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每個人都有所謂的極限,是能忍的、不能忍的,各種情緒化在一起,只要超出那個界線,
一個人就可以改變。
不是很容易突破的東西,但是一旦不慎越界,
往往能看見一個人最真實、最狂亂的一面。※ ※ ※
我沒有看過他那樣子不計形象的哭。
他是我的上司,藍昭。
他是一個很冷靜的人,與其說是冷酷、不如說是對於任何事都「處變不驚」,永遠都有第二計畫的他,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會失敗的、像是神般的存在。
這樣的他也意外的給人一種安全感,在他的帶領下工作著,彷彿天大的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這也是為什麼員工們總是不離不棄的待著的原因吧?
回到現在,我在市中心的一間醫院偶然遇見了藍總,或者能夠說是、撞見了他。
在一條深幽的昏暗走廊上,再怎麼潔白的地板也沒辦法從暗得不像話的走廊中襯托出什麼,更多的都只是一股哀傷的氣息。
走廊上除了我和藍總外,只有數不盡的病房房門,靜得很,唯一的聲音,便是跪在那兒的他的嗚咽聲。
或許是因為在深夜,所以他灑著大把大把的淚的聲音甚至也聽得見,就算平時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也讓人在看見這詫異的一幕時感到心疼。
他--藍昭,現在正跪在一間病房前,雙手緊握成拳,像是剛敲打著門般的拳靠在斑白的房門上,看不見表情的低著頭,伴隨著緊咬著的牙,滿地都是一點一點落下的淚珠。
有別於一般的上司或是執行長,他是那樣子溫柔的一個人呢。
即使偶爾對他動心,也不知道自己對於他的想法。總之、我現在很慌亂。
愣了半响,我在幾公尺外的走廊交叉口輕聲喚了一聲,
「藍總。」
以為會得到什麼樣的答覆,卻被罵了一頓。
「妳怎麼在這裡?哦、所以妳也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這和平常的藍總不一樣。
臉上不再是冷靜和平和,更多的呢--是怨妒、是積累已久的憤恨。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膽怯的向後退了幾步,趕緊搖了搖手道。
跪著的膝緩緩站立起來,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裝,此時卻看起來卻十分狼狽不堪。
「誰告訴妳的?說--」、「說啊--!到底是誰!」
什麼告不告訴我的、要不是因為那件事、我會在醫院嗎?你以為我想嗎?
顧不了禮貌,我大聲的回嘴,
「你以為只有你難過嗎!我的朋友現在躺在你身後那間病房!」我指著他身後、寫著3325的病房大聲咆哮。「他、他就快要死了!你知道嗎!」
激動的說著,其實內心也慌忙著,什麼也沒思考,我緊握著拳,淚也隨著顯得疲憊的臉頰流下。
這幾日,我來回奔波於這間醫院,為的就是一位知己,他在上個禮拜出車禍了,生命正像窗外的葉子般一半一半的凋零著,沒有家人的他,讓我決心一肩扛起照顧他的責任。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根本就聽不懂!」「連珠似砲的,執行長了不起?你乾脆在那兒跪著別起來啊!」
我緊咬著下唇,力道大得讓血從牙間滲了出來。
「或許你這種高高在上的人不懂!但是永遠有人比你還要悲慘!」「你們這種人……」「你們這種人……!」
「你們這種人、是最沒有資格抱怨的了!」
他像是被我的話震懾了一陣,呆呆的看著我,彷彿空氣都凝結了一般,唯一沒有停止的,是我們兩人臉上的淚。
「妳以為我就很好過嗎……」「是……我是不缺乏任何醫療物資……」「但是不代表我就不懂那種即將失去的感覺--」
他低下頭,空蕩蕩的長廊更讓他害怕得顫著的身子顯得渺小,和平時呼風喚雨的他不一樣,這時候的他,充其量也是個凡人罷了。
淡淡的回應我,就算語氣依舊顫抖著,但是情緒明顯比剛才收斂許多。
※ ※ ※
各自坐在兩間病房外的白色長椅上,我們的眼神看起來想必都格外的空洞吧。
我首先開了口,
「藍總呢?誰在病房裡?」
就算明白這樣問是很失禮的,我還是想知道。想知道關於他的事、多一點也好。
「弟弟。」「嗯……?弟弟……嗎?」
會這樣遲疑其實是有原因的,畢竟我跟著藍昭也七年了,從沒聽說過他有弟弟這件事。
「小時候,偶然被帶回家扶養的。」
看著我疑惑的表情,他直接解答了我內心的問題。
「那麼、請問他怎麼了呢?」「和你朋友一樣,車禍了。」
「什麼時候呢?」「昨天。」
聽到他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昨天藍總少見的先行離開了公司,大概到了七點半才回來。
從來不曾早退的他,令人懷疑。
「他本身就是個藥罐子,心臟本就不好,而我昨天……」「離開了一陣子對吧?」「是的。」「我和他、起爭執了,為了一點事。」
我望著他凝重的臉,細細凝聽著。
「他從小就跟著我,無視著大人們的期望,我們的感情是世界上最好的了……」
說著說著,他一陣鼻酸,聲音也從淡然轉為沙啞,我知道那不是他願意說給外人聽的事。
