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呢?
從有記憶以來,就是照著別人的步調行走,跟從大家行動。
為了能在社會生存,偽裝成他人想要的模樣,做著別人期待自己做的事,而從來沒有做出自己的選擇。
因為自己身高矮小,就順著別人的眼光而當做弱不禁風、惹人憐愛的小女孩。隨著其他人的期許與目光來行動,自然就不會有排斥與衝突。
我站在鏡子前,面對自己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其他人塑造出來的,與自己同名的她嗎?
要是能去一個大家都不認識自己的地方就好,要是自己的離開能讓大家高興就好,因為那樣就不用在去當那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她了。
到最後,自己想要什麼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就慢慢融化在這個名為人群的沼澤裡。
我到底是誰?想要什麼呢?
假面騎士?
在兒童電視台上看到的,穿著帥氣的裝扮,總是能夠打敗怪物的英雄。
要是也能成為那樣的英雄就好。
就不用順著他人的想法行動,也不用做不想做的事,還能去拯救受苦受難的人們。或許這就是我想要的。
周圍完全沒有了解自己的人,也不可能了解的。
一個女國中生喜歡兒童電視節目的角色,周圍的人只會反感而已。
人們會排斥討厭的事物,欺負弱小的部分來壯大自己,所以要保護自己的話,就只能戴上小公主的面具,努力裝出大家心目中的我。
真正的英雄,永遠不可能到來吧。
那天,我違反校規跑到學校頂樓,刺骨的寒風彷彿要撕裂皮肉,風甚至在討厭我、驅趕我,連大自然都討厭這個戴著假面具的我。
「連風都傷害我......要是我消失,世界和大家就能快樂的話......」
突然來到身後的那個人,用音量蓋過我的呢喃。
「哎呀呀!好涼爽的風呀,今天的風還是一樣讓人通體舒暢呀。」
「欸!這裡好冷喔,快回去啦。」
兩個男孩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緊抓著破舊外套,讓他不被強風吹起。另一位則瀟灑自若地看著沒有盡頭的天空。
他在看什麼呢?那裡明明一無所有。
不知道他們是跟蹤我,還是巧合,總之命運就讓我們相遇了。
那真是一段很快樂的日子。
我越來越相信英雄的存在,也感覺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了。
雖然被其他人說叛逆,被說是壞孩子,但是隨波逐流得念書升學,上了好學校、進了好公司,這樣才不是我想要的。
我敢肯定那裡不是我想要的地方,向那方前進我一定會後悔的。
我想要成為美術設計。用如天際般無限的色彩,描繪出感人心脾的影像。
在身後不斷支持我的兩位摯友,雖然有一位始終不更換他的破舊外套,但他們絕對是英雄般的存在。
他們就像電視上的英雄一樣,帶給我希望。
可是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容易了。
當時我提議要去玩新上市的遊戲,現在想起來真是個令人後悔不已的決定。
「小梨想要玩那種跨時代的新遊戲呀,欸,蘿莉控你要不要玩呀。話說,小梨的頭太小了,會不會戴不住呀。」
「才沒有這回事呢!那可以調整頭帶啦。」
「放心,小也有小的好處,所謂的蘿......呀!對不起啦!小梨。」
「真是的,你們兩個都一副不正經樣。」
沉悶的打擊在胸口擴散開來,模糊又令人刺痛的回憶在心中擴散,有如人生跑馬燈般的狀況。則可以證明其慘狀的血量條,也呈現幾乎見底的暗紅色。
「怎麼啦?小妹妹,想認輸的話,乖乖投降就可以囉。」
充滿男性雄風的臉蛋擺出妖豔的笑容,普利斯游刃有餘的揮舞斧頭,吐出勸告對手投降的話語,其中挑釁的意味佔相當大的比例。
「可惡!」少女搖搖晃晃得站起身來,抓住劍的手顫抖不已。
周圍的人擔任著圍牆與觀眾的角色,看著這場幾乎沒有緊張感的對決,就只是自己的夥伴在單方面的打擊少女。但少女反而越挫越勇,不斷撐起彷彿要碎裂的身體。
「我們也不想殺人呀,只要乖乖合作,我們都有好處。對不對呀,小妹妹。」
普利斯用對三歲小孩解講的口氣說話,還做作地皺起眉頭,彷彿對小女孩的愚昧所做出的無奈神態。
少女使勁拉緊臉部肌肉,試圖向普利斯的鄙視做出反擊,但現場的氣氛讓她吐出的憤怒火苗,無地自容得緩緩熄滅了。
瞬間,少女再次使出劍技,用彷彿要與空氣擦出火花的速度打向普利斯。
「沒用的。」
預測到少女動向的他,僅僅是用膝蓋向前踢,就扎實地命中少女的腹部,少女反而被自己衝刺的力量加成了傷害。
體驗過無數次的衝擊,是失去控制的身體掉到地上的觸感,連哀號都顯得脆弱。沙塵隨之飄起,彷彿是要將少女永眠的被窩。
