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退伍之後,我已經很久一段時間沒有接觸過動漫或是輕小說之類的東西了。一方面是有了新的興趣與方向,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隨著年紀增長,看的事情變多之後,便很難接受融入在動漫作品構築過於美好的世界,從某個角度來說也算是我心境老了吧。
因此當老弟推薦給我看冰雪奇緣的時候,我一開始只是抱著隨意的心情看看,沒想到一曲扣人心弦的「Let it go」使我頗為驚奇,雖然那時候並不懂故事內容在說甚麼,歌詞也是隨意聽聽,不過歌曲影片中的少女,她那從壓抑到解放的滿盈能量,讓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在行程表上面將「Frozen」此片排入待看清單。如今的我,則是非常感激當初我弟推薦給我時,有特地放那段影片讓我看,那部影片,也成為日後我不斷重播、回味的難忘歌曲。
預告片:
故事是發生在一個位於北歐的王國艾倫戴爾(Arendelle),長女艾莎(Elas)一出生就擁有控制冰雪的魔法,卻因為小時候的一場意外不小心傷害到妹妹安娜(Anna),從此對於自己的魔法戒慎恐懼,視其為會傷人的利劍,為了不再傷害他人而與眾人疏遠著,其中包括原本與她感情最要好的妹妹安娜。
面對艾莎在她面前關閉房門的舉動,安娜顯得錯愕不已之外,更多的是在內心所受到的傷害。
一無所知的安娜完全不知道原本要好的姊姊為何突然疏遠了她,一開始還鍥而不捨地跑到艾莎的房門前敲門,唱著過去兩人一同玩耍的歌想引姐姐艾莎出來,然而艾莎害怕冰雪的力量失控,始終沒有打開房門。十幾年過去了,遲遲得不到艾莎回應的安娜不再敲門了,而唯一知情艾莎疏遠安娜真正理由的父母,卻在一場遠行之中喪生,使得兩人之間的隔閡更加巨大,和解之日更加遙遠,直到某一天的到來……
距離電影上映已經有三個月了,我想大家應該都已經看過了才對,因此我就不再闡述劇情了,就從幾點我想說的部分開始介紹。
角色
艾莎(Elsa) 被恐懼所禁錮的冰之女王
之所以會把姐姐艾莎擺在前面說,是因為我覺得本片雖然名義上的第一號主角是安娜,可是其實大部分的歌曲、劇情鋪陳與設定,都是環繞在這位冰之女王身上打轉,與之息息相關,因此我就先從她開始評論。
艾莎的代表是「恐懼」,擁有強大的力量、至高的權力,她應該可以高枕無憂才是,可是事實上在她平靜的外表之下,恐懼深深地擄獲了她的內心。她的恐懼來自於小時候親手傷害了最親愛的人,安娜。感到驚恐與深深的愧疚,艾莎接受父親的教導,利用理智來控制手中的力量:不要感受(Don’t feel),不要顯露(Don’t let it show)。這兩點是父親教導她的訣竅,諷刺地是,這兩點埋藏了冰雪之力,同樣地也把艾莎的情感給抹煞起來,而艾莎或是她的父親可能不懂的是,人是永遠無法抹煞情感的,人們天生就是感情驅使的動物,也是因為這樣,人才之所以稱為人;毫無情感的人反而是無法生存的。
艾莎的父親教導艾莎要控制而不要感受,以抑制冰雪的力量不加以失控。這條指導,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都為艾莎所遵守。
艾莎的父親教導她,時時刻刻都要去控制她的力量,而不是去感受,簡單來說就是在行動之前都要先思考,用理性去壓抑感性,這樣的論述看似很合理,也很像是我們所說聰明的「理性行為」,可是,實際上,這樣做是真的理性嗎?
抹煞情感是真正的理性?
先來說一般人所認為的理性思考,以流程圖來說應該是偏向這樣子的:
直覺→思考→行動
這種論述,在《孫子兵法》裡面很受到推崇,凡事都要先規劃、思考後行動,在現代管理學也一再強調思考、計畫的重要性,所以直覺真的是不可信的嗎?既然利用理性去壓抑感性這一點是「理性」,那麼是不是越忽視情感、越壓抑感覺、直覺的人,就是所謂的越理性呢?
完全壓抑感覺,完全沒有所謂情感的人,是不是就是最聰明、最理性的人呢?