「我一直都用我自認為疼他的方式呵護著他,原來從頭到尾他都認為我多管閒事呢……」「嘁--」
他突然笑出聲,但是眼眶裡的淚還是打轉著,複雜的情緒,讓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和他吵架後,我回了公司,一心想著工作,其實只是想要忘掉和他爭執的這件事。」「然後、我接到了他的電話,說是要到公司來找我,和我解釋、希望我不要生氣那樣子的。」「其實啊,我並沒有氣他,反而是滿滿的虧欠和心疼呢。」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又像是平時一般的平和,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了更多,更多的溫柔。
「在來公司的路上,他的心臟病因為持續奔跑而發作了……」
藍昭將手肘靠在兩腿上,用手掌托著自己的臉龐,不正視著我。
「接到他的電話後,我便從辦公室再次下樓,想在門口等他。」「而他的病發作後,倒在斑馬線中央,因為看見時已經來不及救他,他在公司前對面的斑馬線上,被車子給撞了。」「在我面前。」
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抬起頭,想讓眼淚不要流下。
氣氛頓時更加凝重了許多,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再繼續問下去。
「您還好嗎……」
他試著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後用著滿帶哭腔的聲音說道,
「這時候和任何人說還好,絕對都是騙人的。」
起身拿了手帕替他擦掉一些淚,當我的手碰觸到他溫熱的臉頰,真的讓我的心很痛。
「……那麼,您剛剛怎麼會在門外呢……?」
決定繼續問下去,我提出了目前最大的疑問。
「他死了。」
有些驚訝,我瞪大眼睛看著他突然冷靜的臉。
「醫生……看我太過激動,所以讓我在病房外待著……」「現在,他應該、已經……聽不見我的道歉了呢……」
不忍再多說,我的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想不到、他也正經歷著煎熬,我還那樣子對著他發怒了……
「不過、在兩個小時內,都還是有機會的--」「我已經跪在房門口五個小時了。」
他的這番話更令我吃驚了,怪不得他看起來如此狼唄而疲憊,已經痛得能夠從他的話語裡讀出了傷悲了。
「我在房門外喊了兩個小時的話,一字一句、都是我來不及對他說的……」「下輩子做真正的兄弟吧、」「下輩子,再讓我保護你。」「下輩子,我還像這輩子這般疼你。」「下輩子,我還會像這輩子一樣愛你。」「下輩子,一起去你一直想去的海玩吧。」「下輩子還要……」他開始說不出話任何話了,字字句句都是沙啞的聲音和含糊的話。
開始有些不明白藍昭對於他弟弟的情愫是些什麼,應該說,比起家人,更像是戀人一些了。
這時,我對面的、也就是藍總弟弟的病房門打開了。
「對不起,請您節哀,急救、失敗了。」
說完,醫療團隊臨走前,我看見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有著淚痕、也都紅著眼眶,想必,那些話他們也都聽見了呢。
藍總起身,我尾隨著他走進病房,起碼想要向他的弟弟致上敬意。
走進病房,看見的是一個和藍總長得截然不同,但同樣俊俏而白皙的臉龐,意外的,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恐怖,反而是很安詳的氣氛。
藍昭蹲在病床旁,伸出修長的手指想要撫觸已經不在的那個人的臉龐,我遞了一雙白手套給他,要他戴上。
他不肯。
「我想要最後一次,親手感受他的臉。那個曾經為我佈滿笑容的臉。」
看著他的臉,藍昭輕柔的微笑了。
「他、叫作宮汐,很好聽的名字吧。」
藍昭的笑裡藏了很多很多的、甜蜜而幸福的回憶,雖然宮汐已經不在了,卻還是能讓藍昭這樣淡然的人微笑。
他開始娓娓的道出一些他們曾經的趣事,一說,就是兩個小時。
「我也該走了呢。」
藍昭這樣說著。
「我送您回去吧。」「我想、好,麻煩妳了。」「不會。」
藍昭先走出房門,雖然知道他對於宮汐有萬分不捨,但終究得放下。
走出房門前,我最後一次轉身準備拉上房門時,回頭望了一望宮汐的臉,突然,我好像看見淚順著他已經沒有血色的臉流下。
我趕緊拉了拉藍昭的衣袖,並且和他再進入病房。
「別怕、也別捨不得,下輩子,我會再從人海中找到你的。」
他再次撫著宮汐的臉頰溫柔的說著。
「最後一次了呢,晚安--」
藍昭像是母親闔上孩子的房門般輕聲的道了晚安,即使再怎麼溫馨,還是讓我難過得掩不住淚。
「下輩子,我再給你天天道晚安--」※ ※ ※
後記/
很久沒有寫這樣長一些的虐文了,比較近似最近周遭所發生的事,
因為是親身經歷的緣故,在寫的時候會特別有一種情緒在心裡翻湧的痛,
假如沒有顧及到故事的順暢或是不夠虐心,請見諒。
希望大家會喜歡,假如可以的話,請留言或是按GP支持我,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