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我喜歡女孩子，當我再次意識到胸口那股悸動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她了。
「可莉？可莉！快回神，客人正在等結帳呀！」
伊寧著急的邊催促邊扯著我的袖口，硬是將出神的我拉回現實。
「對、對不起，讓您久等了，」我接過鈔票後便迅速找還零錢給對方，希望縮短了這幾秒能彌補讓客人空等時的不悅，「謝謝光臨。」
「真不敢相信，可莉竟然也有發呆的時候耶！」目送客人離去後，伊寧轉頭眯起雙眼盯著我瞧，嘴角帶著活潑調皮的上揚。
伊寧是大一新生，她說過想趁著暑假期間來便當店打工。算算她在這打工也有五天了，因為年齡相仿的緣故，我們很快便要好起來，感覺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我嘖嘖的咋舌，還故意甩甩手腕表示否定，接著拿起夾子整檯面上的菜色，試圖掩飾方才的失態，「哎呀，適當的休息是必要的嘛。」
伊寧笑了，笑的好純真、好明亮，她總是這般輕易的展露笑顏，讓我拼命的壓抑著澎湃的情緒，深怕一個不慎將這份感情全洩漏出去。
「謝謝您的光臨！」伊寧以清脆的嗓音道別滿足離去的客人，她同時走往空著位的餐桌前收拾餐具，舉手投足俐落的完全不像個社會新鮮人。伊寧既有專業笑容，又有上進心，她肯定很適合做服務業，嗯⋯或許其他行業也很適合，至少伊寧不像我是個不愛笑的人。
看著她腳步自信的走回櫃檯前，我一時興起的問：「伊寧，妳為什麼會想來打工呢？」
「嗯⋯因為想體會一下餐飲業的辛苦呀！」伊寧短暫思索後回答，那瞬間美得像幅澄亮鮮明的畫。
為什麼她連思考的模樣都是那麼的美好呢？和她相處在一起的感覺很愜意，我想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比平常還柔和。
「如果我猜的沒錯，妳應該是第一次打工囉？」
「咦妳怎麼知道！其實高三的時候我就想嘗試看看了，但妳也瞭解的，那時候的我必須專心去準備學測，」說著說著，伊寧開朗的笑容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無奈的強顏歡笑，「而且接下來要念的大學更需要大量的時間來念書，所以⋯我只剩這段時間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原來，伊寧是不自由的。
「啊，有客人來了，」伊寧轉頭甩掉方才的愁容，恢復原有的笑臉揚聲道，「歡迎光臨！」
那瞬間，我只注意到她那紮起的高馬尾，正隨著她的轉身一齊舞動飛揚，飄散的烏黑髮絲在日光燈的映照下，反射得閃閃動人。
炎夏的夜晚依舊悶熱，與此相較店內還是一如既往閒的要命，和伊寧的閒聊總會有停歇的時候，我盯著檯面上豐盛滿滿的菜色，決定拿起空便當盒帶些飯菜回去。
「哇！可莉，妳的食量有這麼大？」站在一旁的伊寧挑起細長的雙眉，注視著我擺在檯面上的兩盒便當。
我急忙指著一盒菜量較少的澄清：「我的食量沒這麼大啦！」接著比向普通分量的，「這個是跟我一起住的⋯朋友要吃的。」
「原來妳跟朋友一起住呀？」她誇張地睜大雙眼拉長嘴巴，好像和朋友一起住是件很稀奇的事。
「對呀，因為合宿比較省房租嘛。」
伊寧聽了用食指抵在下巴上後說：「嗯——既然能住在一起，那就表示妳們感情很不錯囉！」
從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羨慕的樣子。
「是啊，伊寧也可以和妳的朋友一起住嘛，這樣上下學也比較不孤單哦。」
霎時，伊寧失神的垂下眼簾，抿緊雙唇後細聲回答：「我們⋯我⋯考上了中部的學校，我朋友她會留在台北唸書⋯」
這⋯誰能接受和最要好的朋友分隔兩地？至少我做不到！天啊，我怎麼可以在短期間內連續兩次讓她失去笑容？兩次啊！真是太混帳了我！