實際上這一個論點,在西方的啟蒙時代之後早就已經為人所推翻,拋棄不用了,原因為何?人是無法完全拋棄感情生存的,壓抑情感只有一種必然的後果:崩解。除了這一個結局,從來就沒有第二種其他的後果。人需要被愛、需要有所喜愛、需要被需要、需要被認可;這幾點需求是所有人都需要的,就像是肚子餓需要進食一樣,你不可能自己肚子餓,然後用理性來告訴自己:自己很不餓,自己已經吃飽了。這已經不是理性了,而是純粹的自我欺騙。
了解到人終究是無法捨去情感,歐洲人捨棄了不切實際的啟蒙運動,進而提倡更加人性的浪漫主義,鼓勵人們面對自己情感、發揮自己的情感,不再藏匿它們,不再假裝它們不存在。
看到這裡,我們可以自然知道艾莎最後的下場,即使沒有安娜的冒失舉動,如果艾莎一直持續封鎖自己的情感,凡事都不去感受的話,總有一天會忍受不住而崩壞,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事實上迪士尼原本的劇本構想,就是設定艾莎受到過度壓抑,忍受不了而在宴會上綁走漢斯的劇情,只是到了最後,他們還是決定賦予艾莎一道更沉重的枷鎖,延遲她的崩壞時間,那道枷鎖就是:良善。
為了他人而放逐自己的犧牲者
在劇情接近結尾時,艾莎做出來的雪人奧拉夫(Olaf,中文翻譯成雪寶)在面對不知何謂真愛的安娜時,有以下的這一段對話:
安娜:「我連愛是甚麼都不知道。」
(原句:I don't even know what love is.)
雪寶:「愛,就是……將某個人置於自己之上,像是阿克(Kristoff),將你帶回來交給漢斯(Hans),之後永遠地離開。」
(原句:Love is... putting someone else's needs before yours, like, you know, how Kristoff brought you back here to Hans and left you forever.)
雪寶在片中除了充當吉祥物,其實是代表著艾莎內心深層的潛意識的存在。從這一點來看,雪寶希冀夏天的到來,希望安娜能獲得幸福不惜犧牲自己(讓自己融化),甚至那句:「我喜歡溫暖的擁抱。」突然之間都有明顯的意義出現了。
永遠地離開,這裡雪寶所說的人,何止是在說阿克一個人,何嘗不是在說,那位愛安娜、為了保護安娜而疏遠她、離開她的艾莎嗎?
艾莎因為愛自己的妹妹,不被自己冰雪所害而永遠地疏遠她,直到加冕日的到來;艾莎因為不想傷害其他人,不被自己冰雪所害,忍受孤獨遠離眾人,關閉大門,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另一種形式的善,另一種形式的愛嗎?
隱藏內心的艾沙,一心只擔心會再次傷害安娜,可是一次次的被回絕、被疏遠,對安娜而言,卻也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傷害。
也因此,在事跡敗露,艾莎再也忍受不住之後,獨自一個人逃到北山的路上,傷痕累累的心唱著令無數人共鳴、心碎的「Let it go」時,裡面有一段台詞是:「讓風暴蔓延吧。」(原句:Let the storm rage on...)意味著她再也不在乎風暴會蔓延開來,會傷害任何人了,她已經忍受夠久了,從今以後,她將隨心所欲,不再管其他人怎麼樣了,只管完完全全地做回真正的自己,展現真實的自己。從電影開始不久後就不斷壓抑、封鎖自己的艾沙,隨著脫去象徵束縛的長袍、皇冠甚至於整套衣物獲得了舒緩、解放,最後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驕傲高歌,轉身結束。這首如此受人歡迎的歌曲,代表了全世界多少人都心感戚戚焉呢?也因此這首歌,以及艾莎這位角色受到眾人熱烈的喜愛。
