。
我瞧著電用熨斗燙平衣服的賢慧模樣，不禁覺得這好女孩絕對是全天下男
人夢寐以求的目標。如果她做我老婆的話，可能會是這個樣子。
(黑人，歡迎回來的說。)穿著粉紅色圍裙的電跪坐在木製的門廊前，我疲累拖著一件黑色西裝並將公事包轉交給她，在此時此刻我的精神全部都復元了，我們面面相覷，笑顏逐開。
(請問你想要先享用電親手做的晚餐，還是先進去跟電兩個人一起泡澡呢？)電微微露出白嫩的香肩，靦腆魅惑的姿態使我著魔。
然後到了晚上，我和電共用同一張床鋪，在旁的電害羞得把被褥拉到嘴吧處。
(電…電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說，請溫柔一點…)
正當我情緒高漲到最高點時，電在被褥裡摸索著什麼，結果拿出了八把光束軍刀，接著把它夾在指縫之間，一身猛勁的站起來。
(讓你瞧瞧電的真本事！)
等等啊，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啊？我心裡已經有武藏了，可不能花心。但是重新思考一遍，我會對電這麼有感情不是沒有理由的。她陪伴在我身邊很久，不管是上司對我無理的責備，或者是我征戰回來失利落魄的時候，鼓勵我的人都是電。
或許不該瞞著她，雖然都已經拒絕她的心意了，還要告訴她我要去約會真的很殘忍，可是我覺得她總會諒解的，而且我也不希望有事隱瞞我身邊最親暱的人。
「電，我跟妳說…」
我才要開口，突然有不速之客闖入我的私人空間，而且就連敲門這點簡單的禮儀都沒做到。
「喂，這邊的黑人提督！」進來的是那隻流浪中的島風，隨後跟來的則是雙手抱頭的摩耶，兩個人看起來都很輕浮。
「不要叫我黑人提督，這帶有歧視意味妳知道嗎？」
「武藏去哪裡了你有看到嗎？好慢喔！島風可等不了這麼久…」
「老地方找過了嗎？」
「找過啦。」摩耶沒大沒小地直接走過來俯視坐著的我。「真奇怪，早上的演練她絕不會缺席啊。」
妳們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剛好，也好，我就把一切來龍去脈都說清楚。
我嘆了口氣，不理會周邊的顏色走到門邊把門鎖上，然後一臉慎重地說。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妳們千萬不要嚇到，也請不要拿起妳們的連莊炮對準我，因為內容可能會引起公憤，所以我得事前警告。」
我從掛在門邊的大衣裡頭拔出我的軍刀，以對應無預警的攻擊。
「我從以前就覺得你個性很彆扭了，你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嗎？」摩耶冷血地說，毫不留情面。
「這個提督果然有病。」島風也附和道。
「我才不會誇張，超乎常理的是妳們才對啊！暴力狂！」我再度吐槽，感覺血管快爆血了。
「到底是什麼事呢司令官？」電把燙好的衣服遞給我。「說說看，電我們不會出動手動腳的。」
「妳可要保證喔。」我已經鐵了心腸，毅然決然要矯正她們暴力的傾向。
我來檢查一下衣服好不好看，黃色的T恤配上黑色的鋪棉外套，再加上素色的牛仔。恩，品味挺不錯，不塊是電，真值得我信任。
「好吧，我要說了。今天我和武藏約好要在八點鐘約會，所以武藏她現在應該在準備隨身物品吧。」我把衣服迅速放置在桌面上，右手擺好拔刀姿勢。
不僅是我的言論，我這舉動也造成了一片寂靜。
「喂，說點什麼啊。」我嘗試想打破沉默，很快就得到了答覆。
「不公平，那我也要去！」島風大力揮手，一臉不服氣。「島風才是武藏身邊最好的朋友，不許讓你一個人獨占！」
「武藏要和你交往了啊…嘛，我是不反對，加油吧。」摩耶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她們的反應意外地普通。
「司令官，電早就猜到你要約會的說，所以才幫你選了最好看的服裝。」
