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上），我的弟弟的理由
就在攤牌的翌日，墨海莫名其妙起了個早床。
才剛打開門走出臥室，就看見好久不見的母親坐在客廳，本來還想裝作不認識默默退回房裡，卻在轉過身的剎那，被想躲避的那人給叫住。
「墨海，我看見你了。」林母背對著墨海，明明是看不見的角度卻可以準確地叫住墨海。她舉起手，讓手上的塑膠袋露出來，「早餐不小心買多了，一起吃吧！」
「媽，我現在還不──」
「嗯？」
「好，我馬上來……」
墨海垂著頭，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抗母親的威嚴，只好拖著重重的腳步朝著客廳走去，選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了上去。
「最近過的怎麼樣？」林母將早點和飲料推到了墨海的面前，接著說道：「就沒看過你吃多少東西，都幾歲的人了，長一個小個子，是個男生不怕被人笑？」
「都十八歲了早就長不高了……」墨海嘟囔，伸手接過早點，拿起裏頭的三明治拆開包裝咬了一口，「媽媽今天怎麼出現在家裡？平常不都是不回來的嗎？」
林母因為工作的關係，和林父一樣不常回家，所以基本上會在家裡的人只有墨海和墨竹，家人大概只有在過年過節時才會團聚。
「不常回來你就當作沒這個媽啦？」林母回道，顯然對墨海的態度不滿意，「別以為你成年了就可以自己亂來，你媽還活著呢！」
「我當然知道妳還活著……再、再說，我這個人還能亂搞什麼啊……」墨海咬著三明治說道。
「你啊！都不知道媽媽是在擔心什麼！」林母伸長了手敲了墨海的腦袋一下，接著才說道：「你和你哥哥相處的怎麼樣？」
墨海吃痛地呼了口氣，然後才抬頭回答，「不怎麼樣！就普普通通。」
「普普通通？你這是在蓋我吧！你沒見到你哥昨天那副死人臉，我回家時看見他一個人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好像在夢遊一樣。」林母打了個寒顫，眼前景況歷歷在目，「你和你哥吵架了？」
「沒有吵架……」墨海看了媽媽一眼，那件事情應該沒有被發現吧？「只不過作弄一下他而已。」因為覺得有罪惡感，讓他不自覺放低音量。
林母見著了墨海的反應後，先是愣了下後才道：「你都和你哥哥說了？」
聞言，墨海整個人僵住身子，連吃東西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他不敢抬頭看發聲者，所以只能低著腦袋問道：「妳是問哪件事？」
林母沉默了，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有點與眾不同，從小就和別的小孩不一樣，除了特別內向以外還黏哥哥黏的要命。她一直覺得這都是小時候的壞習慣，怎知長大後的墨海竟然讓她糟心了好一陣子。
「都有，兩件事都有，你都和你哥哥說了嗎？」林母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面色鐵青的她極度希望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
聞言，墨海依舊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只說了我喜歡哥哥這件事情，另一件事我沒講，因為妳說妳會講。」
聽了墨海所說的話後林母腦袋一陣暈眩，果然還是避不開這個命運，她從墨海國中時就發現到了他與他哥哥有著奇怪的感情，兩個兄弟的親密程度也與一般人高上許多，直到她細細一問才發現，他們兩個竟然各自對對方都……都有著和男女朋友一般相互吸引的感情。
她氣極了，當下就決定將哥哥給送到必須離家住校的偏遠學校就讀，讓兄弟倆就此分開，藉此好好向墨海來矯正想法，讓他們兄弟倆脫離違背常倫的不歸路。直到哥哥及墨海成年了，也確定哥哥在外頭另有女朋友後，才放心讓兩人又同住。因為她與丈夫的工作越來越繁忙，在家時間也不多，直到今天才知道墨海竟然和哥哥坦白了。
「墨海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林母不曉得自己該擺怎麼樣的表情面對自己的兒子，說到底她還是最疼墨海，也不忍心兇他，「你哥哥都有女朋友的人了，怎麼可能會對你這個……男孩子有興趣？」
最先向她表示喜歡男孩子的人是墨海，高中時期的墨海。當時被她發現他在寫奇怪的小說時，就承認了喜歡男孩子的事實。對她來說，喜不喜歡男孩子是其次，重點是墨海竟然又開口道出了她一直無法接受的事實──那就是喜歡哥哥。
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已經成為了打擊，又喜歡兄長簡直給了她重重的第二拳，她追問為什麼，卻得不到什麼回答，只有一句「妳不是一直都知道嗎？」這樣子的話。
