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最後的修靈者-第四章(６)

　　「對了哥哥，我正要做午餐，你要留下來吃飯嗎？」
　　「喔好…啊不行不行，我待會要跟拉格歐隊長去第二層的開發部一趟，只是先回來等人的──那個、赤璃，等一下會有個看起來很怪的人來我們家…怎麼說呢，雖然他是個、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人…不過我想應該不是壞人…吧。」
　　「哥哥你在外面交到了很奇怪的朋友？應該不是對哥哥你有什麼企圖吧？」
　　「不，拉格歐隊長也認識所以應該沒問題……但很奇怪是真的。」
　　「──這樣形容別人啊。」
　　「咦！？」

　　突如其來的話語嚇得赤修轉頭──站在門口的拉格歐與淐晴看著裡頭兩人；剛剛進來時太匆忙，忘了把門關上了……

　　綠色的光芒在淐晴掌心凝聚成一扇“門＂，隨即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七顆顏色各異的已加工晶體放在桌上；目睹這一幕，即使是第二次看到的拉格歐仍然會感到不可思議，就更不用說在一旁的赤修赤璃…眼睛與嘴巴張大的目瞪口呆狀。

　　「這是…什麼…」
　　「他說是『泥丸宮』，原理我不清楚，你就當作是隨身置物箱吧。」
　　「哥哥，這個人……很特別呢。」
　　「這七個紀錄晶體我已經處理過了，只會被“同屬性的資質＂開啟，除此之外怎麼敲也無法取得裡面的資訊；先把它們收好吧。」
　　「那赤璃，把這些拿進去吧──關於這位的事情……之後有機會再說吧。那個隊長，我需要跟你去一趟開發部門嗎？關於那把刀…」
　　「好的。」

　　知道兄長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赤璃乖巧的不再多問，拿起這七個晶體準備拿進房間藏好；身為女孩子總是容易被亮閃閃的東西吸引注意，赤璃不經意的多注意了一會…再也提不起移開眼睛的念頭──
　　視線，停留在其中一顆有如黑曜石一般、深邃到彷彿吸入一切的黑色晶體上。

　　「你來一趟也好，畢竟你也目睹了那場戰鬥；淐晴，方便一塊來嗎？那個古董你應該比較清楚，畢竟你也用過。」
　　「嗯。」
　　「那就是這樣了，那赤璃妳先自己用飯吧，我再出去忙一會──赤璃？妳這麼快就回來了？」

　　回頭正要用喊的對身在屋子後面的妹妹交待事情，卻發現赤璃站在自己背後……不對勁，她手上還拿著晶體；她根本就沒有進去？
　　從遇見淐晴開始已經碰過許多“生平第一次＂，但是從沒有像這次一樣令赤修感到驚恐。
　　在那突然閃耀的黑色光芒中，在一片徹底陷入黑暗的視野中──
　　他聽見了物體倒在地上的聲音。

　　「赤璃！」

　　……
　　一片黑暗。
　　深不見底的黑暗。
　　無法瞭解的黑暗。
　　逐漸沉入的黑暗。

　　──我…在哪裡，為什麼…會在這理？
　　想舉起手…卻無法感覺到自己的手腳；想移動頭部，無論看哪邊都是一樣的黑暗。
　　──哥哥…這裡好黑…我怎麼了…赤璃…死了嗎？
　　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在這片黑暗中什麼都無法辨認，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辨認…這就是死亡嗎？這種把自己完全吞噬掉的，連感覺都沒有的“黑暗＂就是死亡嗎？
　　──原來…是這樣…我死了…所以…這就是解脫……

　　「不是這樣的。」
　　──……诶？
　　「妳會覺得這裡暗，是因為妳本來就是這裡面的一部分；妳接受了“它＂、“它＂接受了妳，沒有區分彼此，妳又要去辨認什麼？」
　　──誰……
　　「黑暗之所以暗，是因為它聚集所有的力量、接受所有的力量而讓自己不屬於某一種顏色，卻又能變化成某一種顏色。去接受“它＂，也要被“它＂接受，把區別自我的種種感覺包括恐懼一併拋開，深入黑暗、也讓黑暗深入妳。」
　　──深入……
　　「妳應該做得到才對，因為妳有那份天賦、也有那份接納他人的“慈悲＂。去接受全部、無限包容，妳、將在“太陰＂中獲得新生。」
　　──包容……

