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奇幻愛情】《戀歌》其之二：『序曲』

作者：XO│2014-07-27 22:59:18│巴幣：24│人氣：479

《序曲》

　　痠麻感自腳踝不斷攀升而上；他感到雙腿逐漸變得僵直、難受，好似有數以萬計的螞蟻在腰腿上囓咬。

　　他想試著伸伸腿好緩和這惱人的痠麻，可不過眨眼的時間，便打消了這念頭。他想起自己身處的地方──圖書用梯架最上一階──這代表至少距離地面有十來呎，而這還只是二樓的地面。

　　腳下僅能勉強讓兩人通行的走道，在那一根根不牢靠的欄間外側，就是從一樓通往二樓最快的捷徑──摔下去。他循著記憶回想，倘若沒錯，圖書館的每個樓層都是相同的挑高設計。

　　這表示只要他夠倒楣，抬起腳來舒展筋骨的同時一個重心不穩，就會直接與二樓欄間扶手擦身而過，重重地摔在一樓的石板地上──二十呎的高度，他腦袋肯定會像漿果一樣爆開──想到這裡，雷蒙德‧艾爾格索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決定忽視腰下的不適，專注完成手邊工作。

　　書籍一本又一本的並肩而立，於架上等待無知者的尋訪。這一區的書籍似乎特別冷門，書架與其上的物品皆堆滿了塵埃，有些甚至連書背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層灰，讓人無法看清底下的書名。

　　雷蒙德抹去那些會妨礙閱讀的髒汙，指尖已染上深灰色。一開始他還會試著撢去那些邋遢，但是現在……他已不打算做任何無謂的掙扎。

　　亞麻色的披肩與綠色長衫，已被塵埃染得暗沉，與長衫同色系的寛沿帽也一樣狼狽，其上別著的白鶴長羽成了灰雞的尾絨，隨著他的動作晃擺著。他下身與披肩成對的長褲與身後斜背著的布囊，情況看上去要比上衣好些，但這樣下去也不過就是時間上的問題。

　　乞丐的扮像說不定都沒我這般落魄……他暗忖著，指尖再次劃過一排書背。他還是沒找著。

　　雷蒙德拉了拉鎖骨上已快勒住頸子的背帶，亞麻織的酒紅色布囊中除了炭筆、紙張外，還有兩本厚重的書籍。《宮樂集錦》與《古樂選粹》，找這兩本書所用的時間，還不到眼下這本的一半。

　　《詩律與音韻》；按照字首排列，該書應該就在這區的書架上，但他在這至少待了半根蠟燭的時間，卻連近似的書名也沒瞧見。

　　雖然在漫長的尋覓過程中，雷蒙德意外發現幾本挑起他興趣的典籍，但他只能無奈的將這些書列在未來的閱讀清單裡。卡森先生的作業不是能輕鬆應付的科目，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成績開玩笑。

　　雷蒙德左手抓緊梯架，右指按上所能觸及的最後一個書背；塵埃下埋藏著的，不是他所想要的答案。雷蒙德無奈的嘆了口氣，陳列並排的書本揚起一陣灰，像在嘲笑他的徒勞。

　　嘆息間，他覆滿灰塵的右掌按上書架，順勢反向施力，梯架流暢地滑動，然後靜止。方才令他失望的答案，此時已在左手邊，而在右手邊的，則是二樓採光用的大落地窗。他一一數著眼前的書背，一共十二本；他尋覓已久的答案，就在這最後十二本書裡。

　　這回他不打算再從第一本開始找起。雷蒙德伸出右臂，指尖直接按上最後一本書的書背，然後輕輕抹下。命運總是愛捉弄凡人。

　　在因喜悅而展開笑顏的同時，一口塵埃隨之而入，差點讓他連肺都咳出來。

　　肯定會倒嗓子……雷蒙德自語。將書本塞入布囊後，他連忙滑下梯架。他沒時間慢慢爬下去，艾克與莉昂娜在門口肯定等到不耐煩了，尤其是艾克。雷蒙德心想，要是自己沒猜錯，等會兒就會在上下樓階梯那裡與艾克撞個滿懷。

　　一聲驚叫、一陣痛楚，以及襲上腦門的暈眩，可那聲驚叫並不是他所熟悉的低沉嗓音。顯然命運要他在撞上艾克前，先撞上另外一個人。

　　雷蒙德扶著腦袋蹲坐著，當旋轉中的世界靜止下來的同時，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他能感覺衣服的布料緊緊貼著背脊，以及其後欄間扶手上複雜的雕花。只要再往後個幾吋……想到就覺得可怕。