倒在地上的她,感受到了土地的濕軟,雖然覺得難受,卻無法蓋過腹部有如內臟碎裂般的疼痛。
這一切都是現實的錯。
每個人都不可能擺脫命運的束縛的,什麼拯救自己的英雄,什麼抱著未來的希望,一切都是騙人的。
我這麼努力到現在,為什麼世界要這樣對我呢,我明明才是最努力的呀。
我已經盡力了,我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後悔了。
所以......只要在堅持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就能不用後悔的離開了,與這個充滿痛苦與殘酷的現實道別。
就不用再面對現實。
不用面對那個陌生人了。
只見少女憔悴得用長劍撐起身體來,彷彿風中殘燭一般,隨時會再沉沒於地面。
就算無視那根竹籤一樣細條的暗紅血量,光看少女在絕境中的頑強抵抗,就讓人心裡發疼。
更何況遊戲中的疲勞與痠痛會不斷累積在身上,所以可以想像到少女現在是承受著多大的痛楚在站立。
「普利斯!再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人命呀。」觀戰者之中的年輕男性說道。
「他打死都不肯放棄呀!」
「要是殺人的話,說不定真的會......」
隨著第一人做開頭,經過了剎那的沉默後,接連好幾個人都開始動搖了,用背負著道德感的口氣勸普利斯適可而止。
雖然這是個以玩家為目標狩獵的團體,不過真正把對方擊殺還是史無前例的,原因就出在很少人會與少女一樣堅持不休。
大多數的人在生死關頭,就只是急忙得交出財物來保住性命,但少女卻彷彿就算交出性命也不要失去財物,與自尊。
在同伴的勸告下,普利斯抱起雙手,也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周遭的同伴有可能是出自於同情,也有可能是因為道德感的壓迫,雖然沒有證據離開遊戲的玩家一定會被抹殺,但也沒有證據能證明。
那個毛......遊戲製作人說的話是錯誤的。
畢竟處在這個只有一次生命機會和無法下線的遊戲中,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實在很難想像外界所發生的事情。
失去自己的家人、朋友、工作,彷彿拋棄另一個人生,脫胎換骨的來到了新世界。對於如此劇烈的轉變,大部分的人還是拋棄不了對現實世界的懷念。
所以有朝一日能離開的想法,雖然隨著時間沉澱,但從來沒有離開過腦袋裡。
在場的每個人,並沒有完全把這遊戲當成另一個人生,心中還是停留著作為現實世界的其中一顆齒輪的自覺,與一般人的價值觀念。
殺人這種事,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沉重的氣氛彷彿壓制住時間的流逝,幾秒鐘的暫時都變得冗長,就在開始有人快按耐不住性子的時候。
「不,繼續戰鬥。」
「為什麼呀!要是殺的是真人的話!」
圍住少女的人牆開始發出吵雜的私語聲,由現場的情勢可以看出,對普利斯決定要繼續戰鬥的想法,大多數人成反對意見。但這麼說也不全然正確,他們正處於迷茫的狀態,不否認也不肯定,只是單純對眼前的事物感到不安,卻沒有勇氣插手。
「你們決定住手的理由是什麼!」普利斯大聲怒斥,彷彿之前的妖媚模樣都是騙人的。
「這還用說,當然是殺人這種不得了的事......」
「說不定還會被判刑呢。」
聽了幾句陳腔濫調的意見,普利斯伸出手來,示意他們停嘴。
「聽好了!我所追求的強大是真正的強大,是放棄那份溫柔的真正強者。假如被那種多餘的想法拖累,只會使自己無法變強。」
在普利斯凜然的神情下,所有人都啞口無言。他接著說。
「這世界的法則就是以物易物,要不是自己拋棄多餘的事物,就是在奮戰的途中失去。想要達成強大就必須犧牲,無法捨棄的人就只能做個半調子,相反的,做出覺悟的人就能變得更強,這正是真正的強大。」
看來少女眼前的男人決定貫徹自己的想法,就算這裡是現實世界,想必他的選擇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他將視線重新擺回少女,同時抬起銳利的斧頭。
「小妹妹......為了不辜負你的強大,就來一決勝負吧。」
普利斯的話語雖然冷酷,但卻不失最後一絲絲的情感,那是對於敵手的致敬,給予這個永不放棄的女孩最後的榮譽。
剛才的鄙視神情煙消雲散,似乎想要將自己高貴的信念昇華到最高的境界。
話語和斧頭一起落下,只見利刃劃過少女頭上的紅色血條,猛烈地向只是站立就十分辛苦的她砍去。
「這世界......果然.....沒有英......」
那是沒有人能聽見的呢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