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歌手高橋優的「太陽依然會昇起」中,描寫的是一種孤寂失望的感受。我的腦海裡迅速閃過兩個身影:一個是奧地利作家卡卡夫的《變形記》的主角格里高,變成大甲蟲後被所有人唾棄、冷落。另一個是史蒂芬‧金的《魔女嘉莉》的主角嘉莉受到百般欺凌,甚至連家人也視她為惡魔。似乎無論在哪裡都會有這樣的悲情腳色,不論是被孤立還是被唾棄的人,誰又曾理解他們?面對紛擾的生活似乎總有一股跟不上節奏的感覺,對現狀就力不從心,對未來更是迷茫混沌。但即使是無法抱持希望,嘴上嚷嚷著喪氣的話,依然繼續往前,努力爭取最小限度的幸福。
然而,這不僅是這些人的寫照,更是「年輕人」的這群體的處境。你未來想做什麼?要做什麼?能做什麼?不知道,簡單的三個字道出了複雜糾纏的情緒,表面上光鮮亮麗、自信而能言善道,但內心空虛、腦袋空洞。對未來充滿焦慮與不安,對現實充滿疑慮,想做的事情?夢想是什麼?不知道也不敢想,只得嚥下焦躁後急忙向前進。然而,即使竭盡全力朝著閃耀的金字塔頂爬行,對於我們而言未來依舊無法定位,這份焦慮與恐懼又該向誰傾訴?日本作家桐野夏生在《重生》一書中寫道「這是個年輕人受難的年代,一個希望被剝奪的年代。」為了在這紛擾混沌的年代安身立命,努力遵照社會這頭怪物所訂定的規則。總括而言,這是一份世代記憶,是屬於「年輕人」專屬的迷惘與焦躁。
然而,無論是如何令人失望甚至絕望的情況下,人類這種生物總是能夠找到各種支撐下去的希望,無論是信仰、偶像、勵志故事等等,不斷的勉勵自我「不要放棄希望,沒有不曾破曉的黑夜」,在心中不斷描繪令人彭湃不已的景色與期望,這或許是人類的一種天性吧。換另一個角度來思考,或許不這麼做我們的人格與心靈會完全的崩潰,否則人類為什麼一定要有個「信仰」呢?描繪那些景色、勵志故事,不斷鼓勵人們懷抱希望努力向前,是不是表示說我們極度恐懼?那麼究竟是恐懼什麼呢?失去希望這件事情又代表什麼?具體而說,我們恐懼絕望。我們害怕顯陷入那種處境,那會使我們正視自己的渺小、無力,甚至我們會開始瞧不起自己,進而否定自我,內心的陰影會開始批判甚至審判,而假我會被摧殘、毀滅。這是非常可怕的事,如果尚未找到真實的自我,那麼假我的毀滅將意味著這個人的完全消失。
蘇打綠的「你在煩惱什麼」,展現的同樣也是我們所恐懼、最不願意遇到的事。我們渴望一個成功的形象,希望能夠出名、賺大錢、受人敬重,成為一個光彩奪目的人。不論在意識或無意識中,我們都在追逐完美。然而,完美永遠只是的理想,所以在過程中會不斷受到拉扯、撕裂。然後我們會茫然地問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現實似乎永遠令人失望,所以我們努力地扮演著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一個任勞任怨的好職員、一個稱職的家庭夫婦。實際上,那都是傷痕與瘡疤的投影。經驗告訴我們那樣會受傷,所以我們努力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樣貌。然而,生命是必然有裂縫的。我們大可以繼續忽視、冷落著,然後成為自以為是的完人。但是,那樣的生命是空洞的、冰冷孤寂的。為什麼步入了千禧年之後,人類離我們理想的生活越來越遠?因為多數的人們都活在那冰冷孤寂之中,他們將永遠痛苦掙扎著。唯一的方法就是正視那些裂縫,接受它、承認它。深深地擁抱那些傷痛與理想的碎片,深深地愛著自己,接受那些不完美。直到有一天我們就會了解,眼前的難題與挫折不過是個過程,它背後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我們去做。「生命中從來不會有沒意義的事情,差別只在於我們當下能否理解。」
記得曾經讀過一篇文章,其中這麼寫道:「只有在真實深刻的苦痛裡,菩薩才會立下拯救眾生的悲願,唯有菩薩從泥濘的雙足中拔出雙足,才能體會眾生深陷泥濘的無助與無力。」當然我們或許稱不上菩薩,但是眾生皆有佛性。以中國來說,就是那些傳承千年的經典文化,而西方人稱之為愛人。我深信,經過洗練的生命才能發出溫暖的光芒,那不是既得利益者的那種彷彿在宣示階層的刺眼光芒,那是一種柔和的光。它可能會閃爍不定、黯淡,甚至微弱,但它永遠不會消失。點遍萬盞燈不如燃起心燈,如此才能不因事務而有所迷失。可惜的是,現今這些東西被人們視為神秘的、過時的、理想的,恣意地對著它放聲大笑。人們對於自己無法理解甚至暴露他自身的無知的事物,會竭盡全力的否定、取笑,以確保他們努力構築起來的自我與世界不受到動搖。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確實是「世界上有很多愚蠢到不知道自己愚蠢的人。」他們聚集成了人群、烏合之眾,唱著屬於他們的瘋狂。雖說窮人、愚笨的人有錯,那便是富人、學者的錯,但是他們若是不曾洗練過又怎麼懂?或許,我們一邊滑著手機一邊盯著飯碗,就竭盡全力。誰還在不在乎愛人與否呢?