終於不用壓抑冰雪的力量,施展出魔法的艾莎喜形於色,像是孩童般地開心。不過隨即的一段「關上大門轉身離開」為她接下來的自我放逐之舉留下了伏筆。
讓風暴蔓延,象徵著艾莎再也不管他人怎麼想、怎麼樣了,為何要在乎那些不關於己的人?她擁有的力量足以抗拒任何攻擊,她根本就不用在乎那些人的安危,可以隨心所欲作惡都不會有人能夠阻擋她。然而,她並沒有這麼做,即使她說出:「讓風暴蔓延吧。」實際上她仍然建造了個冰宮把自己封閉起來,遺世獨立的北山冰宮成為了她的另一個牢籠。
她終究還是太過善良,不願讓他人身受其害(雖然她不清楚她無意間造成更大的危害),寧願忍受著孤獨也逼著自己遠離大家。「永遠地離開」,這句話實在太過沉重,又有多少人真的可以做到呢?有些人永遠不會明白這一點。只有曾經為他人犧牲過,做過與艾莎相似的事情的人,能夠理解,這個決定的背後是多麼地沉重,想法是多麼地崇高,而不是愚蠢與膽怯。
身為長女,幼年就歷經悲痛(親手傷害了妹妹)又擁有強大力量的艾沙,思想極為早熟,見到的事情越多,考慮到的事情就更多,做起事來就不免深思熟慮,謹慎小心,不像是沒有王位重擔的安娜來得樂觀、無憂無慮。如同《理性與感性》一書中,艾蓮娜與瑪麗安的對照,艾莎與安娜兩個人的性格也是對立、迥異的存在。
安娜(Anna) 熱情如火的不饒勇者
評論艾莎到了一個段落,接著讓我們把重心放在本片的主角,開朗且活力十足的妹妹安娜身上吧。既不是王位繼承人,不像艾莎擁有著強大的魔法天賦,讓大家覺得親近、更加靠近普通人的安娜,卻擁有一項艾莎缺乏的寶貴特質,而就是這個特質,確立了這部電影的主角是安娜,而不是艾莎,那麼,安娜擁有的究竟是哪一項特質呢?
安娜大概是迪士尼作品有史以來,各方面習性最能讓我們感到「親近」的公主了。
先來談談安娜的優點吧,當鏡頭第一次帶到安娜與艾莎時,大家不到幾分鐘就可以感受到安娜獨有的氣質,那是不同沉穩、早熟的艾莎,是歡愉、輕鬆明快而輕盈的,從初次見面,大清早起床的安娜,爬上艾莎的床鋪,連哄帶騙地拖著想睡覺的艾莎出去玩,到之後兩位孩童走下階梯,由安娜牽著艾莎的手奔向大廳,由此就可見安娜那驚人的行動力與影響力,能夠輕易地影響他人。
從小時候開始,安娜的影響力就無遠弗屆,這股力量在之後的劇情之中一再發揮作用。
在加冕日到來的那一日,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這一對姊妹之間的差異。當加冕日首次要打開城堡大門(Open the Gate)時,安娜是欣喜若狂、無比雀躍地的歡愉與期待,她的腳步是多麼地輕盈,步伐多麼地迅速,從城堡內又蹦又跳地跑著,在城門還未開啟之前便已經停佇在門前迫不及待地等待著,並且在城門開啟時馬上衝奔出去。相較於此,透過鏡頭,我們可以看到在房間內的艾沙眉頭深鎖,臉上混雜著緊張、擔憂以及憂愁,對於城門開啟這一項「改變」慎重以對,最後露出毅然的堅定神情,以女王的威嚴姿態下達了打開大門(Open the Gate)的命令。(這一幕我相當喜歡)
面對大門即將敞開,安娜內心充滿無比的興奮與期待,對於即將到來的種種可能懷抱著美好憧憬。
面對大門即將敞開,不同於雀躍的安娜,在房間裡的艾莎顯得憂心忡忡。
在電影之中,不管是甚麼變化,安娜總是欣然接受結果,並及時做出反應,是個典型的行動派。在舞會中結識漢斯,第一時間就跑去跟艾莎商談;艾莎逃走之後,一個人自告奮勇起身去雪山中找尋姐姐,漢斯擔心這樣太過危險,安娜則是信心滿滿地回應:「她是我姊姊,她絕對不會傷害我。」足可見到即使兩人長久以來隔閡許久,可是在安娜的內心之中,始終存在著小時候曾經一同玩耍的兩人,那親暱真切的相處景象。