看到她們情緒起伏不大，我鬆了口氣，把刀給放下來。她們這樣我反而不習慣啊，給一點表示啊，綜觀下來在做蠢事的不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嗎？
「那好，島風、摩耶，之前那次告白我被妳們整得有夠慘，多虧妳們我在這個鎮守府的名聲早已蕩然無存。所以這一次，我要請妳們提供給我約會的意見。」我拿出了耳麥並裝在自己的耳朵裡頭，再把對講機交付給摩耶。
「等等，島風我還沒同意你這提督可以和武藏自各兒去玩啊！」
「閉嘴！那麼妳給我那張瞎扯的告白台詞又是怎樣？」
「那是…想要你被武藏討厭。」島風嘟起了小嘴。
「果然！」我往島風頭上敲了一下，讓她發出喔的一聲。
「總之幫了你就算償還人情囉。」摩耶盯著對講機，然後微笑著對我說。「其實我也希望你們能得到幸福。」
「謝啦，妳們人真好…」我有點想哭，於是趕快擤一擤冒出來的鼻涕，免得被發現。
「司令官，愛哭鬼。」電敏銳地一語中的，她還摸摸我的胸鋪撫平我的情緒。「那麼，島風醬，摩耶姊，我們開始討論作戰計畫吧。作戰名稱就叫做，怦然心跳大作戰的說！」
「那是什麼，好土喔，哈哈！」摩耶大力地拍下電的背部，這份力道令電抖動了一下。
「好像會很有趣的樣子！」島風飛撲到電身上，手也抓緊了摩耶的腰，三個人聚成一塊，接著天真的笑容也跟著浮現了。
我的心情也因此愉快起來，昨晚纏身的夢靨彷彿消失殆盡，不復存在了。
眼看時鐘，已經到了七點四十，我也該找個地方換衣服了，在女孩子面前脫衣服可不好啊。
我暗自離開司令室，踏上了紅白格調的走廊。
然而在這瞬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既熟捻又懷念的聲音。
(提督，是我，千代田。)
這句簡短的話語在我腦中嬝繞，像是回音一樣，語尾結束以後仍有餘音。
「千…代田？怎麼會？」
我仍然不敢置信自己所聞。敞若千代田妳是從過去轉生，那麼在成千上萬的「千代田」之中，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妳呢？如果現在跟我講話的確實是加入我艦隊共同奮戰的千代田，妳現在究竟在何處呢？
(我希望提督可以去完成一件事。)
希望是說，要再次相信我這個傷害過妳的人渣？妳居然還對我抱持著信任嗎？
我好害怕，自從妳被擊沉之後，我總是沒有臉面對妳的姊姊千歲。就算再建造妳出來，我也沒有勇氣派妳出外征戰，終歸只能敷衍千歲對妳的關心。我內心的千言萬語如荊棘般糾纏在喉結裡，這些想法我一個字都無法吐露出來。
「是什麼？悉聽尊便。」我只能表面回答她，內心沉痛。我想，至少讓她的亡魂能夠好好安息吧。
(請帶著千代田的靈魂，去見千歲姊吧。)
「什麼…？」
(有話必須要和提督與千歲姊好好交代清楚。)
「千代田…」
這下面臨了兩難，我和武藏有了約定，又不得不完成千代田最後的心願，究竟該如何抉擇？
「司令官還待在外面做什麼的說？不是快八點了嗎？」
電突然間探出頭來，驚動了正在煩惱的我。
「…電，如果我有非得完成不可的任務在身，妳覺得武藏會原諒我遲到嗎？」
「電覺得會原諒的說。」電只是給我簡短的回應。
「那麼請幫我轉達，說是超過了八點鐘也請拜託武藏等我，我一定會盡快趕過去的。」
「知道的說。」電安定的面容給予了我行動力，將衣服寄放到她手中，我便奮不顧身朝著空母的寢室衝刺了。
一到達目的地，我就不顧旁人的眼光，直接了當的把門給大力推開。
「千歲！」
我大聲吶喊，這個舉動使得千歲不知所措。在一旁的赤城還是悠悠哉哉的在吃鋁土，然後龍驤則是把正在喝的牛奶給吐出來。
「提督？你決定回心轉意重新增加早餐的量了嗎？」
「噗！咳咳，真是的害咱嗆到了啦。幹嘛突然那麼大聲闖進來啊，貧乳歧視魔。」
「居然叫我貧乳歧視魔，算了，現在也不是爭這個的時候，我有重要的事要說。而且，是千代田要我過來找妳的。」
「千代田她，不是已經…」千歲臉上唯有愕然，手心在顫抖著。
在場的其他兩人也都不明所以然，互相對視著。