　　地孕山而自謙，方能納重。
　　地上水竄如師，規律不亂。
　　地承風起上升，從低至高。
　　地藏雷使輪復，周而復始。
　　地暗火藏明夷。西落東昇。
　　地廣澤開而臨，八方來到。
　　地上天下陰陽相會，則萬物頓開！
　　──坤為地，納萬物為陰。

　　二樓，簡樸不多做裝飾的房間，除了床鋪桌子之類的基本家具，就只有幾本放在桌上的食譜顯示出主人的興趣；如今這房間的主人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綠光消散，當坐在床邊的淐晴收回懸在胸口上放的手、站在旁邊的赤修急忙上前：

　　「赤璃她怎麼樣！沒事了嗎！？」
　　「我從來都沒說過她有事。」
　　「你剛剛也說不會啟動可是結果呢！我要一個確實的解釋！」

　　──方才當黑光消散時，三人看見的是赤璃倒在地上、手上有一團黑色的粉末…而結晶少了一顆；當淐晴說『或許赤璃啟動了結晶』時，赤修直接一拳打在他臉上。
　　……淐晴的臉一點事情都沒有，倒是赤修手痛到現在還沒消；不過他也不在意了。

　　「你不信，解釋何用。」
　　「我不要這種莫名奇妙的說法！我只要一個完整的解釋！」
　　看著赤修一副隨時會跟淐晴拼命的模樣，一樣搞不清楚狀況的拉格歐只能把人拉退一些，換成自己來問；他可不想到時候因為衝突又倒下一個。

　　「赤修，冷靜一點，讓我來問……淐晴，赤璃沒事嗎？」
　　「她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吸收了這顆對應暗屬性的結晶內藏資訊，導致自我意識被瞬間湧入的“外力＂衝散──我調整並加速融合過程，她不會有事的。」
　　「你不是說這裡面的資訊不會被輕易解讀嗎？那為什麼赤璃可以…」
　　「我說的是只會被同屬性的資質打開，而赤璃本身就是暗屬性靈力天賦，所以才會跟同樣是紀錄暗屬性靈力資訊的晶體產生共鳴──而且，她比較“純淨＂。」
　　「純淨？」

　　──應該不是在說某個意思吧？拉格歐腦子內某一角冒出這個想法。

　　「她並不像你們長時間跟星力為伍，所以對於星力以外的東西接受得比較快；再加上暗屬性的力量本來就有“融合＂的特質，她又有包容不同存在的心態，所以才引發了這個結果。」
　　「……你、你之前說過，靈力是靈魂的形狀；赤璃的心地很善良，難道也跟這個有關嗎…」
　　「想起這句話代表冷靜不少；沒錯。最重要的一點仍然是她的天賦也不差。」

　　雖然講的方式很怪，不過聽起來像是沒危險又是在誇獎自己妹妹、讓赤修的情緒多少緩和了一些。
　　「那她什麼時候會醒來？或者說有沒有方法可以加快醒來。」
　　「不知道、沒有。」
　　──然後又差點跳起來要打人。

　　「冷靜，你打下去也打不過人家；你要是真把人打倒了我們找誰解釋？」
　　「反正他也不會被打倒！」
　　「兩個問題的答案是同一個。她昏迷是因為要重建自我並且要融合外部資訊，這也只能靠她自己完成；我已經給她一絲靈力作為引導，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那……那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我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看好她。等她醒來就會脫胎換骨了。」
　　「我不需要什麼脫胎換骨！我只要她沒事！」
　　「她會沒事的──我保證。」

　　除了比平常淡然多了一絲認真，淐晴更少有用上肯定字句、赤修張嘴想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只能跪在床邊握住赤璃的手、一動也不動的注視。

　　「那就這樣吧。赤修你留下來陪赤璃，開發部門那邊我跟淐晴去就好。」
　　「……嗯。」
　　「嗯。」

　　直到兩人走出房門，從樓下傳來關門的聲音為止、赤修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彷彿整個人變成一座石像的守望著赤璃。

　　數十根立在夆中央的中空金屬柱，每一根都有可供數千人搭乘通往不同區域的電梯；其中更有屬於傭者或特殊身分人士專用的高速電梯；淐晴與拉格歐正搭乘其中一個下降到第二層。
　　極其突然的，拉格歐開口了：