我慌張的抬起右手輕拍她的肩膀，愧疚的告訴她我不該提起一起住的事。本是該安慰她的，不知怎麼的掌面卻緊貼著她那瘦小的臂膀不放，縱使我在心裡警告自己該放手，但右手就是不聽使喚。
慶幸自己還好是個女孩子，否則現在這個舉動肯定有很大的機率被誤會。伊寧溫柔的搖頭表示她不在意我剛才說的，畢竟我本來就不清楚她個人的私事。
她人真的很好，如果我們能早些相遇，也許我們⋯
呵，簡直太離譜了讓我對自己鄙視的冷嘲熱諷一番，不會有如果的，當我注意到伊寧以閃爍的目光注視著年輕男顧客時，我便明白自己連開始都還沒有就先Game Over了。
即便如此，這段日子反而讓自己更有動力去上班，當然不是指過去有多消極，只是相較之下我更喜歡現在的心情。我甚至瘋狂到連休假日也去店裡捧場，因為ㄧ見到她那自信又純樸的笑容，我便覺得溫暖而滿足。
「伊寧，那個⋯方便跟妳交換電話號碼嗎？」
很簡單的要電話，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下定決心說出口。
「那個⋯可莉⋯對不起耶，我沒辦法給妳手機號碼⋯」伊寧面露難色的單手遮著嘴，吞吐的回答。
『為什麼？』喉嚨乾澀的無法開口，我只能用困惑的表情注視著她。
伊寧別開視線，另一隻手怯怯地揪著自己的衣襬：「因為⋯我媽媽管很嚴，所以我不能隨便把號碼給任何人⋯」
不能給任何人？
所以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只是個「任何人」？⋯⋯也對，只有將近三十天的交情，又是只在上班時間才會見面的工作夥伴，對她來說，我的確就是個「任何人」。所以感覺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什麼的從來就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我勉強掩飾自己的失落，沙啞的開口：「⋯這樣啊，沒關係的。」
不想造成她的困擾，我決定打消要電話的念頭，連同加LINE好友的想法也一併放棄。
說也奇怪，有些時候客人少的很清閒，但有些時候客人會如泉水湧現般的絡繹不絕，竟然忙到我和她沒什麼時間可以閒聊，每天的對話只剩「嗨」和「拜拜」。
除此之外，嗯⋯希望只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她在迴避和我對話的時機。
就這樣日子來到八月中旬，伊寧沒有來上班，原先只以為她是臨時有事不能來，但在這之後又過了三天，伊寧還是沒有出現。
店內又恢復以往客人少的清閒，忽然的放鬆下來會覺得時間過得好漫長，我才發現自己已經習慣有伊寧的存在，沒有她，便當店就不再是便當店。
我單手支著下巴，漫不經心的望向門外那人來人往的騎樓間，會不會下個走進來的人就是伊寧呢？於是我癡癡的等著，等來的卻是板著一張臉的老闆娘，噢⋯那是她的習慣。
老闆娘繞進內場後沒多久就回到櫃檯前，而我則是假裝忙碌的在⋯擦拭檯面。忽然想起老闆娘或許知道些她的消息，我停下動作開口問：「老闆娘，伊寧這幾天有發生什麼事嗎？怎麼都沒見到她了。」
「妳說伊寧？她前天和家人一起搬去台中了，她沒告訴妳嗎？」老闆娘顯然很意外我的不知情。
「這樣啊⋯我還真的不知道呢⋯」
如果，只是別的員工離職了，我根本不會在意。
為什麼伊寧不告訴我她要走了？我不奢望和她有什麼進一步的發展，我只是希望她能親口對我說再見而已阿⋯而且更讓我感到難過的是，連內場的男生都知道，唯獨就我一個人被排除在外？
難道被她察覺到了嗎？我那絕對、不該有的感情？我應該有小心謹慎的隱藏好才對呀？怎麼會呢⋯到底是哪裡露了餡？
這一天，本來就很漫長的時間似乎又更加的漫長了，我的目光恍惚的飄往櫃檯對面牆上的時鐘，那秒針走得真的好慢、好慢。
於店內漫長的煎熬，終於在打卡之後結束。
我牽起腳踏車，用力踩著腳踏板像逃命似的離開便當店，這裡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沒有伊寧的店太空曠寂寥了，我好恐懼、好恐懼啊！