「詳情出去再說，請相信我。」
我說出這番話後，千歲猶豫了許久，其他兩位也是沉默不語。最後千歲終於以堅定的神情望向我。
「我當然相信提督。」千歲牽起我的手，看過去門外，走廊上的窗戶透射著亮眼的光線。「但是稍微想去一個地方，去那裏談談吧。」
於是我遵照千歲的意思，我從背後抱緊她，然後她發動馬達從渠道出發至近海區域，往西的方向直線前進。大約過了一隻潛水艇修理的時間，我們終於到了海軍工廠附近，在那裏的渡口停泊了下來。這裡的工廠外觀已經生鏽泛黃，看來是廢棄已久，自從二戰結束以來就沒有再重新動工的跡象。
「這裡，就是我們接受改造的地方。兩個人成為了輕空母，只為補足中途島海戰所失去的戰力。」千歲說道。
「雖然我們已經是重生過後了，但這次是千代田比我早走呢。」
「所以妳覺得她是特地要引領我們至此的嗎？」我凝視著千歲並反問她。
「沒錯，原本這是我們承載希望的歸所。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像當初一樣清楚，自己到底為何而戰了。」
千歲腳邊默默滴下了幾滴水珠並在粗糙的地面融化，她正背對著我強忍著淚水。
「我們到底是什麼東西呢？過去的那份記憶無限的量產著，感覺真正的自我全部都迷失了啊。我更沒辦法接受再而三死去的同伴，能夠若無其事地不斷甦醒，卻忘卻了與我們的新的回憶啊。」
「相信提督你也是抱持著這種心情，至今戰鬥到現在的吧？」
「對，我也是無法接受。」
我決然將雙掌的信念搭載於千歲的肩上，盡然把我的想法傳達給她。
「但是我覺得，千代田既然把我們呼叫過來，那一定是要我們去理解她的心情。然而我們必須要化解這半年來的隔閡，因為千代田不會希望見到我們如此吧。」
「提督。」千歲回身，她雖然臉頰上佈滿了淚珠，但笑容早已逐開。「這些日子我都在藉酒消愁，出戰也頹靡不振，實在是對不起了。」
「不會，我也…有錯。」這個時候，我也感覺鼻子酸酸的，鬆下了我的手臂。
「不論提督你是否決定要讓『千代田』再度踏上沙場，我都會好好面對她的，再一次讓我們團圓的。我不想，再讓她孤單一人了背負一切了。」
「恩，真的太好了啊，真的…」
糟糕了，明明下定決心不再流淚的－
「提督，男孩子怎麼可以比我還愛哭呢？」
「可是，不管是千代田，還是千歲妳，都願意原諒我了…」
「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啊。戰場就是這麼一回事吧，誰也不能怨誰。」
千歲臉上的神情已經變得比我堅強了。
但是有一點疑問。為什麼到了這個時節了千代田還沒現身呢？難道說…
那其實是我的決心所化現的幻象嗎，不對，應該是一直存在我心中不會滅亡的那個「千代田」的，真正的願望。
凡是這個艦隊裡曾與「千代田」為伍的大家，都會在心中深處，留下她的面容吧。
所以到此為止了，我們已經完成了，她的願望。現在我最應該做的事，就是去遵守另外一個約定，與武藏的約會，我得盡快趕上。
我重新振作起來，拭乾淚水，眼神變得堅決。
「千歲，謝謝妳。從今以後，為了守護這個司令部而戰吧。」
「我會的，提督也是，一起跟大夥戰鬥吧。」千歲不再帶有一絲迷茫，答應了我。
「那麼，要請妳把我載回司令部了。」
「是的！我最近有節食所以速度就放心交給我吧！」
「是嗎？」我環抱她的腰部，可是我卻摸到了柔軟的鮪魚。
「妳知道嗎，就妳暴飲啤酒的習慣來看，妳的速力恐怕下降了不少。」
「哎呀，提督嘴真毒呢。你是想說我胖嗎？」
「這是事實。好啦快一點，我正趕時間！」
「了解！」
千歲不再反駁我，以最大的馬力，往那片藍海航去。
在海之上的蒼天，相互照應出如鏡中一般的世界。正如我們活在危脆虛幻的現實，這片純淨青色彷彿能接納所有的罪惡，使這個醜陋無盡的戰爭，終有完了的一日。
創作內容
【長篇連載】非提正傳 過去篇第四章 她們的死亡為何
【長篇連載】非提正傳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