　　「淐晴。」
　　沒有回應，淐晴只是將視線投注過去。
　　「這真的是意外？不是你刻意讓這件事情發生的？」
　　沉默有時候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說過，你是要讓這時代的人自己做出選擇，所以我把你帶過來是我的選擇、赤修收下那些晶體是他的選擇、赤璃會接過那些晶體也是她的選擇……你只是看著，在我們需要你的時候出手──把事情引導至你想要的局面。
　　　我願意道歉，但我無法避免的會有這種想法……」
　　「你知道嗎。」
　　「嗯？」
　　「你對我的印象越來越強了，會開始出現自己的判斷了。」
　　「什麼？」
　　通知地點到達的提示音響起，淐晴沒有再說什麼的走出電梯門、拉格歐愣了愣，也是隨後跟上以免佔據其他人的使用時間。

　　相較於建築密集到縱橫交錯的第三層，夆的第二層明顯空地比較大；一半用作生產部門的作物栽種，一半用作開發部門測試各種東西用途。
　　而拉格歐與淐晴所在的這個建築物中，放在透明金屬膠囊內的或者桌上的甚至散落在地上的、到處都能看見完整或不完整的裝甲零件或者是武器。

　　牆上或桌上的顯示螢幕穿插各式各樣的文字或圖樣畫面，讓集中一塊的觀看者各自討論心得。
　　許多用途不明的設備或工具，在一個又一個穿著簡易防護服的人操作中發揮用途──一切啟動動力皆來自於星核提供。
　　這就是夆的開發部──三大組織中影響力最大、尊貴之輪的核心工作場所。

　　帶領淐晴穿過一群人跟幾十組設備或實驗臺，拉格歐最後停留在一張只有一個人工作的實驗臺前；桌上正放著那把從凝業帶回來的三式斬魔刀，由一名白髮蒼蒼、鬍子更長到可以拖在地上的老頭用各種工具研究。

　　「淐晴，這位是我們尊貴之輪的首腦之一、三大生活區當中學識與技術最優秀的技術人員──我們都叫他白鬍子老頭，因為正如你看到的他已經老到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過別看他這樣，技術真的是沒話說。
　　　白鬍子老頭，這位是淐晴……那個，這次任務中臨時加入我們的成員，幫了我們不少忙，我目前替他擔保；因為他也是任務關係人我就帶過來了……你有在聽嗎？」

　　也難怪拉格歐會這樣問，因為在拉格歐給兩人互相介紹時，這名白鬍子老人始終都是專注研究三式斬魔刀；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用那雙瞳孔似乎有點渙散的眼望著拉格歐──或許只是對過去而已。

　　「喔、啊…拉格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去凝業了嗎？」
　　「我已經回來了，成果就是你面前的這把刀，現在是來作報告的，然後我旁邊這位你剛才有聽見嗎？」
　　「喔、喔喔！抱歉抱歉，一專心就把事情忘光了…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想不到我居然還有看見“轟牙＂的一天。」
　　「我再介紹一次好了。這位是淐晴，這次任務中臨時加入……你剛才說什麼？」
　　「真有趣，非常的有趣。統稱『ＦＡＮＧ（牙）』的三式斬魔刀是把魔力輸入刀身轉換成打擊力的武器、即使在現代，改用星力的後續系列斬魔刀基本上也是同樣道理。
　　　而轟牙的特殊處是改用靈力為觸媒轉化平常的打擊力，而刀身填充加工晶體、藉著消耗“彈藥＂爆發超越極限的一擊──比起刀更接近於鎗砲，對這次的計畫說不定真的很適合…」

　　「白鬍子老頭……這麼短的時間你已經看出這麼多東西了？而且你去哪知道三式統稱這麼久遠的東西啊……」
　　「……嗯？為什麼我會知道呢？拉格歐，為什麼啊？」
　　「……因為你是開發人員。」
　　「啊啊，對對對！」

　　跟這名既是自己上司也是最優秀技術人員的白鬍子老頭已經相處很久了，所以看到他這副一半精明一半痴呆的模樣，拉格歐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奇怪的頂多是對方出乎意料地瞭解這款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