那麼是甚麼特質,使得安娜得以勝任本片的主角,並且擁有艾莎所缺乏的事物呢?那個特質的名稱是「勇氣」。
在眾人還為冰雪飄落而譁然之際,安娜卻已經迅速做出她的決定,並且立即付諸行動。
勇氣是最寶貴的特質
是勇氣,讓安娜不顧漢斯的勸阻,駕上坐騎直赴雪山,追尋她逃跑的姊姊。
是勇氣,讓安娜在面對狼群襲擊時,能夠與阿克並肩作戰,力求出路。
是勇氣,讓安娜在艾沙被眾人所恐懼,仍然敲響大門,進入冰宮找尋女王的身影。
是勇氣,讓安娜最後拋下阿克,不顧自己性命挺身阻劍,只為了保護最愛的姊姊。
也是因為這樣,她的勇氣,最終化為愛的形式,解除艾莎的恐懼,讓夏天再次到來。
安娜驚人的勇氣與應變能力,讓從小在野外成長的阿克也為之訝異,完全不像是從小嬌生慣養、遇事總要等待他人救助的柔弱公主。
面對冰雪壟罩、再次被恐懼所佔有的艾莎,安娜卻依然不氣餒地步步靠近,試圖透過歌曲傳達溫暖,安撫艾莎的內心。這大概是最令人心痛的一齣段落了。
是的,最後化解艾莎冰凍的心,是愛。可是,要是沒有勇氣,這一切的事情根本完全不會發生。要是安娜缺乏勇氣,在旅程的一開始就卻步不前、甚至不化為實質行動的話,只怕艾莎終其一生都不會知曉,隱藏在安娜內心,那不可視且無法確認存在的愛。
是勇氣,讓愛得以化為實質的行動表達出來,讓冰之女王為之動容,終於打開她冰封深鎖的內心,重新敞開大門,接納一切的事物。是勇氣,讓安娜找回了過往與之感情最要好的姊姊,而不是深鎖在冰宮的冰雪女王。是勇氣,那亮麗的姿態,狠狠地給了背叛的漢斯飽實的一拳,也因此結識了樸實卻真誠的阿克,並且開啟了新的門扉。
安娜鍥而不捨的種種舉動,最後這股心意,終於成功傳達到防守嚴密、冰凍深藏的艾沙內心。使得艾莎融化冰雪(這裡有個雙關:融化艾倫戴爾的冰雪,以及她自己內心的冰雪)。
門所象徵的意義
敞開大門(Open the Gate)這段話屢次在片中一再出現,也在許多劇情中以某種形式表現出來。實質上的大門(the Gate)究竟是甚麼呢?它是蘇格拉底、柏拉圖與亞里斯多德窮極一生,亟欲探求的真理;它是在面對墮落靡爛的教會,首次發出質疑之聲的響雷;它是鄭和駕駛著寶船艦隊,朝向中國未知遠洋航行的浪潮;它是人們挑戰傳統觀念,建立新秩序、新理念的激盪火花。
拒絕一切新事物的閉鎖大門象徵著安全,卻也讓門內的空氣腐朽;敞開的大門得以接觸到新鮮流動的空氣,卻不得不承擔隨之而來的挑戰與危險。
懂得如何在何時關閉大門保護自己,需要的是智慧,而打開大門迎接空氣、迎接危險,則需要的是勇氣。嚮往得到越好的事物,需要伴隨越高的風險,而只有勇氣能克服這一切。只有勇氣,才能讓你在懷抱著恐懼的情緒之下,為了你所想要的事物繼續奮戰前進,直至終點。
本來還打算寫一下關於雪寶和其中出現的歌曲、劇情的感想,不過不知不覺卻在人物敘述這裡寫得太多了,所以我打算先在這裡告一段落,讓我引述克勞塞維茲在《戰爭論》的其中一段話做個總結吧。
「人從來都不是靠著玩弄邏輯獲得力量。戰爭行為總是離不開危險,而當中最可貴的精神力量是甚麼呢?是勇氣。一是敢於冒險的勇氣,一是面對外來壓力與承擔責任的勇氣。因為在所有人類的活動中,沒有比戰爭更接近賭博了。」--克勞塞維茲
而我們短促、珍貴的人生上的種種事物,又何嘗不像是一場場的冒險與戰爭呢?
電影最後結局,艾莎帶領安娜在冰上溜冰,宛如小時候的兩人,在大廳玩耍的翻版。
跟上一張圖對照起來,艾莎的位置為雪寶所替代,也在暗喻雪寶即是艾莎真實一面的化身。
原本分隔已久、受傷且受凍的兩顆心,此刻終於再次補上,回歸原始的完整。
願她們從此之後再也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