平常習慣踩踏的雙腿，現在卻不知怎麼的特別不聽使喚，竟在半途中開始抗議的發酸發疼，我只好找間便利商店稍微停歇一下，隨便買瓶飲料後坐在店外的長椅上按壓著小腿。
其實，自己心裏清楚得很，疼的不是腿，是那顆仰慕她的心。
真的好疼、好痛，讓低著頭的我覺得眼前一片霧濛、鼻頭一陣酸楚、嘴角ㄧ抹苦澀。
太糟了，實在太糟了。
良久，我停下按壓的動作，然後抬頭模糊地注視著在馬路上穿梭的車陣燈流，低垂的夜幕讓駕車的人們更加疲累，但還有更重要的目的地驅使他們一定要回去——那就是家。
唉，想想自己也該回家了，可不能讓便當冷掉呢。
離去前，我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低語：「伊寧，我好喜歡妳，可是，再見了⋯永遠再見了⋯」
好希望可以親口對她說⋯
我很清楚這個願望太奢侈了，而且還極度過份。
「倩儀，我回來了。」
「可莉，妳今天比較晚回來耶！我等到快餓昏了妳知道嗎！」
楊倩儀一聽見開門聲，立即起身從電視機前飛奔到我身旁，模樣像極了等晚餐等到快餓昏的小孩。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吃完便當洗完澡後，我們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或許是作賊心虛，我坐得有些彆扭，還偷偷地挪了點距離。
「可莉，」楊倩儀忽然伸出雙手環抱住我的腰際，接著將她的重心倚在我右肩，一瞬間便拉近我和她的距離，「吻我。」
「怎、怎麼了，妳今天好像特別熱情呢？」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緊張的不敢直視她的臉。
「因為，可莉自從放暑假後就對我好冷淡，我覺得好寂寞⋯」楊倩儀噘起下唇，撒嬌地於我耳邊細聲喃喃，「好害怕可莉會離我越來越遠⋯」
啊——這段時間，我淨做了些對不起楊倩儀的事，太不應該了，真的，太不應該。
「對不起⋯」我慚愧的低下頭。
「誒～沒這麼嚴重啦，妳只要吻我就好了哦？」她抬頭用手指向自己的嘴唇，微笑的望著我，「可莉，我相信妳是因為這陣子打工太累了。」
楊倩儀不笨，她一定早就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但此時此刻仍願意為我展露笑顏，似乎不打算深究，她竟是如此的偉大，與她相比，我⋯
我還有資格做她的女朋友嗎？
「可莉⋯」耳際傳來倩儀的輕聲叫喚。
知道她在等我回應，但這可以僅僅用吻來帶過嗎？我害怕將來的自己可能會再二度傷害她，這樣的我果然還是⋯
我整個人忽然感到天旋地轉，回過神時楊倩儀已經將她的唇吻上自己的，她的吻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寬宏，就像是要我不必再多想，一切的荒謬就讓它去吧，眼前的人才是妳最重要、最需要珍惜的人。
「倩儀⋯」我在心中發誓，不會再犯了，「我愛妳。」
已是深夜兩點鐘，我對著依偎在自己懷裡邊撥弄著髮絲的倩儀說：「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去上補課呢。」
「嗯，可莉晚安，妳也早點睡哦。」倩儀起身親吻我的臉頰後，便回到她自己的位子躺下，沒多久便沈沈的睡著了。
「晚安，倩儀。」
看著身旁熟睡的美人兒，替她調整好涼被後，我依舊不敢入睡，就算她原諒自己，仍沒有改變我就是個劈腿混蛋的事實。我必須把這份愧疚感深深刻畫在心中，並且銘記在心。
我伸手輕輕撫觸她那滑順的栗色髮絲，隨後俯身低頭靠向她的耳際，悄聲低語。
「對不起，倩儀，請妳原諒我短暫的⋯精神出軌。」
不否認，我是個只敢這樣做的膽小鬼。
創作內容
【百合】絕對，不該擁有
交通觀察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