　　「不好意思，」他扶正帽子緩緩起身，這才發現對方還倒臥在地：「你……還好麼？」雷蒙德拉緊快要鬆脫的背帶，踏著不穩的步伐前去攙扶。他一手按著扶手邊低下腰，友善地伸出另一隻手，臉上滿是愧疚的苦笑。

　　對方沒有回應他的歉意，甚至連站起身的打算都沒有，只是低頭收拾著散落一地的書本與紙張。

　　她身著偏暗的靛色長袍，猶如夜空般深邃，剪裁略為寬鬆──她──雷蒙德推斷對方應該是名女性，鮮少有男子臂膀會如此纖細且還帶著曼妙腰身。真有這種男子，其存在肯定會讓一些有特殊癖好的貴族們喜笑顏開。

　　年輕的詩人不再多說什麼，默默彎下身幫忙收拾。他們之間沒有交談，沉默中只有紙張與書頁摩擦地板的嘶聲。

　　兜帽下的她到底隱藏著什麼情緒？慍火？尷尬？或者是猶如鐵石般的單純冰冷？雷蒙德暗自揣測的同時，最後一張紙已收進他手中。

　　他們的視線仍停留在木板地上，沒有交錯。

　　詩人抬起頭來遞出手中收拾好的狼狽，卻還是只瞅見那繡著金線邊的低垂帽簷。對方不發一語，用算得上粗魯的力道，一把搶過雷蒙德手裡的物件抱入懷裡。雷蒙德不明白那骨感、纖細的手腕是哪來的力量。

　　女子轉過身去，邁步離開。雷蒙德依然半跪在地，伸出去的那隻手仍未收回。

　　「噢！我的日陽、我的明月，懇請妳在落入遠方山脊前，給我最後一抹光輝！」雷蒙德語道，語調刻意且做作。名劇《追火者》的經典台詞──轉身離去的任性梅莉與半跪著的癡情艾卡洛──其場景與當前景象如出一轍。

　　彼方的女子突然停下步伐，過沒一晌，詩人眼前的纖細背影，傳出如銀鈴般悅耳的清脆笑聲，回應著他的演出。

　　「……謝謝。」女子緩緩轉過頭說道。兜帽下是一張透著紅暈的白皙側臉，絲絹般的白髮沿鬢垂落，很美，但再美都比不上女子的那對眼睛。

　　女子有著一對要比鑽石更加璀璨，猶如天邊爍星，閃耀著銀暉的美麗雙眸。那是雷蒙德此生見過最美的一對眼睛，美的令人窒息。

　　我應該說些什麼才是……詩人暗忖，卻無法從混亂的腦海裡撈出有用的辭彙。女子在一道淺笑後轉身離去，而詩人仍舊像尊雕像般呆跪在地。你……麼……像是水面上破裂的氣泡，一些模糊的音節在雷蒙德腦海中翻騰。

　　這不是他的聲音，但他似乎認得這聲音。對方到底是誰？又在說些什麼？雷蒙德不知道，這也不重要，他得想方法讓這該死的膝蓋動起來先……然後，停滯已久的世界突然劇烈的晃蕩起來。

　　「你到底在搞什麼啊，雷？」這是艾克的聲音，他想起來了。就自己倒下的姿態與背部的痛楚判斷，艾克肯定狠狠地朝他踹了一腳。

　　「你是跟著巴瑪努的足跡走了是不是？找個幾本書能拖這麼久！我跟莉昂娜在下面等到都快發火了！」艾克抱怨著，同時一把將他拉了起來，順手拍去其背脊正中央的鞋印子。

　　雷蒙德往前望去，女子的身影早已消失。

　　在確認雷蒙德已找著書籍後，艾克便拉著他後衣領一路拖下樓；雷蒙德沒有掙扎。照以往的經驗，他的掙扎對於這位好友來說都只是徒勞。

　　面對雷蒙德的詢問，艾克只是斜眼瞪著他，沒好氣的回應道：「什麼其他人？我上二樓時只見一個白痴像個傻子一樣跪在地上，心想若不給他來這麼一腳，也未免太對不起他這架勢了！」

　　下了樓梯後，艾克仍沒有讓雷蒙德用自己的腳來行走的打算，依舊拉著他衣領一路拽向門口。行經中廳時，雷蒙德彎過頭看向門口，熙攘進出的人群裡，一名個頭嬌小的女子正杵立其中。

　　她沒加入往來的人流，只是站在原地輕拍著手中書的書脊──最厚的那本──面對雷蒙德的苦笑，女子給了他一個意義深遠的笑容；不帶笑意的笑，配上她輕撫書背的纖細玉指，一陣涼意直襲後腦。

　　艾克揪著他領子的掌心仍未鬆開，毫不猶豫地將他拖向恐懼的源頭；看來雷蒙德是在劫難逃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