「我早就和妳說過了吧？我喜歡哥哥這件事情。」墨海放下早點，索性就不吃了，「我也知道你早就發現哥哥對我的感情也怪怪的，我國中的時候，你刻意讓哥哥去讀很遠的大學這件事情，也有關係吧？」
「墨海，我這是在保護你。」林母不想多做解釋，她也不管墨海的想法了，直接說道：「你哥哥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怎麼想都不可能會喜歡你！」
「哥哥不喜歡我？」墨海哼了一聲，接著才道：「我們兩個之間可是哥哥主動向我攤牌的！」
聞言，林母整個人呆住了，她看著墨海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蛋，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對，沒錯，當時候的事情的確是我故意要分開你們兩個才下的決定。」林母語氣平直地說道。
「我就知道！」
「你知道個什麼東西？」林母吼了出聲，面對自己的兒子，她第一次有這麼心疲力竭的感受，「我沒有想到你們兩個竟然還會繼續再一起，要是我知道事情會這樣，我這輩子一定不會讓你們兩個再相見！」
「妳憑什麼這麼做？」墨海整個人站起，也不坐了，雙手拍在桌上表示自己極度的不滿。因為母親的一個決定，讓他與自己最喜歡的哥哥就這麼分離了至少五年，這中間的日子他都是寂寞的度過。
「憑什麼？」林母根本就想不透為什麼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喜歡男人，「憑我是你媽！就因為我是你媽才有資格這麼做！」
面對著眼前大吼大叫的母親，墨海撇過頭，決定逃避這句讓他無法反駁的話。
「我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寫那種奇怪的小說，但你喜歡你哥就是不行！我就是為了要讓你過著好生活才嫁給你爸，結果你竟然……要是知道會這樣，那麼當初我不嫁了就好！還可以確保你是個正常人！」林母說完後整個人就像脫力了一樣跌坐回沙發椅中，「我不希望你繼續和你哥保持這種關係下去，因為這不正常。」
「不正常是指我不正常還是我和我哥這樣子不正常？」墨海握緊雙手，站在桌前說道。
「你喜歡男的喜歡女的我不管……不，是我不想管！」林母看了一眼墨海後續道，「你媽我當然知道這種事情是不能控制的，但喜歡誰總可以控制了吧？」
「所以妳就是鐵了心腸不希望我和哥哥在一起？」
「如果你們兩個可以不在一起當然是最好，因為你們兩個的關係問題，所以不在一起才是正常的！」林母由衷希望墨海打消念頭，卻在他滿是堅定的目光中知曉了這不是件多簡單的事情，「說吧，要怎麼樣你才肯放手。」
「我不會放手的。」墨海垂著頭說道，「我一點都不覺的我和哥哥會奇怪，因為他根本就和我沒有什麼關係，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妳一直不肯說，妳一直不肯和哥哥說！」
「我和他說幹嘛？這件事情一輩子不說也行。」
墨海伸手比出了個「二字」說道：「第二件事情，妳自己答應我的。我已經十八歲了，妳得去和哥哥坦承，我希望妳可以遵守承諾。」
他不等母親回應，收了手就起身離開。
走到房門前，他才又顫抖的對著房門說道：「媽，我知道妳很辛苦，我也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傷妳的心，但不管妳做了什麼事，都沒有辦法改變我。」
進了房間，關上門，墨海沿著門板滑落至地，整張臉早就被淚水給浸濕了，他知道自己這樣子做很不孝，但是他沒辦法控制自己，因為他已經忍了好幾年了，直到自己成年了以後才有足夠的立場去執行、承擔這件事。
他喜歡哥哥啊，好喜歡好喜歡啊，因為如此而被拆散，因為如此而想要更加地了解自己，因為如此才和自己的母親情感分裂。
他知道自己離自己所設定的夢想已經不遠了，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觸碰到了。本來不確定的一切，都已經被他給逐一破除，只要再努力一些，那麼一定可以完成他的願望。
回想幾年前的他，在滿腦子哀傷的情緒中，找到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看著一篇與一篇與自己遭遇相同的人事物感動著他的心，就算它們都是被人所編織出來的，就算它們都是被人所幻想出來的，但對他來說，這些都是讓他能夠相互呼應的故事。
如今他成為了故事的撰寫者，那麼他自己的故事就應該由他自己決定。
成為BL小說作家，也不過就是如此。
待續
後記
讀者：「那涼涼孟年紀輕輕就成為BL小說作者的原因是什麼呢？」
「因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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